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溪水般靜靜流淌,轉(zhuǎn)眼間,我和云初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氣,長成了青蔥少年。
槐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巷子里的石板路被我們的足跡磨得更加光滑。
那份形影不離的默契,早已沉淀為心底最深的依戀,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足以傳遞千言萬語。
就在我們即將迎來人生第一次真正分離的前夕——云初爹在遠方老家的營生出了變故,舉家需遷回原籍處理,歸期難料。
離別的愁緒像初秋的薄霧,悄然籠罩在兩家人的心頭,也沉沉壓在我和云初的心上。
我們常常并肩坐在村后那棵見證了我們無數(shù)歡笑的老松樹下,望著天邊流云,沉默比言語更多,空氣中彌漫著化不開的眷戀與對未知的惶惑。
愁云慘淡,天地晦暗。
在這片蕭索之中,某處山崖邊,一位老道人飄然而至,行蹤如云似霧,仿佛循著冥冥中一縷難以言喻的牽引。
他鶴發(fā)童顏,長須如雪,梳理得一絲不茍,垂落胸前。
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道袍,非但不顯寒酸,反而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清癯挺拔,纖塵不染。
尤其那雙眸子,深邃似千年古井,平靜無波,偶然開闔間,卻仿佛蘊藏著洞察世情的智慧微光,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他駐足于高聳的崖頂,山風獵獵,吹拂著他寬大的袖袍與雪白須發(fā),卻撼不動他分毫根基。
崖下,那片草木蔥蘢的坡地,正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氣息,非濃烈的藥香,也非純粹的花草芬芳,更像是一種沉淀于地脈深處、混雜著古老生機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熾熱余韻的獨特韻味。
這氣息,如同無形的絲線,輕輕撥動了他道心深處的一根弦。
“此等氣息……頗為特異,似有靈根潛藏?”
老道低語,聲音清越,穿透風聲。
他斷定崖下定有稀世藥材或者寶物,遂決定一探究竟。
只見他并未尋那陡峭險峻的羊腸小徑,而是立于崖邊,目光沉靜地望向下方。
他右手捏了個古樸的法訣,口中輕叱一聲:“縮地成寸,一步青云!”話音未落,他足尖在嶙峋的巖石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如一片輕盈的羽毛,又似一道飄渺的煙霞,貼著幾乎垂直的崖壁,衣袂飄飄,悠然向下“滑”落。
山風呼嘯,吹得他道袍鼓蕩,卻更添幾分出塵之姿。
他步履看似閑庭信步,每一步落下,腳下空氣便如水面般泛起細微漣漪,穩(wěn)穩(wěn)托住他的身形,不過幾個呼吸,已安然落于崖底那片繁茂的坡地之上。
崖底生機盎然,奇花異草點綴在茵茵綠草與虬結(jié)古木之間。
老道收斂心神,那雙洞察秋毫的眼睛,如最精密的法器般掃過每一寸土地。
他時而俯身,指尖輕捻濕潤的泥土,感受其下的脈動;時而撥開茂密的草叢,仔細辨認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植株;時而駐足于古樹之下,仰觀其氣韻。
他步履從容,氣息悠長,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里細細搜尋,道袍拂過花草,不沾片葉,不染微塵。
然而,任憑他如何細致,將崖底幾乎踏遍,除了尋常草藥和蘊含微薄靈氣的草木,那引動他心神的特異氣息源頭,卻始終如霧里看花,不見其蹤。
一絲微不可察的疑惑掠過老道古井無波的心湖。
以他的修為和見識,竟也尋之不得?
莫非是機緣未至,或是自己一時感應有誤?
他微微搖頭,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正欲拂袖離去。
就在此時!
異變陡生!
毫無征兆地,晴朗的天穹驟然被濃墨般的烏云吞噬,仿佛巨獸張開了大口。
狂風平地而起,卷起漫天塵土與繽紛落英,發(fā)出凄厲的呼嘯。
云層深處,粗大的電蛇猙獰扭動,雷聲沉悶如遠古巨獸的咆哮,在天際隆隆滾過,震得整片山崖嗡嗡作響。
這天地之威的中心,赫然便是老道立足之處!
老道神色一凝,瞬間感知到一股龐大而狂暴的力量正在腳下蘇醒!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只見他腳下,一塊半掩在濕潤泥土和零落草葉中的暗紅色石頭,正微微——顫動……!
就在他剛才欲要抬腳離開的瞬間,道履的邊沿似乎無意中蹭到了它。
此刻,這其貌不揚、幾乎與普通山石無異的石頭表面,正由內(nèi)而外地透出一層溫潤、奇異的光暈!
那光芒并非刺目,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熾烈交織的氣息,仿佛沉睡萬載的心臟,被無心觸碰,開始了第一次微弱的搏動!
正是這看似不起眼的“石頭”,引動了這撼動天地的風云色變!
老道俯身拾起那塊石頭,入手溫涼,卻仿佛承載著千鈞之重。
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握住它,口中念念有詞,另一只手飛速掐算。
片刻后,他渾濁的老眼猛地睜開,精光四射,臉上交織著驚駭與深深的悲憫。
他凝視著手中名為“燼心”的石頭,又抬眼望向村中我和云初家的方向,長長嘆息一聲,那嘆息仿佛穿透了時空的壁壘。
“癡兒?。 瓐?zhí)念化燼,心血成石,竟能引動天機示警……今生之劫,又將至矣!”
老道喃喃自語,眼中似有淚光閃動,“也罷,相逢即是有緣,貧道便為這逆天改命之舉,再添一把薪火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