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那扇隔絕了喧囂與腐朽的門，在蘇晚眼中，仿佛變成了一道模糊的界碑。門內，是凝結成冰的絕望與深入骨髓的羞辱；門外，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浮華世界——林清月的及笄盛宴，正進行到最喧騰的頂點。
絲竹管弦之聲隔著厚重的門板和庭院隱隱傳來，喜慶熱鬧得如同針尖，一下下扎著蘇晚的耳膜。前院鼎沸的人聲，觥籌交錯的碰撞，還有那些刻意拔高的、對林清月美貌才情的贊美之詞，如同淬了毒的煙霧，絲絲縷縷鉆入柴房的縫隙。
“林尚書家這位千金，真真是天仙化人，才貌雙全啊！”
“可不嘛，這及笄禮的排場，嘖嘖，便是公主也不過如此了……”
“聽說太子殿下都遣人送了重禮？清月姑娘這前程，不可限量啊！”
這些話語，清晰地傳入蘇晚耳中。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閉著眼，指尖卻無意識地、一遍遍撫摸著左頰那片依舊凹凸不平的傷疤。每一次觸碰，都像在確認那晚的劇痛與恥辱并非噩夢。每一次聽到前院的喧鬧，都像是在那傷疤上再狠狠剮上一刀。
【嘖嘖，外面好吵啊！主播在受罰？就因為被潑了茶？】
【前面的新來的吧？看回放！那是惡毒女配故意陷害！我們晚晚寶貝實慘！】
【氣死我了！晚晚別難過！看姐姐給你打賞！買新衣服！買藥膏！買買買！】
【系統(tǒng)提示：觀眾“守護最好的晚晚”打賞星幣x150！】
【系統(tǒng)提示：觀眾“手撕白蓮專業(yè)戶”打賞星幣x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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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鏡上的彈幕依舊在瘋狂滾動，新的打賞提示伴隨著糧倉增加的冰冷播報再次響起。蘇晚睜開眼，看著那懸浮的光鏡。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暖流再次從心口涌起，滋養(yǎng)著她殘破的身體，也滋養(yǎng)著她心底那株名為“恨意”的毒草。
前院的喧囂，像是一劑猛藥，讓她徹底看清了自己過去的天真和愚蠢。隱忍？退讓？換取不來絲毫憐憫，只會被踐踏得更深！林清月……蘇家……還有那些冷眼旁觀、推波助瀾的人……
她緩緩站起身，身體還有些虛弱，腳步卻異常穩(wěn)定。她走到柴房角落一個積滿灰塵、結滿蛛網的水缸前。渾濁的水面倒映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左頰的傷疤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她伸出手指，沾了點冰冷的污水，極其緩慢、用力地擦拭著嘴角早已干涸的血跡。
一點點，將那刺目的紅抹去。
動作間，牽扯到傷處，帶來一陣細微卻尖銳的刺痛。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唇色因為疼痛而愈發(fā)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這副強忍痛楚、脆弱又倔強的模樣，再次精準地戳中了光鏡另一端某些觀眾的“癖好”。
【啊啊啊！美人蹙眉！我沒了！打賞！給我狠狠打賞！】
【主播在擦血！動作好輕好小心！好心疼！系統(tǒng)！我的錢包你看著辦！】
【這破碎感！這易碎感！這我見猶憐！顏狗的錢包爆炸吧！】
【系統(tǒng)提示：觀眾“為美人哐哐撞大墻”打賞星幣x500！】
【系統(tǒng)提示：觀眾“病弱美人保護協(xié)會”打賞星幣x300！】
【收到大賞能量轉化！楚國國家糧倉儲備，增加：小麥，八百石！大豆，三百石！】
糧倉儲備增加的提示音冰冷依舊。蘇晚的動作卻微微一頓。她抬起眼，看向光鏡中那些瘋狂滾動的、充滿狂熱與憐惜的文字，又低頭看了看水面倒影中自己蒼白脆弱的臉。
一種極其荒謬又無比清晰的認知，在她心底徹底扎根。
這張臉，這身傷，這副骨骨支離的模樣……就是她此刻最強大的武器！是能讓千里之外糧倉暴漲的“利器”！
柴房的門，在沉寂了不知多久后，終于再次被打開。這一次，進來的不是兇神惡煞的家丁，而是蘇晚那便宜父親蘇正宏身邊一個還算體面的管事嬤嬤。她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驚疑、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的神情。
“晚姑娘，”管事嬤嬤的聲音刻意放平緩了些，但那份疏離和居高臨下依舊刻在骨子里，“老爺吩咐了，讓姑娘……梳洗一下，去前院見客?！?/p>
見客？
蘇晚心中冷笑。是林清月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這個“手下敗將”被徹底踩入泥濘后的慘狀吧？還是蘇正宏覺得把她這個“晦氣”的庶女鎖在柴房，怕沖撞了貴人，想換個地方繼續(xù)關押？
她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蒼白和左頰那道無法忽視的疤痕。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管事嬤嬤身上，沒有憤怒，沒有哀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管事嬤嬤被她看得心頭莫名一跳，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視線，語氣更軟了一分：“姑娘……快些吧，貴客們都等著呢。林小姐……也在問起姑娘?！?/p>
“貴客？”蘇晚終于開口，聲音因久未飲水而沙啞干澀，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她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牽動了傷處，讓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添一分透明，“我一個毀了容的庶女，有什么資格見貴客？不怕……沖撞了福氣么？”
她刻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而費力，伴隨著細微的喘息，仿佛隨時會斷氣。這副模樣，再次精準地通過光鏡，投射到無數觀眾眼前。
【啊啊啊！聲音也這么酥！這么破碎！愛了愛了！】
【晚晚別去！肯定是鴻門宴！那個白蓮花又想使壞！】
【主播穩(wěn)??！用你的戰(zhàn)損美征服他們！大賞開路！】
【系統(tǒng)提示：觀眾“聲控晚期”打賞星幣x200！】
【系統(tǒng)提示：觀眾“保護我方病嬌”打賞星幣x400！】
【收到大賞能量轉化！楚國國家糧倉儲備，增加：粟米，一千石！稻谷，五百石！】
管事嬤嬤自然聽不到系統(tǒng)的提示，也看不到那瘋狂涌入國庫存糧的盛況。她只覺得眼前的蘇晚，身上透著一股讓她后背發(fā)涼的邪性。明明虛弱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可那雙眼睛……平靜得嚇人。
“姑娘說笑了……”管事嬤嬤干巴巴地擠出幾個字，竟不敢再催促。
蘇晚不再看她，抬步，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門口。腳步虛浮，身形單薄，仿佛隨時會倒下。當她終于踏出柴房的門檻，刺目的陽光讓她不適地瞇起了眼。
前院的喧囂聲浪瞬間撲面而來，比在柴房里清晰了十倍、百倍！花團錦簇的庭院，錦衣華服的賓客，堆疊如山的賀禮，還有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心、穿著一身華麗奪目及笄禮服、笑得如同春日最嬌艷花朵的林清月。
當蘇晚的身影，出現在通往前院的月洞門陰影下時，原本喧鬧的庭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聲音驟然低了下去，直至一片詭異的死寂。
無數道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愕、鄙夷、憐憫、好奇，如同實質的箭矢，齊刷刷地射向那個從陰影里走出的身影。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明顯不合身的舊衣裙，烏發(fā)只用一根最簡單的木簪松松挽著，幾縷發(fā)絲狼狽地垂在頰邊。最刺目的，是她左頰上那道從顴骨斜劃至下頜、顏色深紅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燙傷疤痕！在燦爛的陽光下，那疤痕猙獰得讓人心頭發(fā)怵。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唇上毫無血色，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與這滿園的錦繡奢華、尤其是光彩照人的林清月，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的慘烈對比。
“天……那是誰？蘇家那個庶女？她的臉……”有人倒抽一口冷氣，聲音壓得極低。
“噓……聽說是自己不小心沖撞了清月小姐，被熱茶潑的……嘖嘖，可惜了，以前也算有幾分姿色……”
“這副模樣出來做什么？不是存心給清月小姐的及笄禮添堵么？蘇大人怎么也不管管……”
低低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在死寂后重新泛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鉆進蘇晚的耳朵。
林清月在短暫的驚愕之后，眼底迅速掠過一絲扭曲的快意，隨即被濃濃的“擔憂”和“愧疚”取代。她撥開人群，快步迎了上來，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和自責：“晚姐姐！你……你怎么出來了？你的傷還沒好！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笨手笨腳沒端穩(wěn)茶盞……” 她說著，竟真的擠出幾滴眼淚，伸出手，似乎想去攙扶蘇晚，姿態(tài)親昵又充滿了“姐妹情深”。
【嘔！白蓮花上線！茶香四溢！】
【主播快閃開！她要碰瓷了！絕對要碰瓷！】
【晚晚寶貝小心?。∵@賤人又要使壞了！】
光鏡上彈幕瞬間爆炸，全是預警。
就在林清月涂著蔻丹的手指即將碰到蘇晚手臂的瞬間——
“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毫無預兆地從蘇晚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她猛地側過身，身體劇烈地顫抖、佝僂下去，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瞬間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額角青筋跳動，每一次劇烈的喘息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痛苦得讓旁觀者都感同身受地揪起了心。
林清月伸出的手，尷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她的“擔憂”表情也僵在了臉上，眼底深處飛快地閃過一絲被當眾拂了面子的惱怒。
蘇晚咳得驚天動地，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她用手死死捂著嘴，指縫間，赫然有刺目的、新鮮的血絲滲出！點點猩紅，染在她蒼白的手背上，觸目驚心！
“血！她咳血了！”有女眷驚恐地低呼出聲。
整個庭院徹底死寂，落針可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咳得搖搖欲墜、指縫染血的單薄身影上。那左頰猙獰的疤痕，此刻在劇烈的痛苦和咳出的鮮血映襯下，非但沒有讓她顯得更丑陋，反而詭異地生發(fā)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病態(tài)美感！像一株在狂風暴雨中被摧折、卻偏要綻出血色花朵的荊棘。
【啊啊啊啊！名場面！咳血了！主播殺瘋了！】
【這破碎感！這戰(zhàn)損美！這倔強！這絕地反擊！我直接螺旋升天！打賞！給我砸！】
【系統(tǒng)！把我的星幣都掏出來！給晚晚買最好的藥！買！】
【系統(tǒng)提示：觀眾“為咳血美人瘋狂上頭”打賞星幣x1000！】
【系統(tǒng)提示：觀眾“病嬌就是正義”打賞星幣x800！】
【系統(tǒng)提示：觀眾“傾家蕩產養(yǎng)晚晚”打賞星幣x1500！】
【收到大賞能量轉化！楚國國家糧倉儲備，增加：粟米，五千石！精米，三千石！小麥，兩千石！大豆，一千石！】
【警告！單次打賞能量溢出！觸發(fā)‘國運共振’！全國范圍內：風調雨順概率提升15%！蟲害發(fā)生率降低10%！持續(xù)效果：三日！】
光鏡上的打賞記錄如同瀑布般瘋狂刷新！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蘇晚腦海中轟鳴！糧倉儲備以一種天文數字般的速度瘋狂暴漲！最后那兩條關于“國運共振”的提示，更是如同驚雷炸響！
與此同時，遙遠的楚國都城，皇宮深處。
御書房內，年輕的皇帝楚煜正對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焦頭爛額。南方的水患剛有緩解，北方的旱情又告急，各地糧倉儲備頻頻告罄的折子如同雪片般飛來，壓得他喘不過氣。戶部尚書跪在下首，額頭冷汗涔涔，聲音都在發(fā)顫：“……陛下，北境三州糧倉，已……已十去七八，若再無賑濟，恐……恐生民變?。 ?/p>
楚煜疲憊地揉著眉心，正欲開口，御書房厚重的大門卻被一名內侍總管以一種近乎失態(tài)的慌亂猛然撞開！
“陛……陛下！神跡！天降神跡?。 眱仁炭偣軗涞乖诘?，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難以置信而尖利變調，手中高高舉著一份剛剛由戶部加急送來的、還帶著驛站風塵的奏報。
“何事如此驚慌！”楚煜不悅地皺眉，但心中卻莫名一跳。
內侍總管顧不得禮儀，幾乎是爬著將奏報遞到御案前，手指抖得不成樣子：“糧……糧倉！陛下！京畿三大官倉、還有北境、南疆……全國共計二十七座大倉，就在剛才！就在剛才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內！糧……糧食憑空暴漲！粟米、精米、小麥、大豆……堆積如山！初步清點，新增之數……恐……恐逾十萬石啊陛下！”
“什么？！”楚煜猛地從御座上站起，帶倒了身后的椅子，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他一把奪過奏報，目光如炬地掃過上面記錄的一連串天文數字和倉促畫押的戶部大印，臉上的震驚無以復加！十萬石？憑空出現？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報——！”又一名渾身塵土的八百里加急信使沖入殿內，聲音嘶啞卻帶著狂喜，“啟稟陛下！南方水患之地急報！方才天降甘霖，雨勢適中，正解旱田之渴！且……且當地官員發(fā)現，田壟間肆虐的蝗群，竟……竟無緣無故大片僵死！蟲害頓消！”
“報——！”第三名信使沖入，“北境急報！久旱之地忽起祥云，雖未降雨，然酷熱稍減！更有老農言，田禾萎靡之態(tài)似有緩解！”
接二連三的急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楚煜的心上。糧倉暴增！天降甘霖！蟲害自消！旱情緩解！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炷香之內？這絕非人力可為！
“查！立刻給朕徹查！這神跡……究竟因何而起？！”楚煜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一種近乎狂熱的希冀。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份戶部奏報，一個模糊卻極具沖擊力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他混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