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上我夸了太子一句,隔日便被賜婚。大婚前尚書府庶女邀我游湖,我們雙雙被綁。
衣衫凌亂的她得太子相救,而我被棄于匪窩。隔日太子宣稱她名節(jié)已毀,
要以太子妃之禮迎娶。至于我?他輕描淡寫道:“側(cè)妃之位已是抬舉。”父親勸我忍辱,
庶妹假惺惺向我請罪。我盯著她冷笑:“好啊,你打算如何請罪?”她頓時慌了神,
太子護(hù)著她怒斥:“休要得寸進(jìn)尺!”次日太子登門,竟指責(zé)我失了清白。
我轉(zhuǎn)身直奔皇宮:“臣女要退婚!”他氣急敗壞在身后吼:“殘花敗柳,退婚也無人敢要!
”皇帝起初不愿,直到皇后淡淡開口:“一個庶女做正妃,嫡女做妾?太子行事,
哪有半分儲君體統(tǒng)?”太子闖殿叫囂:“孤想娶誰為正妃就娶誰!”皇帝暴怒廢儲,
指著我問七皇子:“太子妃換個人做,如何?”我看著七皇子清俊的臉,點頭應(yīng)允。
他執(zhí)起我的手,眼底含笑:“阿姊,兒時嫁我的誓言,可還作數(shù)?”—1—“殿下英明睿智,
實乃社稷之福?!睂m宴之上,絲竹喧囂,我不過是順著父親的眼色,
對著主位上那位矜貴的太子殿下,平平道出這句應(yīng)景的場面話。聲音不高,
淹沒在歌舞升平里。未曾想,隔日圣旨便到了丞相府。賜婚。對象是我,與太子。
父親捧著明黃卷軸,老懷大慰。母親憂喜參半,只低聲叮囑我皇家深似海。我心中一片平靜,
這婚事本就不是我能選擇,不過是從丞相府的錦繡牢籠,換到東宮的金絲籠中罷了。
直到大婚前三天。尚書府那位慣會做戲的二小姐,柳依依,紅著眼眶遞來帖子,言辭懇切,
求我陪她去城外碧波湖散心,訴說她即將為人妾室的“惶恐不安”。母親蹙眉,
父親卻道:“姐妹和睦,日后共侍一夫,也是佳話?!北滩ê希嬼尘?。茶剛沏好,
一股濃烈的甜膩香氣便猛地涌入艙內(nèi)。頭重腳輕間,只覺船身劇烈搖晃,
幾個蒙面黑影撞破窗欞撲入!混亂的尖叫、撕裂的布帛聲刺破耳膜。我拼力掙扎,手臂劇痛,
眼前發(fā)黑前最后的景象,是柳依依被一個匪徒粗暴地撕開了外衫,露出大片刺目的雪白肌膚。
再次恢復(fù)意識,已是后半夜。我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下是潮濕發(fā)霉的稻草,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和劣質(zhì)油脂混合的濁氣。幽暗破敗的柴房里,
只有高處一扇小窗透進(jìn)些許慘淡的月光。門外隱約傳來粗鄙的調(diào)笑聲和酒碗碰撞聲,
令人作嘔。手臂被抓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我死死咬著下唇,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時間在死寂和恐懼中變得粘稠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陡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如同驟雨敲打地面。緊接著是金鐵交鳴、呼喝打斗之聲,短促而激烈,
伴隨著幾聲悶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響。柴房那扇搖搖欲墜的門被“砰”地一聲大力踹開!
刺眼的火把光亮猛地涌了進(jìn)來,我下意識地抬手遮眼?;鸸馓S中,
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門口,蟒袍玉帶,正是太子蕭景琰。他目光如電,
瞬間掃過整個狹小的空間,然后,定定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極其復(fù)雜,有震驚,有審視,
更深處,翻涌著一種冰冷的嫌惡,如同在看一件被污損的器物。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凍得比身下的泥地還要冰冷。他的視線并未在我身上停留太久,下一秒,
就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向角落?!耙酪?!”他聲音里的焦灼和疼惜毫不掩飾,幾步跨過去,
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袍,將衣衫凌亂、釵環(huán)散落、正瑟瑟發(fā)抖啜泣著的柳依依嚴(yán)嚴(yán)實實裹住,
一把打橫抱起?!暗钕隆钕戮任摇绷酪缹⒛樎裨谒麘牙?,哭得梨花帶雨,
身體抖如風(fēng)中落葉?!皠e怕,孤來了。”蕭景琰的聲音放得極柔,抱著她,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腳步?jīng)]有半分遲疑。我蜷在冰冷的陰影里,看著他抱著另一個女人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門口,
那跳躍的火光也迅速遠(yuǎn)去。柴房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門外不知哪個匪徒瀕死的微弱呻吟,一下下,敲打著我麻木的神經(jīng)。心口那塊地方,
像是被硬生生剜空了,只剩下呼嘯的冷風(fēng)灌進(jìn)來,凍得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
手臂上的傷還在疼,卻遠(yuǎn)不及此刻心底涌上的、滅頂般的冰冷與絕望。他看到了我,
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卻選擇了視而不見。原來,所謂的賜婚,所謂的太子妃,在他眼中,
連柳依依身上那件被撕破的衣衫都比不上?!?—次日清晨,
我是被府里派來的家丁和護(hù)衛(wèi)尋回的。馬車駛回丞相府,氣氛凝重得如同送葬。府門內(nèi)外,
無數(shù)雙眼睛或明或暗地窺視著,竊竊私語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毒蟲,順著衣領(lǐng)縫隙往里鉆。
剛踏入正廳,父親那張鐵青的臉便撞入眼簾。他端坐主位,眼神沉得能滴出水來。
母親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嘴唇緊抿著,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楚?!肮蛳拢?/p>
”父親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盞叮當(dāng)作響,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雷霆之怒。我挺直了背脊,
站著沒動。手臂的傷處被震動牽扯,隱隱作痛。“逆女!你看看你惹出了多大的禍?zhǔn)拢?/p>
整個京城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父親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太子殿下寬厚仁德,
念及舊情,仍肯予你側(cè)妃之位,已是天大的恩典!你還有什么不知足?還敢心生怨懟?
”“恩典?”我扯了扯嘴角,牽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弧度,聲音干澀得厲害,
“父親所謂的恩典,就是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匪徒擄走,棄之不顧,
再讓女兒感恩戴德地去做一個側(cè)妃,看著設(shè)計陷害我的人高踞正妃之位,母儀天下?
”“住口!休得胡言攀咬!”父親氣得胡須都在抖?!耙酪罍赝褓t淑,豈會做那等下作之事!
”“太子殿下親口所言,當(dāng)時情勢危急,只能救一人!”“依依衣衫不整,名節(jié)有損,
殿下救她,乃是仁義!”“你…...你雖也受了驚嚇,
好在…...好在……”他后面的話像是被噎住了,眼神閃爍,
帶著一種難以啟齒的猜測和嫌惡?!昂迷谑裁??”我迎著他閃爍的目光,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尖銳?!昂迷谀切┓送?jīng)]有撕我的衣服?所以我的‘名節(jié)’就無礙?
所以太子殿下就能心安理得地把我丟在那里自生自滅?”“啪!”一聲脆響。
母親猛地?fù)溥^來擋在我身前,生生受了父親盛怒之下甩過來的一個耳光?!胺蛉?!
”父親似乎也沒料到,手僵在半空。母親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她踉蹌了一步,卻死死地把我護(hù)在身后,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獸,
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決絕和冰冷:“老爺!你打!你打死我好了!”“我的女兒,
堂堂丞相府嫡出的小姐,被未來夫婿棄如敝履于匪窩!如今反倒要她忍氣吞聲,
上趕著去做妾?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圣上賜婚,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是她!
”“太子不救她在先,轉(zhuǎn)頭就要抬一個庶女為正妃,將嫡女貶為妾室,
這打的不僅是阿沅的臉,更是打丞相府的臉,打陛下的臉!”“真要論起理來,
我們何錯之有?”“你!你……反了!都反了!”父親指著母親,氣得渾身哆嗦,
臉色由青轉(zhuǎn)紫,最后猛地一揮手,對著廳外候著的幾個粗壯婆子厲聲道:“來人!
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女給我押下去!關(guān)進(jìn)祠堂!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好好反省,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向太子殿下請罪!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應(yīng)聲上前,粗糲的手掌就要來抓我的胳膊?!皾L開!
”積壓了一夜的屈辱、憤怒、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我猛地掙開她們的手,力道之大,
讓那兩個婆子都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母親也同時用力將我往后一拉,緊緊護(hù)住?!昂茫?/p>
好得很!”母親看著父親,眼神徹底冷透,帶著一種心死的決然,“這丞相府,
我們母女是待不下去了!老爺既覺得我們礙眼,我們走便是!”她不再看父親一眼,
緊緊攥住我的手,那力道大得驚人,指尖冰涼卻異常堅定:“阿沅,跟娘走!我們回外祖家!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個死寂的正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鏗鏘。母親拉著我,
挺直了脊背,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裙裾拂過冰冷的地磚,沒有絲毫留戀?!白?!走了就都別回來!
”父親暴怒的咆哮在身后炸開,如同受傷的野獸,“我看你們能硬氣到幾時!沒有相府,
你們什么都不是!”我跟著母親,腳步越來越快,只想立刻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剛沖出正廳,踏上回廊,身后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一道更加冰冷、充滿惡意與威脅的聲音。
“站??!”是蕭景琰。我腳步未停。“謝沅!”他幾步搶到我們前面,堵住了去路。
他今日穿著玄色常服,臉色陰沉得可怕,那雙曾經(jīng)或許有過溫和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居高臨下的鄙夷和毫不掩飾的厭棄?!肮略俳o你最后一次機(jī)會,”他盯著我,
一字一頓,如同冰錐刺骨,“乖乖回去,安分等著側(cè)妃的轎子進(jìn)門,否則,
你今日踏出這個門,便是公然抗旨!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場,你應(yīng)該清楚!到那時,
莫說你這殘花敗柳無人敢要,便是整個丞相府,也得跟著你一起陪葬!滿門抄斬的罪過,
你擔(dān)得起嗎?”殘花敗柳。這四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我的心臟,再用力攪動。
一夜的驚懼、被拋棄的冰冷、父親的逼迫、母親的耳光……所有積壓的情緒,
被這四個字瞬間點燃,炸成一片燎原的怒火,燒盡了最后一絲猶豫和軟弱。我猛地抬頭,
直視著他那雙寫滿傲慢與惡毒的眼睛,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化作了燃燒的冰焰?!翱怪迹?/p>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好啊。
”我掙開母親的手,在蕭景琰驟然收縮的瞳孔和父親驚怒的注視下,猛地轉(zhuǎn)身,
朝著府門的方向,毫不猶豫地疾步而去,目標(biāo)清晰無比?!爸x沅!你敢!
”蕭景琰的厲喝追在身后。我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拋在身后,
砸在每一個人臉上:“臣女這就入宮面圣,親自向陛下陳情!這旨,我抗定了!這婚,
我退定了!”“你……!”蕭景琰氣急敗壞的聲音被遠(yuǎn)遠(yuǎn)甩開。母親緊緊跟上我的步伐,
她的呼吸急促,但步伐異常堅定。相府朱紅的大門在望,門外是窺探的人群和刺眼的陽光。
我一步踏出那象征著富貴與束縛的門檻,將父親暴怒的咆哮、蕭景琰惡毒的詛咒,
以及柳依依那看似柔弱實則淬毒的目光,統(tǒng)統(tǒng)拋在了身后陰冷的宅邸之中。
陽光刺得眼睛生疼,但我沒有閉眼。馬車早已備好,我扶著母親的手登車,
沉聲吩咐:“去皇宮,朱雀門。”車輪滾動,碾過青石板路,
也碾碎了過去所有的隱忍與幻想?!?—宮門深重,遞了父親的名帖和母親的信物,
又言明有要事面圣,稟告賜婚事宜,內(nèi)侍不敢怠慢,層層通傳。等待的時間異常漫長,
每一息都像在油鍋里煎熬。母親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心和我的一樣冰冷潮濕。終于,
引路的內(nèi)侍尖細(xì)的聲音響起:“宣……丞相夫人、謝氏女,覲見!”踏入御書房,
龍涎香的氣息沉甸甸地壓下來?;实鄱俗钢?,明黃的龍袍襯得他威嚴(yán)深重,
眉宇間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屎笞谙率?,儀態(tài)端方,眼神平靜無波地掃過我們母女,
看不出情緒?!俺紜D(臣女)叩見陛下,皇后娘娘?!蔽液湍赣H依禮下拜。“平身吧。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謝氏女,朕聽聞你執(zhí)意要退婚?賜婚圣旨,豈同兒戲?
太子或有行事不妥之處,你身為未來國母,更應(yīng)寬容大度,為天下女子表率,些許委屈,
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太子身為儲君,未來三宮六院亦是常理,你……”“陛下!
”母親猛地抬頭,聲音帶著壓抑的悲憤和破釜沉舟的勇氣,打斷了皇帝的話,“臣婦斗膽!
非是小女不能容人,實乃太子殿下行事,太過欺人!小女與柳家二小姐同被匪人所擄,
生死一線,太子殿下親至,卻只救走衣衫不整的柳二小姐,將小女棄于匪窩不顧!此為其一!
”母親的聲音清晰有力,在空曠的御書房里回蕩?!捌涠?!事發(fā)之后,太子殿下不思己過,
不念圣上賜婚之恩,不憐小女受驚之苦,反倒顛倒黑白,污蔑小女名節(jié)有損,
悍然宣稱要以太子妃之禮迎娶尚書府區(qū)區(qū)一庶女為正妃!而將圣上金口玉言賜婚的嫡女,
貶為側(cè)室!此乃公然藐視圣意,踐踏天家顏面!”“其三!
”母親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泣血的顫音,她指向我,“太子殿下今日更于相府之中,
當(dāng)眾辱罵小女‘殘花敗柳’,更以抗旨不遵、滿門抄斬相脅!陛下!皇后娘娘!
臣婦母女并非貪戀太子妃之位,實乃此等羞辱與不公,已是斷絕了我兒生路!
若陛下執(zhí)意要小女嫁入東宮,為側(cè)為妾,受此奇恥大辱,臣婦母女,唯有一死以全名節(jié)!
”母親說完,重重叩首在地。我也跟著伏下身,額頭抵著冰冷光滑的金磚,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與委屈交織的激蕩。
金磚的寒意順著額心蔓延,卻奇異地壓下了心頭的燥火。御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我能感覺到御案后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
在我和母親身上反復(fù)審視,帶著帝王的威壓和深沉的思量。良久,皇帝的聲音才沉沉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慍怒:“太子……竟至于此?”“陛下,
”一直沉默的皇后忽然開口,聲音如同清泉擊玉,不高,卻瞬間打破了那沉重的寂靜。
她微微側(cè)身,儀態(tài)依舊雍容,目光平靜地掠過御案后的帝王:“臣妾以為,丞相夫人所言,
句句在理,字字泣血。”她頓了頓,聲音里透出一種屬于國母的冷冽鋒芒:“太子此行,
置圣旨于不顧,置皇家顏面于不顧,置嫡庶尊卑于不顧,更置他未來儲君的德行于不顧!
”“為君者,當(dāng)以信立身,他既已受陛下賜婚,謝小姐便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危難之時,不救未婚妻,反救她人,已是失義?!薄笆潞蟛环词浹a(bǔ),
反將嫡女貶妻為妾,抬庶女為正妃,更是失智、失禮、失信!”“如此行事,狂悖失度,
何來半分儲君體統(tǒng)?”“臣妾斗膽,敢問陛下,若縱容太子如此,置祖宗法度于何地?
置天下臣民觀瞻于何地?”皇后的話,字字如刀,句句誅心。她甚至沒有為柳依依辯解一句,
直接點明其“區(qū)區(qū)庶女”的身份,將太子行為的荒謬與失格徹底釘死。
皇帝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放在御案上的手緩緩攥緊,指節(jié)泛白。
御書房內(nèi)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皇后的表態(tài),如同在緊繃的弦上落下最后一根稻草。
—4—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和內(nèi)侍驚慌的阻攔聲。“殿下!殿下不可!
陛下正在議事……”“滾開!”御書房沉重的雕花木門被“哐當(dāng)”一聲大力推開!
太子蕭景琰怒氣沖沖地闖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的,正是那身姿裊娜、眼眶通紅的柳依依。
她一副弱不禁風(fēng)、受盡委屈的模樣,怯生生地躲在蕭景琰身后?!案富?!
”蕭景琰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我們,徑直朝著御案,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
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皟撼夹囊庖褯Q!依依對兒臣一片癡心,清白因兒臣而損,
兒臣絕不能負(fù)她!太子正妃之位,非依依莫屬!至于謝沅……”他終于瞥了我一眼,
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惡與施舍?!皟撼寄罴芭f情,給她側(cè)妃之位已是格外開恩!
她若再不知進(jìn)退,便是抗旨不遵!”“父皇,您難道要為了一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寒了兒臣的心嗎?”“放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須發(fā)皆張,龍顏震怒,
“誰給你的膽子擅闖御書房!誰給你的膽子在此咆哮君父!你眼里還有沒有朕這個父皇!
還有沒有祖宗規(guī)矩!”柳依依被這雷霆之怒嚇得渾身一抖,立刻嚶嚶哭泣起來,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嬌弱凄楚:“陛下息怒!皇后娘娘息怒!都是依依的錯!
是依依命薄福淺,連累了太子殿下,更惹得謝姐姐不快……”“求陛下、娘娘責(zé)罰依依一人,
萬萬不要因依依傷了天家父子和氣,更不要……更不要遷怒于姐姐……”她一邊說,
一邊膝行幾步,竟朝著我的方向挪來,抬起一張淚痕斑駁、楚楚可憐的臉?!敖憬恪憬?,
千錯萬錯都是依依的錯!依依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能在殿下身邊侍奉,
求姐姐成全……”“姐姐若有氣,盡管沖著依依來,依依絕無怨言,
只求姐姐莫要再為難殿下了……”她這話看似請罪,
實則句句都在暗示我不識大體、善妒、為難太子。那姿態(tài),那語氣,
將一個無辜受害、委曲求全、還要被“惡毒嫡姐”欺凌的庶女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清晰地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是皇后。她甚至沒有看柳依依,
只是端起手邊的茶盞,用杯蓋輕輕撇了撇浮沫,動作優(yōu)雅從容,
聲音卻冷得像冰:“好一個‘不敢奢求名分’?!薄傲〗?,你這番情真意切的‘請罪’,
本宮聽著,倒像是在教陛下和本宮如何行事?”“你口口聲聲‘命薄福淺’、‘身份卑微’,
既知如此,就該安守本分。”“太子一時情急救你,是他的仁義,你不知避嫌,反借此攀附,
攪得賜婚生變,朝堂非議,更在此御前搬弄是非,句句挑撥,字字誅心。
”“這‘不敢奢求’四個字,你說著不覺得虧心嗎?還是說,尚書府的規(guī)矩,
便是這般教導(dǎo)庶女的?”柳依依的臉?biāo)查g褪盡血色,煞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連哭泣都忘了,只剩下驚恐的顫抖,像一片秋風(fēng)里即將凋零的枯葉。她精心設(shè)計的柔弱假面,
被皇后三言兩語,撕得粉碎?!澳负?!您怎能如此刻薄依依!
”蕭景琰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獅子,雙眼赤紅,猛地轉(zhuǎn)向皇后,竟全然不顧尊卑禮法,
厲聲反駁:“她一片真心,柔弱善良,何錯之有!”“是兒臣要立她為正妃!
是兒臣心悅于她!”“母后您身為國母,不為兒臣著想,不為兒臣心愛之人做主,
反倒偏幫一個外人,處處指責(zé)兒臣!您……”“混賬東西!”皇帝暴怒的咆哮如同驚雷炸響,
徹底打斷了蕭景琰的狂悖之言。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指著蕭景琰的手指都在發(fā)抖,
顯然是怒到了極致?!澳孀?!逆子!你聽聽你說的是什么話!”“頂撞君父!忤逆嫡母!
為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你連人倫綱常、君臣父子都不要了!
你……”“你眼中可還有朕這個父皇!可還有祖宗江山!”皇帝氣得臉色發(fā)青,
扶著御案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眼中是徹底失望的冰冷和雷霆之怒。“好!好!
好一個‘孤想娶誰為正妃就娶誰’!好一個‘未來的君王’!”“蕭景琰,
朕看你是被這儲君之位迷了心竅!真以為這天下已經(jīng)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嗎?”“來人!
”皇帝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fēng),帶著決絕的肅殺,“傳朕旨意!太子蕭景琰,狂悖無德,
失義失禮,藐視君父,頂撞嫡母,不堪為天下儲貳!著即……”“父皇!”蕭景琰如遭雷擊,
臉上血色盡褪,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瘋狂?!澳荒?!您不能廢了兒臣!兒臣是太子!
是您親立的儲君!是未來的君王!您怎能為了一個女人,
為了這點小事就……就……”他語無倫次,
巨大的恐慌和長久以來順風(fēng)順?biāo)B(yǎng)成的驕橫讓他口不擇言。“您是不是……是不是老糊涂了!
”最后四個字,如同點燃了炸藥桶?!胺潘粒。?!”皇帝勃然狂怒,
抄起御案上一個沉重的白玉鎮(zhèn)紙,狠狠砸了過去!鎮(zhèn)紙擦著蕭景琰的額角飛過,
砸在后面的蟠龍柱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玉石碎裂,碎片四濺!“給朕拿下這個逆子!
”皇帝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殿外侍衛(wèi)應(yīng)聲而入,鐵甲鏗鏘,
瞬間便將還在掙扎嘶吼的蕭景琰死死按住。柳依依早已嚇得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連哭都不敢了。整個御書房只剩下蕭景琰不甘的咆哮和皇帝粗重的喘息聲?;实鄯鲋福?/p>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里面翻涌的怒火沉淀下去,只剩下帝王的冰冷與疲憊。他的目光,
緩緩地掃過一片狼藉的書房,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極其復(fù)雜,有審視,有考量,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謝氏女,”皇帝的聲音恢復(fù)了帝王的沉穩(wěn),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太子無德被廢,然皇家婚約,關(guān)乎國體,不可輕言作廢。
”我的心猛地一沉。難道……—5—皇帝的目光卻移開了,
轉(zhuǎn)向御書房另一側(cè)那道一直安靜垂落的珠簾?!靶∑??!被实蹎镜?。珠簾輕響,
一個頎長的身影應(yīng)聲而出。來人一身月白云錦常服,身姿挺拔如修竹。他緩步上前,
步履從容,行走間帶著世家子弟的優(yōu)雅風(fēng)儀。面容清俊至極,眉如墨畫,眼若寒星,
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輪廓線條流暢而分明,在御書房略顯昏暗的光線下,
仿佛自帶一層溫潤的輝光。正是七皇子蕭景珩。他走到御案前,恭敬行禮,
聲音清越:“兒臣在?!被实鄣哪抗庠谖液褪捑扮裰g逡巡片刻,
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和不容置喙的決斷,緩緩開口:“太子妃之位,不可懸空。
”“謝氏女,既是圣旨賜婚的太子妃,如今太子被廢,這婚約便轉(zhuǎn)于新太子。”“景珩,
”他指向我,語氣斬釘截鐵,“你,可愿娶她為太子正妃?”沒有詢問,沒有商量。
這是圣裁,是帝王在狂瀾之后,以不容反抗的姿態(tài)重新錨定乾坤。前一刻還是棄婦,
下一刻便被推到了新儲君的面前,成為他必須接受的“責(zé)任”。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和蕭景珩身上。蕭景珩微微一怔,那雙清冷的眸子轉(zhuǎn)向我,
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狽……發(fā)髻微亂,臉色蒼白,
眼中或許還殘留著未褪盡的驚悸與屈辱。他靜靜地看著我,目光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