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張物理試卷被收走時，林晚星聽見后桌的男生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笑。空氣里飄著粉筆灰和汗水混合的味道，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像是被壓抑了整整三年，終于在這一刻集體炸開了喉嚨。
她把筆放進筆袋，拉鏈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前桌的夏梔語猛地轉(zhuǎn)過來，馬尾辮掃過林晚星的胳膊，帶著一股洗發(fā)水的檸檬香。“晚星！解放了！”夏梔語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衣角，“晚上去不去老地方？江熠陽說他請客，冰鎮(zhèn)西瓜隨便炫！”
林晚星抬頭看向窗外，香樟樹的葉子綠得發(fā)亮，陽光透過葉隙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她突然想起初一剛開學(xué)時，也是這樣的夏天，夏梔語穿著粉色連衣裙，怯生生地問她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有沒有人。三年時間好像被蟬鳴嚼碎了，混著無數(shù)張試卷的油墨香，變成了此刻胸腔里漲滿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去啊，”林晚星彎了彎嘴角，指尖劃過桌角一道淺淺的刻痕，那是她某次上課時走神，用圓規(guī)尖一點點劃出來的，“不過得先回家換衣服，校服快餿了。”
夏梔語夸張地嗅了嗅自己的袖口，皺著鼻子說：“確實！一股考場味。對了，蘇念禾說她也來，還有陸景辭，聽說他今天物理最后一道大題做出來了，簡直不是人！”
林晚星的筆尖頓了頓。陸景辭這個名字讓她想起那個總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皮膚很白，睫毛很長，上課的時候要么睡覺要么望著窗外，卻總能在月考時穩(wěn)坐年級第一的寶座。他像是活在另一個維度，安靜得像團影子，卻又總能在成績單上投下最耀眼的光。
“他厲害唄?！绷滞硇堑卣f，把筆袋塞進書包。
“不止呢，”夏梔語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我剛才看見陳嶼川跟他說話了，兩個人站在走廊盡頭，不知道在聊什么?！?/p>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林晚星的手指停在書包帶上，指尖微微發(fā)燙。
陳嶼川。
這個名字在舌尖打了個轉(zhuǎn)，帶著點薄荷汽水的清涼。她想起他跑步時被風(fēng)吹起的白襯衫，想起他解數(shù)學(xué)題時微微蹙起的眉頭，想起某次體育課自由活動，他靠在單杠上喝水，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
這些碎片式的畫面突然在腦海里拼湊起來，林晚星猛地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帶，耳根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聊就聊唄，他們倆以前不是一個小學(xué)的嗎？”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遠處的蟬鳴。
夏梔語沒注意到她的異常，自顧自地說：“也是哦。不過陳嶼川平時話好少啊，我跟他做了半學(xué)期同桌，加起來說的話不超過五十句。”她突然拍了下手，“對了！江熠陽說要等所有人都走了，去黑板上寫點什么，說是畢業(yè)儀式感?！?/p>
林晚星抬起頭，正好看見陳嶼川從座位上站起來。他背著黑色的雙肩包，白色校服T恤的領(lǐng)口松垮地敞開一點，露出清晰的鎖骨線條。他走得很慢，經(jīng)過林晚星座位時，腳步頓了頓。
林晚星的呼吸瞬間屏住了。她看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桌角的刻痕上，幾秒鐘后，他轉(zhuǎn)身上了講臺，拿起一支白色粉筆。
周圍開始有同學(xué)起哄，江熠陽第一個跳起來：“陳嶼川要寫什么？是不是要留QQ號?。 ?/p>
陳嶼川沒理他，手腕輕轉(zhuǎn)，粉筆在黑板上留下清晰的字跡。不是QQ號，也不是畢業(yè)寄語，而是一道函數(shù)題的解題步驟，最后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教室里先是安靜了幾秒，接著爆發(fā)出一陣哄笑。江熠陽笑得直拍桌子：“陳嶼川你是不是有什么大?。‘厴I(yè)留函數(shù)題？”
陳嶼川放下粉筆，轉(zhuǎn)身時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弧度。他的目光掃過教室，像是在尋找什么，最終落在了林晚星這邊。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晚星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她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等她再抬起頭時，陳嶼川已經(jīng)走出了教室。夏梔語正拿著手機對著黑板拍照，嘴里念叨著：“太有陳嶼川風(fēng)格了，必須留念?！?/p>
江熠陽竄到她們面前，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走了走了！老地方見，我先去占位置?！彼哪抗庠诹滞硇悄樕贤Ａ藘擅耄蝗贿肿煲恍?，“晚星今天怎么臉紅了？是不是中暑了？”
“才沒有！”林晚星伸手推開他，臉頰更燙了，“你快去占位置吧，晚了就沒空調(diào)位了?！?/p>
江熠陽“哎”了一聲，轉(zhuǎn)身跑走時還不忘喊：“蘇念禾說她帶冰鎮(zhèn)酸梅湯！”
教室里的人漸漸走光了，桌椅被搬得東倒西歪，地上散落著撕碎的試卷和草稿紙。林晚星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淺淺的刻痕，又抬頭望向黑板上的函數(shù)題。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粉筆字的邊緣泛著金色的光暈，那個小小的笑臉像是活了過來，在她眼前晃啊晃。
她拿出手機，對著黑板拍了張照。照片里，函數(shù)題的線條清晰，笑臉俏皮，角落里還能看見夏梔語剛才不小心蹭上去的半個手印。
“走啦晚星！”夏梔語已經(jīng)背上了書包，正站在門口朝她揮手，“再不走西瓜就被江熠陽一個人炫完了！”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揣進兜里，拉上書包拉鏈。走出教室時，她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座位，突然覺得，那些被公式和單詞填滿的日子，好像真的隨著最后一聲蟬鳴，悄悄溜走了。
老地方是學(xué)校后街的一家糖水鋪，老板娘是個胖乎乎的阿姨，總愛笑瞇瞇地給他們多加點芋圓。林晚星和夏梔語趕到時，江熠陽已經(jīng)霸占了最里面的空調(diào)位，桌上擺著一個切開的冰鎮(zhèn)西瓜，紅瓤黑籽，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你們倆終于來了！”江熠陽拿起一塊最大的，塞到林晚星手里，“快吃快吃，我剛跟阿姨說要加十份芋圓，她瞪我來著?！?/p>
林晚星咬了一口西瓜，冰涼的甜意在舌尖炸開，暑氣瞬間消了大半。她看見江熠陽額頭上還帶著汗，T恤濕了一小塊，忍不住笑：“誰讓你跑那么快。”
“這不是怕你們搶不到空調(diào)位嘛?！苯陉柪碇睔鈮训卣f，又拿起一塊西瓜遞給夏梔語。
夏梔語剛咬了一口，突然指著門口說：“看誰來了！”
林晚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臟猛地一跳。陳嶼川和陸景辭站在門口，陳嶼川手里拿著兩杯酸梅湯，陸景辭則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串烤魷魚。
“喲，稀客?。 苯陉柵牧伺呐赃叺目瘴?，“快坐快坐，我還以為你們倆要去慶祝解放，不來了呢?！?/p>
陸景辭先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很溫和：“江熠陽請客，怎么能不來蹭吃蹭喝。”他把烤魷魚放在桌上，“剛路過燒烤攤，順便買的?！?/p>
陳嶼川把其中一杯酸梅湯放在林晚星面前，玻璃杯外壁凝著水珠，碰到手指時帶來一陣涼意。“蘇念禾呢？”他問，聲音比平時低沉一點，像是被冰鎮(zhèn)過。
“她說她媽讓她先回家拿點東西，馬上到?！毕臈d語接過陸景辭遞來的烤魷魚，“謝啦，景辭，還是你懂我們，知道我們愛吃這個?！?/p>
林晚星握著那杯酸梅湯，指尖的涼意順著血液蔓延到全身。她偷偷抬眼看陳嶼川，他正低頭用吸管戳著杯子里的冰塊，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剛才在教室，你為什么要寫函數(shù)題??？”江熠陽的大嗓門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搞得跟還沒畢業(yè)似的?！?/p>
陳嶼川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著點笑意：“怕你們忘了，高中還要學(xué)?！?/p>
“切，”江熠陽撇撇嘴，“至少這個暑假不用看了！我媽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暑假帶我去海邊，想想就爽！”
“海邊？”夏梔語眼睛一亮，“哪個海邊??？帶上我唄！”
“還沒定呢，可能去青島，也可能去大連?！苯陉枔狭藫项^，“不過帶上你也行，讓我媽多買張票?！?/p>
林晚星小口啜飲著酸梅湯，酸甜的味道在喉嚨里散開。她聽見他們討論著暑假的計劃，誰要去學(xué)游泳，誰要去報吉他班，誰打算窩在家里把沒看完的動漫補完。這些細碎的話語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
“抱歉我來晚啦！”蘇念禾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背著一個帆布包，額頭上帶著薄汗，“我媽非讓我把初中的課本整理出來，說要送給鄰居家的小孩?！?/p>
她在林晚星身邊坐下，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罐子：“給你們帶了我媽做的綠豆糕，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
蘇念禾的媽媽是中學(xué)的語文老師，做得一手好點心。林晚星拿起一塊綠豆糕，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薄荷味。
“念禾你簡直是天使！”夏梔語嘴里塞著綠豆糕，含糊不清地說，“比江熠陽這個只會請吃西瓜的強多了?！?/p>
江熠陽不滿地嚷嚷：“西瓜怎么了？夏天的靈魂就是西瓜！”
大家都笑了起來，林晚星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陳嶼川，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手里的綠豆糕，眼神里帶著點好奇。她心里一動，拿起一塊遞過去：“嘗嘗？挺好吃的?！?/p>
陳嶼川愣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他的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得很干凈，指尖碰到林晚星的指腹時，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林晚星迅速收回手，假裝去拿西瓜，耳根卻又開始發(fā)燙。
“謝謝?！标悗Z川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他咬了一小口綠豆糕，眼睛微微睜大，“確實挺好吃的?！?/p>
蘇念禾笑了：“喜歡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帶點，我媽做了好多呢?！?/p>
“不用麻煩了?！标悗Z川搖搖頭，又咬了一口綠豆糕。
林晚星低頭啃著西瓜，眼角的余光卻總能瞥見陳嶼川。他吃得很慢，嘴角沾了一點綠豆糕的碎屑，像只偷吃東西的小貓。她突然覺得，原來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陳嶼川，也有這樣可愛的一面。
夕陽西下時，糖水鋪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老板娘端來一大碗芋圓燒仙草，笑瞇瞇地說：“送你們的，畢業(yè)快樂啊?！?/p>
六個人圍著桌子，分享著最后一碗燒仙草。林晚星舀起一顆芋圓，放進嘴里慢慢咀嚼。她看著眼前的五張臉，夏梔語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江熠陽正手舞足蹈地講著什么，蘇念禾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陸景辭低頭看著手機，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陳嶼川則望著窗外，側(cè)臉的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柔和。
蟬鳴依舊在耳邊聒噪，卻不再讓人覺得煩躁。林晚星突然意識到，這個夏天好像有點不一樣了。那些被試卷和排名填滿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未來像一張攤開的白紙，等待著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描繪。
而她心里那個小小的、不敢說出口的秘密，似乎也隨著這個傍晚的風(fēng)，悄悄長出了嫩芽……
走出糖水鋪時，天已經(jīng)黑了。路燈次第亮起，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江熠陽要去地鐵站，夏梔語家在相反的方向，陸景辭說要去書店買幾本書。
“晚星你往哪走？”蘇念禾問。
“我跟你同路，先送你到家吧?！绷滞硇钦f。
“那我也往那邊走。”陳嶼川突然開口，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
林晚星的腳步頓了頓，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那正好，我們?nèi)齻€一起?！碧K念禾沒察覺到什么，笑著說。
三個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路燈拉了又短，短了又長。蘇念禾在講她剛才整理課本時發(fā)現(xiàn)的趣事，說初一的作文本上全是錯別字，被老師用紅筆圈出來，現(xiàn)在看起來特別好笑。
林晚星偶爾應(yīng)和兩句，注意力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到身邊的陳嶼川身上。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著晚風(fēng)里的梔子花香，讓人覺得很舒服。
走到一個岔路口，蘇念禾停下腳步：“我到家啦，就在前面那個小區(qū)?！彼龘]了揮手，“明天見呀，你們也早點回家?！?/p>
“明天見?！绷滞硇呛完悗Z川異口同聲地說。
看著蘇念禾的背影消失在小區(qū)門口，林晚星突然覺得空氣安靜了許多。只剩下她和陳嶼川，還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你家還有多久到？”陳嶼川先開了口。
“不遠了，再過兩個路口就到了?！绷滞硇堑穆曇粲悬c小，她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剛才的綠豆糕很好吃?！标悗Z川說。
“嗯，念禾媽媽很會做點心?！?/p>
“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嗎？”
“還不知道，可能在家看看書，或者跟梔語她們出去玩?！绷滞硇峭低堤а劭此?，“你呢？”
“我還沒有想好。”陳嶼川的腳步慢了些，“不過我想先去一趟外婆家，她在鄉(xiāng)下，說種了很多桃子，讓我回去摘?！?/p>
“鄉(xiāng)下應(yīng)該很有意思吧？”林晚星想起小時候去過一次鄉(xiāng)下外婆家，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棗樹，晚上能聽見青蛙叫。
“還行，就是蚊子多?！标悗Z川笑了笑，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能看見他嘴角淺淺的梨渦。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從來不知道陳嶼川笑起來有梨渦，像藏了兩顆甜甜的糖。
走到林晚星家小區(qū)門口時，她停下腳步：“我到了。”
“嗯?！标悗Z川點點頭，“早點休息。”
“你也是?！绷滞硇寝D(zhuǎn)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外婆家的桃子……甜嗎？”
陳嶼川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梨渦又浮現(xiàn)出來：“很甜，等我回來給你帶點?！?/p>
“好啊?！绷滞硇堑哪橆a發(fā)燙，她飛快地說了聲“再見”，轉(zhuǎn)身跑進了小區(qū)。
跑到樓道口，她停下來，悄悄回頭望去。陳嶼川還站在原地，路燈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像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朝她揮了揮手。
林晚星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她也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跑進了樓道。
回到家，媽媽正在廚房洗碗，聽見開門聲探出頭來：“回來啦？今天畢業(yè)典禮順利嗎？”
“順利?！绷滞硇菗Q了鞋，把書包放在沙發(fā)上。
“考得怎么樣？估分了嗎？”媽媽擦了擦手走出來，臉上帶著期待。
“還行，應(yīng)該能上一中?！绷滞硇遣幌胗懻摮煽?，她拿起桌上的櫻桃塞進嘴里，“媽，我想吃西瓜?！?/p>
“冰箱里有，下午剛買的，去切吧?！眿寢屝χ嗔巳嗨念^發(fā)，“看你這開心的樣子，肯定考得不錯?！?/p>
林晚星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冷氣撲面而來，讓她發(fā)燙的臉頰舒服了不少。她拿出西瓜，剛要切塊，手機突然響了，是夏梔語發(fā)來的微信。
【梔語：晚星晚星！重大消息！江熠陽說他爸媽真的同意帶我們?nèi)ズ＿吜耍∠轮苣┚妥?，去青島！】
【梔語：我已經(jīng)跟念禾說了，她也想去，陸景辭說他要補課可能去不了，你呢你呢？】
林晚星看著手機屏幕，心臟砰砰直跳。去青島，和夏梔語、江熠陽、蘇念禾，還有……陳嶼川？
她手指飛快地回復(fù)：【去！】
放下手機，林晚星看著案板上的西瓜，突然覺得這個暑假，一定會像這冰鎮(zhèn)西瓜一樣，甜得讓人難忘。她拿起刀，切開西瓜，紅色的汁水順著刀刃流下來，在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像極了此刻她心里藏不住的歡喜。
窗外的蟬鳴還在繼續(xù)，只是這一次，林晚星覺得那聲音不再聒噪，反而像是一首輕快的歌，唱著屬于這個夏天的，剛剛開始的故事。
宛如一張鋪展的白紙，靜候著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去勾勒描繪。
而她心中那個小小的、難以啟齒的秘密，仿佛也隨著這傍晚的微風(fēng)，悄然萌發(fā)出了嫩芽……
走出糖水鋪時，天色已然漆黑。路燈依次亮起，將他們的影子拉得修長。江熠陽要前往地鐵站，夏梔語家在相反的方向，陸景辭說要去書店購置幾本書。
“晚星，你往哪個方向走？”蘇念禾問道。
“我和你順路，先送你回家吧?！绷滞硇腔貞?yīng)道。
“那我也往那邊走。”陳嶼川忽然開口，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林晚星的腳步微微一頓，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那正好，我們?nèi)艘煌??！碧K念禾笑著挽住林晚星的胳膊，渾然不覺身旁兩人之間悄然滋生的微妙氛圍。
夜風(fēng)卷著梔子花香掠過鼻尖，林晚星偷偷側(cè)過臉，能看到陳嶼川垂在身側(cè)的手。他的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此刻正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她忽然想起物理考試時，他坐在斜后方，握筆的姿勢也是這樣，食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像是某種精心設(shè)計的雕塑。
蘇念禾還在講學(xué)校門口那家文具店的趣事，說老板娘總記得她喜歡草莓味的橡皮。林晚星嗯嗯應(yīng)著，目光卻被陳嶼川影子里的碎發(fā)吸引——路燈把他額前的發(fā)絲照成淺金色，隨著步伐輕輕顫動。
到蘇念禾家樓下時，單元樓的聲控?zé)艉鋈涣疗?，暖黃的光落在三人臉上。“那我上去啦，”蘇念禾踮起腳抱了抱林晚星，“明天海邊見，記得涂防曬霜！”
“知道啦，快上去吧?！绷滞硇峭屏送扑?/p>
蘇念禾跑進樓道的瞬間，聲控?zé)舭盗讼氯ァＯ镒永镏皇纱_步聲，踩著滿地月光碎銀般的光斑，一前一后地響。
“你物理最后道題做出來了嗎？”陳嶼川忽然問。
林晚星的鞋尖踢到塊小石子，石子滾進排水溝發(fā)出輕響?！皼]……最后十分鐘才看懂題目?！彼悬c懊惱，那道題的圖她畫了三遍才理清思路。
“我記得你初二那次物理競賽，最后道大題是用三種方法解的?！标悗Z川的聲音在夜風(fēng)里漾開，帶著點笑意，“當(dāng)時監(jiān)考老師還拿著你的卷子到處傳?！?/p>
林晚星猛地抬頭看他。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她自己都快忘了，他怎么會記得？路燈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讓她忽然想起黑板上那個函數(shù)題末尾的笑臉。
“碰巧想到的?！彼拖骂^，耳尖又開始發(fā)燙。
走到小區(qū)鐵門時，保安室的大爺探出頭看了眼，又縮了回去。陳嶼川停下腳步，指尖在書包帶上輕輕敲了敲?！扒鄭u的海據(jù)說很藍，”他忽然說，“礁石上能撿到貝殼。”
“夏梔語說要帶挖沙工具。”林晚星的指尖纏著書包帶，打了個小小的結(jié)。
“我可以帶相機?！标悗Z川望著她，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拍出來的照片應(yīng)該比手機清楚?！?/p>
鐵門“咔噠”一聲彈開，林晚星退后半步，指尖無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相冊里還存著黑板上那道函數(shù)題的照片?！澳恰魈煲姡俊?/p>
“明天見?！标悗Z川點點頭，看著她跑進樓道。
林晚星跑到三樓時，忽然想起什么，趴在樓梯扶手上往下看。陳嶼川還站在鐵門旁，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直到她探出腦袋的瞬間，他像是感應(yīng)到似的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在夜色里撞了個正著。
他忽然朝她揮了揮手，嘴角揚起個淺淺的弧度。
林晚星猛地縮回腦袋，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開。她扶著墻壁往下滑了半步，指尖按在發(fā)燙的耳垂上，忽然笑出了聲。
樓道里的聲控?zé)魬?yīng)聲亮起，暖黃的光裹著她的笑意，在空氣中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