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初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
私奔?
逃出沈府?
這念頭在她最絕望時(shí)也曾閃過,但一想到后果——沈家必定震怒,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她無依無靠、在府中本就地位低微的親娘!
沈家會如何處置她?休棄?關(guān)進(jìn)家廟?
甚至……她不敢想下去。
“娘!”
沈云初痛苦地?fù)u頭,淚水再次決堤,“我不能!我不能丟下您!我若走了,他們定會遷怒于您,您會活不下去的!我不能這么自私!”
“傻孩子!娘都這把年紀(jì)了,在這府里熬油似的熬了半輩子,還有什么好怕的?”
林氏用力抹去臉上的淚,強(qiáng)擠出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中卻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母性光芒,“娘只求你活得好!活得像個(gè)真正的人!”
“而不是像我一樣,一輩子當(dāng)個(gè)沒有心、沒有魂的提線木偶!看著你為了娘,把自己逼到絕路,甚至要血濺當(dāng)場……那才是真正要了娘的命?。 ?/p>
她捧著沈云初的臉,眼神懇切而絕望:“娘知道,你心里有楚淮,他也真心待你。”
“他今天跪在門外,被那樣羞辱……他的心也碎了!娘看著你們這樣……心都要碎了!”
“去吧!趁這風(fēng)雨夜,趁他們以為你被嚇住了看守松懈的時(shí)候!去找他!離開這里!天大地大,總有一處能容得下你們!”
“娘……”
沈云初泣不成聲,巨大的愧疚和矛盾像兩股洶涌的洪流在她心中激烈沖撞。
一邊是生養(yǎng)她、愛她如命的母親,她若離去,母親將承受沈府難以想象的怒火和懲罰;一邊是她刻骨銘心、愿意以死相殉的愛人楚淮,以及母親口中那渺茫卻充滿誘惑的“活得像個(gè)人”的自由。
她看著母親布滿淚痕、寫滿滄桑卻在此刻迸發(fā)出驚人勇氣的臉,聽著窗外狂暴的風(fēng)雨聲,一時(shí)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巨大的痛苦撕扯著她的靈魂。
走?母親怎么辦?
不走?她和楚淮怎么辦?
難道真要死在趙家的花轎里?
她緊緊攥著那支染血的銀簪,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身體在林氏的懷中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窗外被狂風(fēng)暴雨蹂躪的樹葉。
一邊是至親的犧牲,一邊是摯愛的呼喚,這殘酷的抉擇,讓她幾乎窒息。窗外的暴雨,似乎要將這深宅大院連同里面所有的悲歡都徹底淹沒。
——第19章——
至于楚淮!
他沒有走!
白天在沈府門前昏倒被路人救醒后,一個(gè)瘋狂的念頭就在他心中生根發(fā)芽——帶她走!
他趁著夜色和暴雨的掩護(hù),如同壁虎般艱難地攀上沈府高大的圍墻。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臉,模糊了他的視線,濕滑的磚石幾乎讓他一次次失手跌落。
手臂被粗糙的墻面磨破,火辣辣地疼。
但他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在燃燒:云初!找到她!帶她離開這吃人的牢籠!
憑著對沈府地形模糊的記憶和近乎野獸般的直覺,他在迷宮般的后院里潛行。
雨聲掩蓋了他的腳步聲。
終于,他看到了那座被婆子嚴(yán)密看守的繡樓!
機(jī)會只有一次!
他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遠(yuǎn)處一座假山!
“啪啦!”
清脆的碎裂聲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誰?!”
看守繡樓的兩個(gè)婆子警惕地朝聲音方向望去。
就在她們分神的瞬間,楚淮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藏身的樹叢后沖出,幾步竄到繡樓緊閉的窗下!
他用力拍打著窗欞,壓低聲音嘶吼:“云初!云初!是我!楚淮!”
窗內(nèi),正枯坐在黑暗中、萬念俱灰的沈云初渾身劇震!
她幾乎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但窗欞的震動和那熟悉的聲音……
她猛地?fù)涞酱斑?,顫抖著手拉開插銷,推開窗戶!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水瞬間灌入!
窗外,那張被雨水沖刷得蒼白、布滿擦傷和焦急的臉,不是楚淮是誰?!
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瞬間擊中了沈云初!她捂住嘴,眼淚洶涌而出,與雨水混在一起。
“快!跳出來!我接住你!”
楚淮在暴雨中張開雙臂,嘶聲喊道,雨水順著他的下巴不斷滴落,眼神卻亮得驚人。
沒有任何猶豫!
沈云初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決絕光芒。
她甚至來不及拿一件外衣,只穿著單薄的寢衣,雙手扒住窗沿,毫不猶豫地縱身向外躍下!
楚淮準(zhǔn)確地接住了她下墜的身體。
巨大的沖擊力讓兩人都踉蹌著后退幾步,重重摔倒在泥濘的花圃里,濺起大片泥水。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兩人澆透。
沈云初緊緊抱住楚淮,仿佛抱住了整個(gè)世界,身體因?yàn)楹浜图佣鴦×翌澏?,泣不成聲:“楚淮…楚淮…?/p>
“走!”
楚淮強(qiáng)忍著摔傷的疼痛,一把拉起她,將她冰冷的手緊緊攥在自己同樣冰冷的手心。
兩人甚至來不及看對方一眼,便一頭扎進(jìn)了瓢潑大雨和無邊的黑暗之中。
身后,婆子們發(fā)現(xiàn)了動靜,驚恐的尖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被狂暴的雨聲迅速吞沒。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無情地抽打在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