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反復切割著唐晶的鼻腔。
她費力地睜開眼,白熾燈在天花板上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暈,耳邊是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滴”聲。這不是她熟悉的VIP病房,墻壁斑駁,床頭柜上擺著半盒快要過期的紙巾,連窗外的蟬鳴都帶著九十年代末的滯澀感。
“唐晶?你醒了?”護士推門進來,手里的病歷夾“啪”地合上,“醫(yī)生說你是低血糖暈倒了,你同學把你送醫(yī)院的”
同學?
唐晶猛地坐起身,輸液針頭從手背上滑出來,血珠沁在蒼白的皮膚上,她卻感覺不到疼。床頭柜的鏡子里映出一張年輕的臉,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青澀,只是那雙眼睛,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和……恨意。
這是22歲的她。
大學畢業(yè)前最后一周,為了幫羅子君搶回被“小三”勾搭走的男朋友,她在烈日下追了三條街,最后低血糖倒在了校門口。前世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看到自己穿著一身職業(yè)套裝,在深夜的寫字樓里替賀涵背鍋改方案,而他正陪著羅子君在香港血拼;看到羅子君被分手后抱著她的腿哭,她心軟收留,結果家里被搞得雞飛狗跳,連賀涵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輕蔑;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做的項目,最后成了賀涵晉升的墊腳石,他輕描淡寫地說“唐晶,你太急功近利了”;看到自己躺在醫(yī)院的最后日子,羅子君打來電話,不是關心,而是問“賀涵最近聯(lián)系你了嗎”……
那些被利用的善意,被辜負的信任,被竊取的成果,像無數(shù)根針,密密麻麻扎進心臟。她這輩子,活得像個笑話。為了羅子君的“歲月靜好”,她成了隨時待命的救火隊員;為了賀涵口中的“精英標準”,她把自己逼成了不懂喘息的機器,最后卻落得個油盡燈枯,連葬禮上,羅子君還在和賀涵低聲爭執(zhí)。
“我……”唐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現(xiàn)在是……哪一年?”
護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2000年啊,你這孩子,暈糊涂了?”
2000年。
大學畢業(yè)前夕,一切都還來得及。
唐晶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哭,是近乎狂喜的宣泄。那些午夜夢回的悔恨,那些深入骨髓的不甘,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出口。
她回來了。帶著兩世的記憶和教訓,重新活一次。
這一次,她不會再為任何人犧牲自己的人生。羅子君的感情,賀涵的野心,都與她無關。她要走自己的路,一條通往巔峰,通往圓滿的路。
病房門被推開,羅子君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臉上還帶著淚痕,一見唐晶就撲過來:“晶晶!你可算醒了!都怪我,要不是我讓你去追那個渣男,你也不會暈倒……”
熟悉的哭腔,熟悉的理所當然。前世的唐晶會立刻拍拍她的背,說“沒事,不怪你”,然后繼續(xù)幫她處理爛攤子。
但現(xiàn)在,唐晶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羅子君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收住哭聲:“你……怎么了?”
唐晶掀開被子,慢慢坐直身體,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羅子君,你的事,以后自己處理?!?/p>
羅子君愣住了,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
唐晶沒再看她,轉頭對護士說:“麻煩幫我拔針,我要出院。”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她年輕卻寫滿決絕的臉上。
新的人生,從拒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