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風鈴清脆作響。
樊勝美剛挖了一勺蛋糕還沒送進嘴里，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推著八寸的皇家巧克力蛋糕滑入她的視線。
鎏金托盤上綴滿覆盆子和金箔，比她剛才猶豫再三都沒敢點的招牌款還要精致。
“生日？”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
樊勝美仰頭就看見孟宴臣，今天一身白色休閑Polo衫，頭發(fā)也沒完全梳上去，和他平日西裝革履的精英形象有幾分差異，整個人看起來更親和一些。
“孟總？”
“吃這個吧。”
孟宴臣目光掃過她面前巴掌大的蛋糕，“你那個太小了，不像生日蛋糕，像下午茶。”
樊勝美認出這是店里標價6888的限定款，她買蛋糕的時候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您吃嗎？”樊勝美盯著那個足夠十人分享的蛋糕，輕聲問道。
孟宴臣看了眼腕表，“三點之后不碰甜食?！?/p>
“那......”
她頓了頓，“這家的蛋糕是不能退的，既然送我，我能自己處理嗎？”
孟宴臣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只見她對著蛋糕連拍十幾張照片，然后在手機上快速操作，讓店員重新給她包起來。
孟宴臣坐在她對面，默默地喝咖啡，突然想起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人在某些方面越貧瘠就越容易炫耀。
所以，他一直覺得朋友圈所謂的分享生活，多多少少都有炫耀的成分。
二十分鐘后，一個穿洛麗塔裙的姑娘沖進店里，
“是你要轉(zhuǎn)賣「星空之夢」？”
“全新未動?！?/p>
樊勝美打開包裝盒給她驗貨，“拿出來不到一個小時，原價6888，我掛的6500，但看你這么可愛....6000拿走！”
女孩兒二話不說，趕緊掏出手機轉(zhuǎn)賬，生怕樊勝美后悔似的。
“今天生日，圖個吉利。”
樊勝美掃碼收款沖孟宴臣晃了晃手機，“謝謝孟總的紅包。”
孟宴臣挑眉，“這是你喜歡的形式？”
“人長大了，其實對生日、紀念日這些逐漸已經(jīng)失去了儀式感了?！?/p>
她繼續(xù)挖著自己28元的小蛋糕，“只不過是些沒得到過的執(zhí)念，才讓人陷入某種奇怪的行為，或者周而復始的堅持，慢慢就形成了習慣?！?/p>
孟宴臣的指尖在桌面微微一頓。
他對許沁二十年的執(zhí)著，何嘗不是一場習以為常的守護？
那些他以為的深情，或許在別人眼里，只是對「得不到」這三個字的病態(tài)偏執(zhí)。
樊勝美卻毫無察覺，心滿意足地一口一口吃著盤子里的蛋糕，
“今天的執(zhí)念已實現(xiàn)，剩下的這6000，比我吃進肚子里開心多了?！?/p>
“這么喜歡錢？”孟宴臣忽然開口，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審視。
“誰不喜歡？”
樊勝美挖了勺蛋糕，“你這么有錢還加班到凌晨，難道你不喜歡？”
他輕叩桌面，“沒想過當著送禮人的面，把禮物賣掉很不禮貌？”
“我征求了你的意見，你說過，我可以隨便處理?！?/p>
樊勝美倒是直接，“送禮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對方開心，我賣了比吃了開心，說明你的禮物很成功?！?/p>
孟宴臣挑眉，“那直接送你錢？”
“更開心?！?/p>
樊勝美眼睛一亮，“省得中間商賺差價?！?/p>
孟宴臣喝了口咖啡，輕嗤道，
“你倒是直接?！?/p>
“這是人性。”
樊勝美晃了晃叉子，“忤逆人性本來就不科學。”
想起許沁想起當初為了選擇宋焰，和家里鬧掰的場景，她說，
“我不愛法餐，我就想吃他做的飯，可以嗎？”
孟宴臣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還真有，不是所有人都會選面包的。”
樊勝美不以為意，“那只能說明那人還不夠餓，只有先填飽肚子，才有資格選擇?！?/p>
“那如果是你呢，怎么選？”
樊勝美眨巴著眼睛，想了想說道，
“我選喜歡吃的面包。”
這個回答很狡猾，孟宴臣沒有深究，只是喝了口咖啡，意有所指地看向樊勝美面前那盤剩下的蛋糕。
“所以，不是所有貴的蛋糕，都會被選擇的?！?/p>
樊勝美笑笑，大方說道，“只能說明這個人，無福消受，過敏，或者...還停留在吃不飽的階段，企圖用這個更貴的蛋糕，換取更多小蛋糕?！?/p>
顯然，這個回答有很好地安慰到孟宴臣。
他低笑出聲，手機此刻卻震動起來。
許沁的消息跳出來：
【蛋糕收到了，很喜歡~但哥哥為什么不親自來？在忙嗎？】
他掃了一眼，直接鎖屏。
抬眸時發(fā)現(xiàn)樊勝美正盯著他看。
“怎么了？”
“您有事先走吧，孟總。謝謝您的生日禮物，也謝謝您陪我過生日?！?/p>
真心的感謝，落入孟宴臣耳朵里，卻變成令人不悅的逐客令。
他淺淺吸了一口氣，作對似地笑道，
“不忙！”
然后沖著樊勝美盤子中的蛋糕揚了揚下巴，“你繼續(xù)！”
接下來的每一秒，樊勝美都如坐針氈，她就這樣硬著頭皮在孟宴臣的注視下一口口吃完蛋糕。
“吃好了？”
孟宴臣起身，“走吧?！?/p>
“??？去哪兒？”
“買禮物?！?/p>
他整理袖口，“流程不能少?！?/p>
樊勝美瞪大眼睛，“真不用......”
“吃蛋糕，收禮物，這是流程?！?/p>
孟宴臣眉頭微蹙，像在討論財務報表的紕漏，
“做事要有始有終，做一半我會睡不著覺?！?/p>
樊勝美啞然。
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把過生日當成項目流程來執(zhí)行，還這么一絲不茍。
“喜歡什么？首飾還是包？”
“其實......”
“不建議選現(xiàn)金?！?/p>
他打斷她，“缺乏紀念意義?！?/p>
樊勝美此刻完全沒有對禮物的期待，眼中盡是快點下班的渴望，她隨手指了一家旁邊的精品店，
“就這家吧。”
這是一家很普通的精品店，里面都是些工藝品。
她心不在焉地逛著，忽然注意到孟宴臣的目光落在一個提線木偶上。
那是個做工精致的胡桃夾子，背后拖著幾根細長的金線。
“就這個吧?！?/p>
樊勝美伸手去拿，卻被孟宴臣一把扣住手腕，
“不行，換一個?！?/p>
“為什么？”
樊勝美不解，“不是讓我自己選嗎？”
“我不喜歡?！彼曇衾淞藥追帧?/p>
樊勝美拂開他的手，執(zhí)意取下木偶，
“這是我的禮物，我喜歡就行。”
木偶在她手中晃了晃，“看，多精致。”
孟宴臣鏡片反著冷光，“沒人愿意被當做提線木偶?！?/p>
“可沒有這幾根線，”
她輕輕撥弄木偶背后的金線，“它就是堆廢木頭?！?/p>
孟宴臣怔住了。
樊勝美突然拽動絲線，木偶竟跳了個俏皮的舞步，
“有人牽引，它才能活起來。也許演的不完全是它想要的故事，但至少長出了血肉，慢慢才會有靈魂?！?/p>
她抬頭看他，“這不叫操控，叫引領(lǐng)?！?/p>
孟宴臣的瞳孔微微收縮。
多年來，許沁一直在說付聞櫻操控他們的人生，說要逃離這個家。
他夾在中間，漸漸也認同了「被操控」的痛苦。
卻忘了，正是那些所謂的「操控」，讓他們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恍然間，樊勝美已經(jīng)拿著那個木偶去了收銀臺，沖他笑笑，
“孟總，買單吧?！?/p>
結(jié)賬時，店員笑著問，“需要包裝嗎？可以寫賀卡。”
“再給我包一套！”
孟宴臣接過筆，看了眼在門口接電話的樊勝美，在其中一套的賀卡上寫下，
【給長出靈魂的木偶——孟宴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