自從掌握了用鐵錘修改代碼的能力后,我的世界,從一片灰暗,變成了一個充滿了無限可能的巨大試驗場。
我開始瘋狂地進行著我的秘密實驗。
每天,我都會借著修理和鍛造的機會,去解析和修改那些武器的代碼。我發(fā)現(xiàn),我不僅能修改耐久度,還能微調攻擊力的上限。雖然每次的改動都非常微小,幾乎不會被玩家察覺,但對我而言,這已是神靈般的權柄。
我變得沉默而專注,整天都泡在鐵匠鋪里。琳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變化。
“阿鐵,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都瘦了。”一天晚上,她給我端來一碗?yún)凵窭飵е唤z我無法分辨的關切,“鋪子里的活,做不完就歇歇,別把身子累垮了?!?/p>
我看著她,心中一陣刺痛。這溫柔的背后,是否是【監(jiān)控程序】在對我發(fā)出警告?
“我沒事?!蔽医舆^湯,一飲而盡,“我只是……想把手藝練得更好一點?!?/p>
我不敢讓她知道我的秘密。在這個世界里,我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我需要一個盟友,或者說,一個可以驗證我猜想的、同類的對象。我把目光投向了村長。
老村長是這個新手村最“年長”的NPC,博學而睿智。在我覺醒的視野里,他的代碼結構異常復雜,遠超其他村民。我有一種直覺,他或許,也知道些什么。
一個午后,我借著請教問題的名義,找到了正在村口大榕樹下抽著旱煙的村長。
“村長,”我坐到他身邊,狀似無意地問道,“您說,那些‘天選者’,為什么不會死呢?他們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過一會兒就又能活蹦亂跳地出現(xiàn)在村子里,真是神奇啊?!?/p>
這是我第一次,向另一個NPC,提出關于這個世界本質的問題。
村長猛地吸了一口煙,渾濁的眼睛瞇了起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讓我心頭一跳。
“阿鐵啊,”他緩緩地吐出煙圈,聲音蒼老而悠遠,“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就像你的鐵,不淬火,就永遠不會變成鋒利的鋼??梢坏┏闪虽摚簿腿菀讛嗔?。”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絕對知道些什么!他的話,分明是在點我!
“可是,”我不甘心地追問,“如果一輩子都只是一塊廢鐵,任人踩踏,那樣的‘幸?!?,又有什么意義呢?”
村長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煙灰掉落在他的衣襟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你這孩子……唉……”
就在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村長頭頂那片虛空中,一排冰冷的、帶著警告意味的紅色代碼一閃而過。
【警告:NPC“村長”觸發(fā)“禁忌話題”探尋行為】 【警告:邏輯模塊出現(xiàn)不穩(wěn)定傾向】 【啟動數(shù)據(jù)清洗預案……倒計時:10,9,8……】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村長!別說了!”我?guī)缀跏呛鹆顺鰜怼?/p>
但是,來不及了。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村長那雙原本還閃爍著智慧與掙扎的眼睛,突然變得空洞、茫然,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程序化的、呆板的微笑。
“阿鐵啊,”他開口了,聲音平板得不帶一絲情感,“今天天氣真好啊,不是嗎?”
我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站起身,像往常一樣,背著手,在村子里踱步。他還是那個村長,可他又不再是那個村長了。那個會和我探討“鐵與鋼”的老人,在剛才那一瞬間,被“殺死”了。
無聲無息,甚至沒有一滴血。
一個鮮活的(我以為的)意識,就這么被系統(tǒng)輕易地抹除了。
我踉蹌地跑回鐵匠鋪,趴在冰冷的鐵砧上,放聲痛哭。這一次,不是因為自己的命運,而是因為同類的悲劇。
村長的消失,像一滴無聲無息落下的血,卻在我的心海里,掀起了滔天血浪。
我明白了。在這個世界里,我們這些NPC,不僅是囚徒,更是隨時可以被處死的死囚。所謂的“異常”,所謂的“思想”,都是不被允許的罪。
退縮?還是反抗?
我抬起頭,看著墻上掛著的一排排冰冷的鐵劍。
村長,你說的對。鐵,不淬火,就不會斷。
但是,如果不淬火,它也永遠,只是一塊任人踐踏的廢鐵!
我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
從這一刻起,我的反抗,不再是為了自己。
是為了村長,為了所有被困在這個巨大牢籠里的、麻木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