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知何時被游動的烏云遮蔽,一條幽深的道里,迷霧氤氳,寂靜陰森,一絲風(fēng)都沒有。
紀(jì)棠穿著條白色棉質(zhì)睡裙,赤腳,披著凌亂的長發(fā),嘴唇微微顫抖,眼睛不停地一遍一遍掃視著四周。
在她的前方不知何時憑空生出一位身著玄色蟒紋朝服,肩披血紋朱砂氅,周身縈繞著冷冽之氣的男子?他面容似被千年寒玉雕琢而成,蒼白如紙卻泛著淡淡青輝,眉峰斜飛入鬢,額間一道豎形冥紋宛如半睜的第三只眼,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左瞳燃燒著紅蓮業(yè)火,右瞳沉淀著九幽寒霜,威嚴(yán)道:
"孽鏡臺前無冤魂,生死簿上無錯判。"聲波中滿是森冷韻律。
紀(jì)棠呼吸一滯,僵硬地繃直了身體,后背細(xì)密的汗珠侵濕了單薄的衣料。
噩夢?太真實了!快醒呀!
“老夫乃閻王殿陰律司崔昶,掌管眾生的生死命運??!蹦请p駭人的眸直勾勾地鎖著她。
紀(jì)棠雙腿發(fā)軟,癱坐在了地上,她垂著頭,牙齒緊咬著下唇。
這夢境還挺5D!
崔昶眉心微蹙,咂了咂嘴。
老夫這是嚇到她了?
“咳咳?!彼煽攘藘陕暎茏右膊欢肆?,兩個大步踱過去,迫人的氣場攜著瘆人的涼意越靠越近。
“啊啊?。 奔o(jì)棠蜷縮著身子,捂住耳朵,緊閉雙眼,嚇得連聲尖叫。
崔昶止了步,眉心皺得更狠了些,身子略略前傾,調(diào)了調(diào)語氣,自認(rèn)和藹可親:
“紀(jì)棠,是這樣的,老夫有事與你相商?!?/p>
女子置若罔聞,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
崔昶深深嘆了口氣:
“紀(jì)棠,老夫有話便直言了,上月生辰宴,老夫貪杯飲了些酒,不小心將你82年的壽數(shù),錯寫成了28……”
聞言,紀(jì)棠這才緩緩抬頭,露出一雙眼睛。
“今日零點,你恰滿28歲,所以……便來了此,黃泉路?!碧锰藐幝伤驹秸f越小聲,話到最后,偉岸身軀竟朝后仰去,眼底滿是提防。
紀(jì)棠面上神情猶如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須臾間幾度轉(zhuǎn)換。
“所以……我死了?這真實的不像夢境的夢,其實是黃泉路?”
崔昶左顧右盼,又是一陣干咳。
“呵呵,你這女子聰慧……聰慧……”
紀(jì)棠唇角扯上一抹譏笑:還真是荒誕!
轉(zhuǎn)念一想,死了好像也不錯,她那操蛋的28年人生,出生便被親生父母拋棄在了孤兒院門口,無依無靠的社會底層,一眼到頭的日子,現(xiàn)在這般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修行”。
崔昶偷摸瞥了她一眼便心虛地看向了別處,他是最清楚她原定命數(shù)的人,畢竟出自他之手,寫得那叫一個悲慘曲折。
“那個……紀(jì)棠,你可愿重來一世,為了彌補你,老夫許你為新生設(shè)置三個先決條件?!?/p>
往日的種種如走馬觀燈般在她腦中一一閃過,她的眼眸變得空洞而深邃,仿佛被無盡的虛空所包圍,良久之后,終于尋得抹明亮:
“好?!?/p>
黃泉路的地面如寒冰般刺骨,她的聲音也跟著沒了溫度:
“一要:愛我的父母?!彼辉冈偃珉s草般,使勁野蠻生長。
“二要:豐厚的物質(zhì)條件?!奔热欢荚S愿了,金錢誰不愛。
“三要……出生在2000年?!?/p>
崔昶揚起眉毛,2000年有何特殊之處?不過他并未多問,廣袖一揮,爽快答應(yīng)。
他取出生死簿和勾魂筆,翻翻找找寫寫一番之后,驟現(xiàn)一道強光亮如白晝,緊接著紀(jì)棠整個身子被吸了進(jìn)去,當(dāng)她再一次睜開眼,入眸的是兩位喜極而泣,初初為人父母的男女。
歲月不居,時節(jié)如流,十八年后。
九月初,惠風(fēng)和暢,蟬鳴不斷。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北淮大學(xué)門口。
卡其色闊腿褲搭配短款紅T、腳踩一雙紅色運動鞋的許今禾從車?yán)锕硐聛?,后排坐著對保養(yǎng)得宜的中年夫妻,剛要跟著下車,許今禾卻從外抵著車門:“爸爸媽媽,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們快回去吧?!?/p>
說著司機老林正好將兩只24寸的行李箱從后備箱取出推至她的身旁。
許今禾:“謝謝林叔?!?/p>
隔著扇車門的嚴(yán)梅面上滿是憂色:“歲歲,你真的不要爸爸媽媽陪你進(jìn)去嗎?你這新生第一天報到,找得到宿舍嗎?還有很多事要……”
許今禾耐著性子好一陣勸說后,黑色轎車終于消失在了今日格外擁堵的馬路上。
日頭盛,女生戴著頂與褲子顏色相近的鴨舌帽,斜挎著個帆布包,推著黑色行李箱,終于邁進(jìn)了這所全國頂尖的百年學(xué)府。
人行道兩側(cè)的樹葉輕輕晃動,帶著熱氣的微風(fēng)不斷挾著來來往往新生的抱怨吹進(jìn)許今禾的耳畔。
“我們建筑系是怨種嗎?宿舍居然在八樓?!?/p>
“學(xué)校那是愛我們,怕我們?nèi)狈﹀憻挕!?/p>
“你很會安慰人,以后打飯就交給你。”
……
許今禾仰起頭凝著眼前的建筑體,撇著嘴心一橫,將行李箱留在了原地,獨自邁進(jìn)了鐵門。
一個小時后,她拖著透支了大半體力的身軀,無精打采地走了出來。
她將建筑系兩層樓近40間宿舍“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人。
頭頂?shù)你y杏葉郁郁蔥蔥,透著生機勃勃,襯得此刻的她更頹喪了。
許今禾抬腕,iwatch驀地亮起定格在了11:23分。
難道在食堂?北淮大學(xué)大大小小坐落著幾十個食堂,去哪里找他?
“唉?!彪S著女生一聲嘆息抬眸間,前方一道挺拔身形映入眼簾。
白T淡藍(lán)色牛仔褲,肩寬腰窄,近190的身高,讓人不能忽視的立體五官,與前世記憶中在舞臺上光芒萬丈的巨星隔著時空相重疊,18歲的他少了幾分銳利。
許今禾眼中流轉(zhuǎn)著光輝,仿佛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周……”
名字還沒叫全乎,他就與她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