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對不起,您別生氣了...”
軒兒怯生生的聲音在書房里顯得格外微弱。從進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十分鐘,晏震爵始終低著頭批改文件,鋼筆在紙上劃出的沙沙聲像一把鈍刀,一下下磨著軒兒緊繃的神經(jīng)。
“哥哥”軒兒又試探著喚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沉默的晏震爵比發(fā)怒時更讓他害怕,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有事?”晏震爵頭也不抬。
軒兒深吸一口氣,挪著發(fā)疼的膝蓋繞過書桌,撲通一聲跪在晏震爵身側(cè)?!败巸翰欢?,不該為了周末出去玩故意表現(xiàn),更不該跟哥哥頂嘴...”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含在嘴里。
“來請罰就空著手?”
“請...請?zhí)僬?..”軒兒不自覺地發(fā)抖,這兩個字燙得他舌尖發(fā)麻。
晏震爵慢慢轉(zhuǎn)過身子,右手突然鉗住軒兒下巴迫使他抬頭。這個角度能清晰看見哥哥眼底翻涌的怒意,“你是想用頓狠打換上學資格?”
“不是的!”軒兒慌亂抓住晏震爵的褲腿,眼淚砸在對方手背上,“我就是怕哥哥失望...那些好表現(xiàn)都是真心的,我、我...”抽噎著說不下去,淚水把衣領浸濕一片。
看著哭成淚人的弟弟,晏震爵指節(jié)松了松。方才在軒兒進來之前還看到了老師發(fā)來的上周周考的成績單,成績單上的A+確實讓晏震爵心底柔了幾分。
“那剛才又為什么說故意表現(xiàn)?”拇指抹過軒兒臉上的淚痕,語氣已緩和三分,“請?zhí)僬鹊臅r候,想過自己錯在哪了嗎?”
“沒...沒有”
晏震爵從抽屜里取出一把30厘米的尺子,“伸手”
帶有規(guī)律的10下落在軒兒兩個掌心,“你以為家法是過家家?不管犯什么錯,先撲通一跪,家法隨便請一個,挨完就萬事大吉?”
軒兒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確實是這么想到,從小到大不一直是這樣嗎?做錯事情,認錯,挨罰,就好了。
當冰涼的鐵尺提貼在掌心時,軒兒突然意識到這次完全不同。沒有訓話,甚至沒說要打多少下這種未知比疼痛更可怕。
軒兒的掌心炸開紅痕,軒兒疼得倒吸冷氣,眼淚瞬間涌上來。
戒尺卻抽得愈發(fā)狠厲,“自己錯在哪都沒想明白,就急著來討打?!?/p>
軒兒再也忍不住,淚珠大顆大顆從臉頰滑落。不是因為疼,而是哥哥說的每個字都像刀子,把他那點小心思剖得明明白白。
“現(xiàn)在說,你錯在哪”
軒兒透過淚眼看著哥哥,“我...我不該把受罰當捷徑...”
晏震爵知道也是自己平時對弟弟太嚴厲,這孩子才有了這種本能反應,完事先請罰在先。晏震爵一下抱起弟弟,“哥!”軒兒驚呼著抓住哥哥襯衫前襟,晏震爵沒說話,徑直走向沙發(fā)。
當褲卷到膝蓋上方時,兩道紫紅色淤痕猙獰地盤踞在蒼白的皮膚上,其中一道還帶著圓珠筆壓出的凹痕。晏震爵的指尖在傷處上方懸停,聲音沉了下來,“筆筒打翻了不知道收拾?就硬往筆上跪?”
軒兒縮了縮肩膀,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當時...當時只想著怎么跟哥哥道歉...”
“胡鬧!”晏震爵突然提高的聲線讓弟弟一顫,又立即緩下語氣,“軒兒,罰不是虐待,哥罰你,那是哥哥有分寸,你這樣做,膝蓋還要不要了,你這是反省嗎,你這是自虐,要是今天思遠不找你,那你就打算這樣跪一天嗎”
軒兒眼淚還是在往下掉,雖然在晏震爵懷里坐著但也是渾身緊繃兩只手也是局促不安的不知道往哪放。
晏震爵托起弟弟下巴,強迫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向自己,“聽好了,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
“不會了!”軒兒急忙保證,又在哥哥警告的眼神中小聲補充,“...真的不會了?!?/p>
晏震爵嘆了口氣,把少年往懷里帶了帶。單薄的身板讓他突然意識到,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小時候那個摔跤會哭著找哥哥的小男孩,已經(jīng)學會把委屈都咽進肚子里了。
“軒兒,讀書是為你自己,不是為了給我看...”感覺到懷里的身體漸漸放松,繼續(xù)道,“哥哥是希望你優(yōu)秀,更希望你明白學習的意義。就像溪流奔向大海,不是為了向群山證明自己的方向,而是為了在漫長的旅途中,不斷積蓄自己的力量?!?/p>
晏震爵輕輕拭去弟弟眼角的淚,聲音低沉而溫潤,“你解開的每一道數(shù)學題,都是在磨礪思維的刀刃,今日的勤學苦練,不是為了換取誰的贊許,而是為了有一天,當命運的風雨襲來時,你能有足夠的智慧去判斷,足夠的堅韌去承受?!?/p>
軒兒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哥哥,我明白了...”
軒兒抓著哥哥的胳膊,“就像...就像上次哥哥帶著我解出那道很難的數(shù)學題時,我心里可高興了,比考滿分還開心!以后我讀書的時候,會多想想為什么,少想著對不對”
軒兒撲進晏震爵的懷里,悶悶的聲音帶著鼻音,“但是...哥哥不能不要我...”
“怎么會”
“那....那要是有一天,我變傻了,哥哥...還會要我嗎”
晏震爵輕拍著軒兒的后背“傻小子,如果真的那樣,那就哥哥養(yǎng)你一輩子”
在倆兄弟談心的同時,思遠也去找了王景和,畢竟在房間四仰八叉的那些書和習題冊還需要解決。
思遠下車后快步走向景和,略帶歉意地說道,“景和,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吧?”
景和搖搖頭,將手里的袋子遞過去,“沒有,這些都是你要的東西?!?/p>
思遠接過袋子,翻看了一會兒,拿出幾本練習冊,“景和,這個練習冊你弟弟不用嗎?我只要這周的卷子就行,練習冊明天我去書城買...”
景和笑了笑,“拿著吧,景燃說這練習冊外面買不到,是他們學校自己編的。本來我爸媽多買了兩本,想著讓他做完一本后,用另一本重做錯題。結(jié)果這小子偷懶,直接塞我書架里了?!鳖D了頓,語氣輕松了些,“你不是說軒兒的作業(yè)被水泡了嗎?這練習冊放我家也是浪費,不如讓軒兒用,至少物盡其用。”
“好吧,那就謝謝你了?!闭f著,遞過一個保溫飯盒,“這個給你,里面是處理好的雞,我加了秘方燉湯用的,明天就得吃掉,味道絕對好,給景燃補補身體?!?/p>
景和接過飯盒,指尖觸到溫熱的盒壁,心里忽然泛起一絲酸澀。他看著思遠,低聲道,“其實...我今晚才知道,原來景燃的同桌是晏總的弟弟,更沒想到...你是晏總的愛人?!笨嘈α艘幌拢拔液孟?..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你。”
思遠抬眸看向他,目光溫和而坦然,“景和,我不是有意隱瞞。只是爵哥身份特殊,我不想在學校給他添麻煩。每個人都會遇到屬于自己的緣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相信,你也會找到真正適合你的那個人?!?/p>
他在學校一向低調(diào),所有人都以為他單身。畢竟,晏震爵的名字在本市無人不知,他不想因為自己讓外界傳出什么“晏氏董事長包養(yǎng)大學生”的閑話。
景和深吸一口氣,釋然地笑了,“好,那我祝你...和晏總一直幸福。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他的事?!?/p>
“謝謝你,景和。”
回程路上,木森透過后視鏡看到思遠望著窗外,唇角帶著慣常的柔和笑意。那笑容像春風般溫暖,總能感染身邊的人。
“辛苦云驥大哥這么晚還陪我出來?!彼歼h收回視線輕聲道。
木森本名沈云驥,是曦曄寒當年按“五行”給四人改的名。至今火焱還在抱怨這隨意的命名方式。
初見思遠時,木森以為他不過是自家主子又一個情人??梢荒甓噙^去,思遠名下沒有豪宅跑車,自家主子卻變得溫和許多。木森第一次在主子眼中看到了幸福的光彩。
“您客氣,叫我云驥就好”木森簡短回應??吹剿歼h手中的學習資料,他確信這個年輕人會是晏家兄弟生命里的光。
“落塵明年高考要回來了吧?”
木森一怔,這才想起被自己遺忘的大事?!班牛@學期結(jié)束就回?!?/p>
“有家人陪伴很重要。落塵成績優(yōu)異,定能金榜題名?!彼歼h之前去臨市見過落塵一面,那孩子懂事自立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借思遠吉言。”夜色中,車子向著家的方向平穩(wěn)駛?cè)ァ?/p>
晚餐剛結(jié)束,石磊就來了,晏震爵害怕自己的弟弟膝蓋跪出毛病來,還是叫石磊過來看看,比較放心。
“主子”石磊向晏震爵問候到,石磊這個人怎么說呢,他什么時候都是面帶微笑,好似事間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副閑云野鶴老者的狀態(tài),如果說木森和火焱是一頭兇狠、殘酷,在夜間急行的狼,那石磊就是一只溫潤的白色靈狐,五官清秀,皮膚白皙,整個人看起來干凈俊朗,接近他的人總是能夠放下自己的陰暗面總是被他帶往陽光照射的地方。但是,外人怎么也不會將他和凌云閣刑堂堂主聯(lián)系在一起,尤其那一雙手指白皙且修長,掌背寬闊如藝術品,這雙絕美雙手能救人亦能讓人生不如死甚至取人性命。??
石磊提著醫(yī)藥箱上了樓,思遠也拉著晏震爵去了書房。
“爵哥,過來幫我一下”
晏震爵推開門,目光立刻被書桌上那堆練習冊和卷子吸引。他怔了一兩秒,隨即輕笑出聲,“我說你怎么突然出門,原來是去找王景和了?!?/p>
晏震爵伸手將思遠攬入懷中,低頭凝視著懷里這個總是為他為軒兒處處著想的愛人。
“爵哥,以后別再撕軒兒的作業(yè)了。孩子大了,需要自尊心。卷子撕了還能復印,可練習冊撕壞了,你讓他怎么跟老師解釋?難道要說被我哥哥撕了?那你在老師心里風度翩翩的形象可就毀了?!?/p>
“就你嘴甜?!标陶鹁魧櫮绲毓瘟讼滤歼h高挺的鼻梁。
“這一本就交給你了”思遠拿起一本英語練習冊塞進晏震爵懷里,景燃用鉛筆寫了幾頁,你幫我擦掉吧。"其實思遠本可以回房自己處理,但他故意要讓這個“罪魁禍首”親自動手。
在思遠的監(jiān)督下,晏震爵一頁頁認真地擦著鉛筆字跡。完事后思遠讓他給軒兒送去,晏震爵卻死活不肯,思遠只好抱著練習冊和試卷來到軒兒房間。
推開門,只見軒兒正費力地用訂書機裝訂厚厚的練習冊,那笨拙的樣子讓思遠心頭一緊。他快步上前,將嶄新的練習冊和試卷放在桌上。
軒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困擾自己的難題就這樣被解決了,緊緊抱住思遠,“思遠哥哥,你簡直就是天使!太感謝你了”
看著懷中孩子從愁眉苦臉到喜笑顏開,思遠欣慰地想,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天真模樣,臨走時柔聲說,“明天我會給你老師打電話,就說你書包里的水杯漏水,把作業(yè)都泡壞了。原來的練習冊不能用,所以借了同學多余的?!?/p>
軒兒眼眶頓時濕潤了。思遠知道說謊不對,但為了守護這個孩子的笑容,他愿意破這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