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瓶從蘇晚指間滑落,滾落在深色地毯上。塑料瓶身撞到威士忌洇染的酒漬邊緣,
發(fā)出輕不可聞的“嗒”聲,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沈屹舟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個瓶子,仿佛那是他僅存的、搖搖欲墜的遮羞布被徹底扯落的證據(jù)。
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只剩下一種被徹底剝開、暴露在強光下的慘白和僵硬。
他沒有再看蘇晚,也沒有去撿那個瓶子,只是猛地轉(zhuǎn)身,腳步帶著一種近乎潰逃的踉蹌,
撞開厚重的臥室門,消失在走廊濃重的陰影中。門扇在他身后重重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震得蘇晚耳膜發(fā)疼。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濃烈的威士忌氣味、玻璃碎片刺目的反光、地毯上那片深色的酒漬,
還有滾落在邊緣的無標簽藥瓶——一切都凝固成昨夜瘋狂與脆弱的遺跡。
蘇晚靠著冰冷的床頭,額角縫合處的抽痛一陣陣傳來,
手腕上被他捏出的淤痕也開始隱隱作熱。她抬起那只手,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粗暴對待過的皮膚,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滾燙的體溫和失控的力道。
窗外,灰白的天光已經(jīng)漫過城市的天際線,驅(qū)散了夜的濃稠,卻帶不來絲毫暖意。
新的一天開始了,帶著昨夜的硝煙和更沉重的枷鎖。床頭柜上,無聲地多了一套東西。
不是藥,也不是醫(yī)囑。一個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蓋子半開著,里面靜靜躺著一條項鏈。
鉑金細鏈,墜子是一顆切割完美的、近乎無色的鉆石,冰冷,堅硬,價值連城。旁邊,
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禮服裙,象牙白的真絲面料流淌著昂貴的光澤,
領(lǐng)口設(shè)計得巧妙而保守,足以遮掩她頸項上可能殘留的指痕。昂貴的裝飾,易碎的偽裝。
沈屹舟的“安排”無聲地抵達,精準而冷酷。他甚至不屑于親自出現(xiàn),
只留下這些冰冷的物件,
提醒她即將扮演的角色和必須跨越的底線——利用女人的身體作為戰(zhàn)場,
在顧言洲最放松的親密時刻,攫取那枚可能植入其情婦皮下的生物密鑰。
一股冰冷的惡心感從胃里翻涌上來,蘇晚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試圖用新的痛感壓下那股屈辱。她掀開被子,赤腳踩上柔軟的地毯。冰涼的地面刺激著腳心,
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她走到窗邊,
巨大的落地玻璃映出她蒼白而狼狽的身影:額角貼著紗布,黑發(fā)凌亂,
眼神里交織著未散的驚悸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狠厲。她彎腰,
撿起了地毯上那個不起眼的白色藥瓶。瓶身冰涼,沾著一點威士忌的濕痕。她擰開瓶蓋,
倒出里面僅剩的幾粒白色藥片。沒有標識,光禿禿的,像某種無言的詛咒。她走到吧臺邊,
拿起沈屹舟昨夜摔碎后殘留的一個杯底,將藥片放在里面,又拿起酒瓶,
倒了薄薄一層琥珀色的液體。藥片在酒液中緩慢地、無聲地溶解。就在這時,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吧臺下方垃圾桶里露出的半張報紙一角。
深色的印刷體標題被酒液浸染得有些模糊,
關(guān)鍵詞卻像燒紅的烙鐵燙進她的視線:“…清風(fēng)鎮(zhèn)…懸案重啟…受害者家屬呼吁…”清風(fēng)鎮(zhèn)。
二十年前的連環(huán)殺人案。S形符號。顧言洲手腕內(nèi)側(cè)那個隱秘的紋身。她蹲下身,
顧不上垃圾桶邊緣的污漬,一把將那張揉皺的報紙扯了出來。日期是幾天前。社會版頭條。
標題觸目驚心:《清風(fēng)鎮(zhèn)舊案疑云再起,關(guān)鍵證物驚現(xiàn)網(wǎng)絡(luò)!》報道內(nèi)容很簡略,
只說當年轟動一時的連環(huán)殺人案近期因匿名者向警方提供新的疑似證物照片而重新引發(fā)關(guān)注。
照片細節(jié)未公開,但據(jù)“知情人士”透露,證物照片背景中有一個模糊但獨特的符號印記。
報道最后提到,當年最小的一名受害者家屬拒絕接受采訪,
只通過律師表示“希望真相早日水落石出”。報紙的邊緣被蘇晚無意識攥緊,
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嘶啦”聲。她盯著“最小受害者家屬”那幾個字,
沈屹舟那空洞死寂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一個在六歲那年,
親眼看著自己母親被活活打死在面前的人……你指望他……還能有什么感覺?
”藥片在杯底的酒液中徹底化開,變成一灘渾濁的、苦澀的溶液。蘇晚看著那杯渾濁的液體,
又看了看報紙上那個模糊的“S”符號印記(報紙配圖做了馬賽克處理,但輪廓依稀可辨),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這不僅僅是復(fù)仇。這是兩個被深淵吞噬過的人,
在黑暗中互相撕扯,試圖抓住對方身上那一點點真實,哪怕那真實帶著血和劇毒。
顧言洲和他那個“再生之源”實驗室,不僅藏著他偽善面具下的骯臟秘密,
更可能纏繞著沈屹舟無法擺脫的黑暗血脈和血海深仇?!昂V篤篤。
” 三聲克制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房間里的死寂。蘇晚迅速將報紙揉成一團塞回垃圾桶,
用紙巾蓋住那個溶解了藥片的杯底,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復(fù)平靜?!斑M。
”門被推開,周謹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
但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昨夜也未曾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