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門在沈屹舟身后合攏，將消毒水氣味和嘈雜人聲隔絕在外。走廊頂燈在他肩頭鍍了一層冷釉，蘇晚捏著那份燙金封面的合同跟在他身后，指尖下的紙張卻比冰更刺骨。結婚。發(fā)瘋。這兩個詞在腦子里反復碰撞，震得后腦傷口的鈍痛都變成了尖銳的耳鳴。沈屹舟的助理周謹早已等候在走廊盡頭一輛通體漆黑的庫里南旁，車門無聲滑開。
“去汀蘭公館?！鄙蛞僦鄣穆曇魶]什么起伏，像在吩咐一件尋常公事。
車子匯入霓虹流淌的夜色，車廂內彌漫著雪松與皮革混合的冷香，壓迫感十足。蘇晚蜷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一角，手機屏幕在昏暗光線里幽幽亮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經紀人張姐的未接來電和語音消息塞滿了通知欄，最新一條是文字，透著氣急敗壞的絕望：“祖宗！你到底在哪？！沈屹舟工作室剛發(fā)聲明了！你他媽到底攀上了哪路神仙？！八千萬違約金他真替你扛？！”
蘇晚指尖一顫，點開微博。
熱搜榜首，赫然掛著深紅爆字標簽：#沈屹舟蘇晚 結婚協(xié)議#。
沈屹舟工作室的官方聲明極其簡潔，只有兩句話：
“沈屹舟先生與蘇晚女士基于共同發(fā)展意愿，已簽署全方位合作協(xié)議。針對今日金鳳獎頒獎禮后針對蘇晚女士的不實指控及惡意索賠，沈屹舟工作室將代表蘇晚女士啟動法律程序，追究到底。聲明附圖：一份結婚協(xié)議關鍵頁掃描件——簽名處，“沈屹舟”與“蘇晚”兩個名字力透紙背，旁邊是蘇晚那個殷紅如血的指印。
沒有解釋，沒有鋪墊，只有赤裸裸的“結婚協(xié)議”四個字和那個極具沖擊力的簽名指印截圖，像一顆核彈砸進了本就沸騰的輿論油鍋。
評論區(qū)徹底瘋了。
【臥槽？！結婚協(xié)議？？是我理解的那個結婚嗎？？沈屹舟？？和那個瘋婆子蘇晚？？？】
【年度魔幻新聞預定！沈太子爺是被下降頭了還是被綁架了？這女人剛手撕完頂流和影后?。 ?/p>
【協(xié)議結婚吧？明顯是商業(yè)操作！沈屹舟要簽她，用這個噱頭保她！】
【保她？用結婚協(xié)議保？沈太子爺什么時候需要犧牲自己的婚戀名聲來保一個藝人了？這女人到底什么來頭？！】
【只有我注意到那個血指印嗎？蘇晚是被逼的吧？！細思極恐！】
【樓上醒醒！沈屹舟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逼她？圖她瘋還是圖她綠？】
【八千萬違約金說扛就扛……這就是資本的力量嗎？瑟瑟發(fā)抖?！?/p>
【所以林薇薇和顧言洲實錘翻車了？不然沈屹舟這種大佬會下場撈人？坐等反轉！】
輿論的風向在沈屹舟這簡單粗暴的聲明下，發(fā)生了劇烈的、撕裂般的搖擺。質疑、震驚、陰謀論、以及對林顧二人更深的懷疑交織在一起，將熱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滿意了？”沈屹舟的聲音在密閉車廂里響起，沒什么溫度，他正用平板電腦瀏覽著輿情分析報告，屏幕幽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發(fā)瘋’的第一課：當你自身不夠強大時，找一個足夠高的跳板，把你的‘瘋’，變成別人忌憚的武器?！?/p>
蘇晚攥緊了手機，指關節(jié)發(fā)白：“代價是成為你沈太太的‘協(xié)議乙方’？”
“是成為沈屹舟的合伙人。”他糾正，目光從屏幕上移開，落在她臉上，“八千萬買你一個‘瘋’得有價值的機會。蘇晚，證明給我看，你不止會掀桌子?！?/p>
車子駛入一處鬧中取靜的頂級公寓區(qū)，汀蘭公館。頂層復式的大門是指紋加虹膜識別。門開的瞬間，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鋪陳開的星河畫卷，撲面而來。極簡主義的裝修風格，黑白灰的主調，冰冷、空曠，像一座精心設計的現代藝術館，沒有一絲煙火氣。
“周謹會送你需要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過來?！鄙蛞僦勖撓麓笠?，隨手搭在玄關的衣帽架上，動作流暢自然，“主臥在二樓左手邊。在你證明你的‘價值’期間，這里是你唯一的庇護所?！?/p>
“庇護所？”蘇晚環(huán)顧著這奢華卻冰冷的空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更像金絲雀的籠子?！?/p>
“金絲雀？”沈屹舟轉身，一步步走近她。強大的壓迫感隨著他的靠近而彌漫開來，他停在蘇晚面前一步之遙，微微俯視著她，喉結旁那顆小痣在頂燈光線下格外清晰?！澳阋娺^敢在頒獎禮直播上，用話筒當兇器，用傷口當勛章的金絲雀嗎？”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她強撐的偽裝：“蘇晚，收起你那點可憐的自怨自艾。我簽的不是一只鳥，是一把刀。現在，告訴我，這把刀，除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還能做什么？”
蘇晚迎上他的視線，后腦的傷口突突地跳，但胸腔里那股被逼到絕境后破土而出的狠戾，卻燃燒得更加旺盛。她拿出手機，點開那段在急診室看過的、偷拍林薇薇助理塞錢的模糊視頻，舉到沈屹舟面前。
“這個不夠清晰，不足以釘死林薇薇。但我有更清晰的。”她聲音冷硬，“早上被襲擊后，我的行車記錄儀自動上傳了云端。完整的視頻，清晰地拍到了那個帽衫男人的臉，還有王錚遞錢時的特寫，甚至錄到了王錚說‘林小姐讓你做得干凈點’。”她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的光，“還有……顧言洲?！?/p>
沈屹舟的眉梢?guī)撞豢刹榈貏恿艘幌隆?/p>
“我車停的位置，正好對著酒店側門的VIP通道。行車記錄儀也拍到了今天早上七點十分，顧言洲摟著林薇薇從那個通道出來，兩人上車前……”蘇晚扯出一個冰冷的笑，“吻得難分難舍，顧言洲的手，就按在林薇薇后腰往下……你懂的部位。高清**?！?/p>
空氣有片刻的凝滯。沈屹舟看著蘇晚手機屏幕上暫停的、顧言洲與林薇薇糾纏的畫面，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欣賞的光。
“很好?！彼h首，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掌控一切的篤定，“刀，要捅在敵人最痛的地方，還要讓所有人都看見?！彼贸鲎约旱氖謾C，撥通一個號碼：“周謹，兩件事。第一，聯(lián)系‘星海輿情’，啟動一級預案，目標：林薇薇、顧言洲。第二，安排明天下午兩點，沈氏集團一號會議室，召開蘇晚加盟工作室的新聞發(fā)布會?！?/p>
他掛斷電話，看向蘇晚：“明天，是戰(zhàn)場。敢不敢把你這把刀，磨得更亮一點？”
次日下午一點五十分。
沈氏集團總部大樓頂層，足以容納數百人的一號會議室被各路媒體擠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對準主席臺，空氣里彌漫著躁動和亢奮。所有人都想親眼看看，那個“發(fā)瘋”的蘇晚，在攀上沈屹舟這艘巨輪后，會是什么模樣。
后臺休息室。
蘇晚看著鏡中的自己。蒼白的臉被化妝師精心修飾過，掩蓋了憔悴，突出了五官的凌厲。身上是一套沈屹舟讓人送來的Alexander McQueen黑色西裝套裙，剪裁鋒利，線條硬朗，像一副戰(zhàn)甲。后腦的傷口被巧妙地用黑色緞帶編織的發(fā)網覆蓋，反而增添了幾分破碎又倔強的戰(zhàn)損美感。
“緊張？”沈屹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換了一身鐵灰色的高定西裝，身姿挺拔，氣場迫人，如同即將出征的帝王。
蘇晚對著鏡子，緩緩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緊張？不。我在想，待會兒是先捅林薇薇的肺管子，還是先撕顧言洲的遮羞布。”
沈屹舟走到她身后，透過鏡子與她對視。他的目光沉靜而有力，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掌控感：“記住，你是沈屹舟的合伙人。你的‘瘋’，代表我的態(tài)度。放手去做?！?/p>
兩點整。
厚重的會議室大門向兩側滑開。刺目的閃光燈如同密集的閃電，瞬間將蘇晚吞沒。她微微瞇了下眼，旋即挺直脊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靜，與身旁沈屹舟那如出一轍的、睥睨眾生的冷峻氣場。
兩人在主席臺落座。沈屹舟甚至沒有寒暄，直接示意發(fā)布會開始。
臺下的記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問題瞬間如潮水般砸來，尖銳無比：
“蘇晚小姐！昨天金鳳獎頒獎禮上您的行為被指失態(tài)發(fā)瘋，請問您是否后悔？”
“沈先生！那份結婚協(xié)議是真的嗎？您和蘇晚小姐是否已確立婚姻關系？這是否是您為平息輿論的公關手段？”
“蘇晚小姐！林薇薇工作室已經發(fā)布聲明，稱您惡意誹謗并捏造視頻，將正式起訴您！您有什么回應？”
“顧言洲先生剛剛發(fā)博，稱與您早已分手，您因愛生恨才在頒獎禮上污蔑他和林薇薇小姐！您承認嗎？”
最后一個問題，來自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記者，語氣充滿了煽動性的惡意。
蘇晚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她側頭看了一眼沈屹舟。沈屹舟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眼神平靜無波。
夠了。這就是她的信號。
蘇晚緩緩拿起面前的話筒。她沒有看臺下任何一張充滿期待或惡意的臉，目光平靜地投向虛空中的一點，仿佛在醞釀著什么。整個會場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相機快門的咔嚓聲。
“后悔？”她開口，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會場，清晰，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后悔沒早點瘋嗎？”
臺下嘩然！
她無視騷動，繼續(xù)道：“關于結婚協(xié)議，是真的。我和沈先生基于共同目標達成合作。至于其他私人關系細節(jié)——”她微微偏頭，看向身旁的沈屹舟，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卻足以引爆全場的弧度，“屬于商業(yè)機密，無可奉告?！?四兩撥千斤，卻將曖昧留給了所有人想象空間。
記者們倒抽一口涼氣，鏡頭瘋狂對準兩人之間微妙的互動。
“至于林薇薇小姐的起訴……”蘇晚話鋒一轉，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向臺下，“我很期待。因為法庭，是講證據的地方?！彼郑瑢χ赃吙刂婆_的工作人員打了個響指。
唰！
主席臺背后巨大的LED屏幕瞬間亮起！
高清、**、360度環(huán)繞立體聲的行車記錄儀視頻，開始播放！
畫面里：
清晨微光中，顧言洲摟著林薇薇從酒店側門走出，姿態(tài)親昵。
林薇薇踮腳吻上顧言洲的唇，顧言洲的手滑下，重重拍在林薇薇的臀上，引來林薇薇嬌嗔的笑。
兩人相擁著走向一輛保姆車。
緊接著，畫面切換！同一個停車場，帽衫男人鬼祟靠近蘇晚的車！
磚塊砸下！玻璃碎裂！蘇晚捂頭倒下！鮮血滴落！
帽衫男人倉皇逃離！
鏡頭拉近！不遠處陰影里，林薇薇的助理王錚，將一沓厚厚的鈔票塞進另一個帽衫男人（正是襲擊者?。┦掷?！王錚的聲音清晰可聞：“林小姐讓你做得干凈點！別留尾巴！”
視頻結束。最后定格的畫面，是王錚塞錢的特寫和林薇薇依偎在顧言洲懷里的截圖，并列呈現。
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了。
下一秒，整個會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鍋，轟然炸開！驚呼聲、倒抽冷氣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幾乎要掀翻屋頂！所有鏡頭瘋狂地對準大屏幕，再轉向臺上那個一身黑衣、面容冷冽的蘇晚！
蘇晚緩緩站起身，黑色西裝襯得她身形單薄卻筆直如標槍。她拿起話筒，目光掃過臺下每一張震驚的臉，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冰冷力量，穿透所有喧囂：
“這才叫證據。”
“這才叫，實錘?！?/p>
“林薇薇，顧言洲，”她對著臺下無數直播鏡頭，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們的律師函，我收到了?！?/p>
“我的反擊，現在開始?！?/p>
汀蘭公館頂層復式的巨大落地窗外，城市燈火已織成一片流動的星河。室內卻冷得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冰窖。沈屹舟解開西裝扣子，隨手將外套拋在意大利真皮沙發(fā)上，動作流暢得像演練過千百遍。他走到吧臺，水晶杯碰撞的脆響在空曠中格外刺耳。
“喝什么？”他沒回頭，聲音混在冰塊碎裂聲里。
“白水。”蘇晚站在玄關的光影交界處，像個誤入禁地的入侵者。腳下昂貴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音，卻吸不走后腦傷口針扎似的抽痛，和胸腔里那團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發(fā)燙的怒火。八千萬的違約金被輕飄飄抹去，代價是成為“沈太太”——一個鑲著金邊的囚徒。
沈屹舟倒了杯冰水遞過來。杯壁凝著水珠，寒氣直逼指尖?！澳愕姆块g在二樓?！彼Я颂掳?，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和額角未消的淤青，最后定格在她后腦被發(fā)網遮掩的紗布上，“傷沒好之前，別想著出去發(fā)瘋?！?/p>
“發(fā)瘋？”蘇晚接過水杯，沒喝，指尖用力到泛白，“沈先生簽我不就是為了這個？”她環(huán)視這奢華到毫無人氣的空間，巨大的抽象油畫，冷硬的不銹鋼雕塑，空氣里只有雪松香氛和他身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冷冽氣息。“把我關在這個金籠子里，然后呢？等我的‘瘋勁’被馴化成溫順的表演？”
沈屹舟沒答話，走到墻邊。指尖在智能面板上輕點幾下。
唰——
一整面墻的隱藏式屏幕無聲滑開，幽藍的光芒瞬間填滿空間。屏幕上，赫然是分屏滾動的輿情監(jiān)控：
左邊，是瘋狂發(fā)酵的#沈屹舟蘇晚結婚協(xié)議#，詞條下充斥著震驚、陰謀論和鋪天蓋地的酸檸檬。右邊，則被#林薇薇白蓮花崩塌#和#顧言洲塌房實錘#牢牢占據，熱度如同沸騰的巖漿，不斷沖擊著榜首的紅色“爆”字。
“關？”沈屹舟轉過身，屏幕的冷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銳利的陰影，喉結旁那顆小痣在幽藍中若隱若現?！拔倚枰氖悄芩洪_娛樂圈假面的刀，不是供人賞玩的雀鳥?！彼?，指尖劃過右邊屏幕上一張林薇薇梨花帶雨發(fā)律師函的截圖，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錐?！澳愕膬r值，在這里?！?/p>
他點開一個加密文件夾。屏幕上瞬間彈出數份文件掃描件和幾段音頻波形圖。
蘇晚的呼吸凝滯了。
第一份文件，標題觸目驚心：《代孕委托協(xié)議》。委托人姓名欄，赫然簽著“林薇薇”三個字！協(xié)議條款冰冷而殘酷：要求代孕母親在孕28周后進行性別篩選，如非男孩則終止妊娠。而日期，正是去年林薇薇憑借一部公益電影斬獲“最具愛心藝人”大獎的前一個月！
第二份文件，是一疊銀行流水截圖。巨額資金從林薇薇母親名下一個海外空殼公司，分多次匯入國內某私立婦產醫(yī)院的賬戶。收款備注：VIP終止妊娠手術及保密費。
第三份，是幾頁模糊卻足以辨認的聊天記錄截圖。林薇薇的微信頭像旁，是她發(fā)給一個備注為“王醫(yī)生”的信息：
【薇薇】：那女人處理干凈了嗎？錢不是問題。
【王醫(yī)生】：林小姐放心，術后大出血，人沒救回來。家屬那邊也打點好了，他們以為是意外。
【薇薇】：很好。尾款馬上到。管好你的嘴。
嗡鳴聲在蘇晚耳中炸開。她早上被磚頭砸中的后腦仿佛又被重擊了一次。她以為林薇薇只是惡毒，沒想到是披著人皮的惡魔！為了維持身材和“純潔”人設，竟然……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水杯里的冰塊撞得叮當響。
“這……你是怎么……”她聲音發(fā)澀。
沈屹舟沒有解釋，修長的手指又點開一段音頻。一個帶著哭腔、充滿恐懼的女聲顫抖著響起：
“是林薇薇逼我的……她給我錢，讓我懷孩子……說只要男孩……后來查出來是女孩，她就讓王錚帶我去醫(yī)院……打了麻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來說大出血，孩子沒了，子宮也切了……她怕我鬧，給了封口費……可我現在生不如死啊……”錄音末尾，是女人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