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能不能別送???!”“對抗路穩(wěn)一點吧,等下路推完了,我就來幫你抓狂鐵。
”……耳機里的嘶吼像針一樣扎進太陽穴時,我正操控著亞瑟往對方防御塔下沖。
屏幕突然黑了——手機沒電自動關(guān)機。窗外的天泛著魚肚白,
出租屋的墻皮在晨光里掉下來一小塊,落在積灰的鍵盤上。我揉了揉發(fā)麻的手腕,
才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桌上睡著了。昨晚寫到小說第三章卡文,點開王者想“放松五分鐘”,
結(jié)果打了個通宵。桌角的泡面桶堆了三個,酸臭味混著窗外的油條香飄進來,胃里一陣翻騰。
“咚咚咚——”敲門聲來得猝不及防。我看了眼手機,上午十點,這個點會來的只有一個人。
拉開門,林小梅站在樓道里,手里攥著個皺巴巴的房租單。她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碎花襯衫,
頭發(fā)用皮筋松松挽著,幾縷碎發(fā)粘在汗?jié)竦念~角。“小張,”她的聲音帶著夏末的燥意,
“這都十五號了,房租拖了半個月,你到底啥意思?”我側(cè)身讓她進來,后背抵著門板,
手心里全是汗?!鞍⒁?,您先坐,我給您倒杯水?!背鲎馕菔莾删邮?,
次臥被我堆了舊書和紙箱,客廳里擺著張掉漆的折疊桌,
唯一像樣的物件是房東留下的老式冰箱。林小梅沒坐,眼睛掃過桌上的小說稿,
又落在墻角的泡面桶上:“你還在寫這個?去年就跟你說,這玩意兒不能當(dāng)飯吃。
”她從褲兜里掏出張紙條,“這是催繳單,物業(yè)那邊也在問了?!蔽医舆^紙條,指尖發(fā)顫。
失業(yè)一年零三個月,積蓄早在去年冬天就見了底。
寫小說是偶然的念頭——某天在招聘軟件上刷到“網(wǎng)文寫手月入過萬”的廣告,
抱著試試的心態(tài)開了坑,結(jié)果三個月下來,后臺總收益是27塊6毛?!鞍⒁?,
我……”我咬著牙,“能不能再緩一個月?下個月我肯定補上?!绷中∶穱@了口氣,
終于在折疊椅上坐下。椅子“吱呀”響了一聲,像要散架?!靶?,你在我這住三年了吧?
”她忽然說,“剛搬來的時候你多精神,西裝筆挺的,說在科技園上班?!蔽业拖骂^。是啊,
那時候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運營,月薪八千,總覺得未來能在這個城市扎根。
誰能想到行業(yè)寒冬來得那么快,部門裁了一半人,我是其中之一?!拔抑滥贻p人難。
”林小梅的聲音軟了些,“我兒子毛波,比你小兩歲,前陣子也失業(yè)了,在家躺了四個月。
”她從包里摸出個蘋果,在衣角擦了擦,“給,補充點維生素,看你臉色差的。
”蘋果帶著她手心的溫度,我攥在手里,忽然想起三年前剛租房時,她也是這樣,
總?cè)o我些自家種的蔬菜。那時候她常說毛波:“我家那小子,嘴笨,但是心細(xì),
上次我感冒,他偷偷給我熬了姜湯?!薄懊āF(xiàn)在找到工作了?”我沒話找話。
“找是找到了,在個物流公司當(dāng)倉庫管理員,”她剝著蘋果皮,果皮連成一條線沒斷,
“就是性子越來越悶,回家就關(guān)在屋里,喊他吃飯都不應(yīng)?!碧O果遞過來時,
她忽然頓了頓:“小張,你說……男孩子到了年紀(jì)不談戀愛,是不是心里有問題?
”我咬了口蘋果,酸得瞇起眼:“可能就是沒遇到合適的吧。”“不是的,”她搖頭,
聲音壓得很低,“前陣子我洗完澡,把內(nèi)衣放在洗衣機上,第二天居然在他枕頭底下找到了。
”她的手在抖,“我問他,他說‘撿的’,眼神躲躲閃閃的?!贝巴獾南s鳴突然炸響,
我拿著蘋果的手僵在半空。“小張,你……”她抬起頭,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慌亂,“你年輕,
見得多,你說他這是不是……”“阿姨,可能就是順手放錯了?!蔽掖驍嗨?,
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沉默在客廳里漫開,只有冰箱制冷的“嗡嗡”聲。我一看形勢有緩,
就轉(zhuǎn)移話題道:“阿姨吃飯了沒,沒吃的話,我請你吃?!绷中∶窙]有說話,
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過了一會回應(yīng)道:“好的呀,小張,那就吃個飯吧。
”由于我只剩下幾百塊了,所以帶著房東阿姨直奔沙縣,然后點了兩份雞腿飯。
“其實我跟他爸早就離婚了。”林小梅扒著飯,忽然開口,“毛波十歲那年分的手,
他爸走的時候,毛波抱著他腿哭,說‘爸爸別走’,他爸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被鄰桌聽見:“從那以后,他就不愛說話了。我想著多賺點錢,
給他買套房子,以后有個保障,就沒日沒夜地干活,忽略了他……”“他上次失業(yè),
我罵了他兩句,說他‘沒出息’,他就把自己鎖在屋里三天,差點餓暈過去?!彼畔驴曜?,
眼圈紅了,“小張,我是不是個不合格的媽?”我想起自己的母親,她總說“你開心就好”,
哪怕我失業(yè)在家,也沒說過一句重話。喉嚨發(fā)緊,只能把鹵蛋夾到她碗里:“阿姨,
您別多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彼龥]動那鹵蛋,忽然問:“小張,
你……喜歡男的嗎?”我差點把湯噴出來:“阿姨,您說啥呢?”“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慌忙擺手,臉漲得通紅,“我是說,毛波他……他好像對女的沒興趣,我就想,
是不是……”“阿姨,這事兒急不來?!蔽亿s緊岔開話題,“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吃完飯回到出租屋,已經(jīng)下午一點。林小梅坐在折疊椅上,沒要走的意思,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不知道在看什么。我站在一旁,
心里七上八下——她到底是來催房租,還是來傾訴的?“小張,”她忽然抬頭,
“從這兒到市區(qū),坐公交得倆小時吧?”“嗯,差不多?!薄疤炜旌诹?,我……”她咬著唇,
“我今天能不能在你這借住一晚?我不敢回去,早上出門時,毛波把碗摔了,
說‘看見我就煩’?!蔽毅蹲×?。次臥堆著雜物,但床是有的,只是鋪著舊褥子?!靶邪?,
”我趕緊說,“我去把次臥收拾一下?!薄安挥貌挥?,”她站起來,“我睡沙發(fā)就行,
不麻煩你?!蹦翘煜挛?,她幫我整理了客廳的雜物,把堆在墻角的舊書碼整齊,
又用抹布把桌子擦得锃亮?!澳憧矗帐耙幌露喑痢!彼χf,額角的碎發(fā)被汗水粘住,
像朵蔫了的花。傍晚時,她從包里掏出塊臘肉:“我?guī)Я它c菜,晚上給你做個臘肉炒青椒。
”廚房很小,兩個人站著轉(zhuǎn)不開身。她掌勺,我在旁邊遞蒜,油星濺到她手背上,
她“嘶”了一聲,卻笑著說:“沒事,老毛病了?!憋埐说南阄堵鰜頃r,
我忽然覺得這出租屋有了煙火氣。吃完飯,她搶著洗碗,說“你寫你的小說去,
別耽誤正事”。我坐在電腦前,盯著空白的文檔,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客廳里傳來她哼歌的聲音,是首很老的調(diào)子,聽著讓人心里發(fā)暖??焓c時,
我實在困得不行,打了個哈欠:“阿姨,我先去洗澡睡覺了?!薄叭グ扇グ桑?/p>
”她在沙發(fā)上擺弄手機,“我再玩會兒?!毙l(wèi)生間的熱水器老得掉牙,水溫忽冷忽熱。
我匆匆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看見她還坐在沙發(fā)上,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
“衛(wèi)生間里有新毛巾和牙刷,您要是洗的話……”“知道啦,”她抬頭笑了笑,
“你快去睡吧。”回到臥室,我倒頭就睡。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又好像是幻覺。半夢半醒間,感覺身邊的床鋪陷下去一塊,有溫?zé)岬暮粑湓陬i窩。
“亞瑟……別送……”我嘟囔著,把臉往枕頭里埋了埋。第二天早上,
我是被煎蛋的香味弄醒的。陽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線。我坐起身,
揉了揉眼睛,忽然發(fā)現(xiàn)床頭柜上放著杯溫水,杯壁上凝著水珠?!靶牙玻?/p>
”林小梅端著盤子走進來,圍裙上沾著面粉,“快起來吃早飯,我煎了雞蛋,還熬了稀飯。
”我盯著她的臉,昨晚的記憶像蒙了層霧。“阿姨,您……”“我半夜看沙發(fā)太窄,
就去次臥躺了會兒?!彼驯P子放在床頭柜上,笑了笑,“你睡覺還說夢話呢,
什么‘亞瑟’‘推塔’,是不是打游戲太入迷了?”我松了口氣,原來是夢。
夢里那個溫?zé)岬暮粑?,大概是空調(diào)吹出來的風(fēng)。早飯很豐盛,除了煎蛋和稀飯,
還有盤燉排骨,肉香鉆進鼻孔,勾得我胃里直叫。我埋頭苦吃,排骨幾乎被我掃光,
她就坐在對面,小口喝著稀飯,看著我笑?!奥c吃,沒人跟你搶?!彼o我盛了碗稀飯,
“你看你瘦的,得多補補?!薄鞍⒁?,房租的事……”“這個月免了。”她打斷我,
“找工作的事別急,慢慢來。你要是不嫌棄,以后我常來給你做頓飯,
就當(dāng)……就當(dāng)找個人說說話?!蔽倚睦镆慌瑒傁胝f謝謝,她已經(jīng)站起身:“我得回去了,
怕毛波在家餓肚子。”她走的時候,把碗筷都洗干凈了,灶臺也擦得锃亮。
我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忽然覺得心里少了點什么?;氐脚P室,掀開枕頭想找手機,
卻看見幾根長頭發(fā),黑中帶點白,顯然不是我的。昨晚的夢,好像不止是夢。我坐在電腦前,
腦子里亂糟糟的。小說寫不下去,點開游戲,又選了亞瑟。對抗路對線的是李信,
四級前他縮在塔下不敢出來,我清完兵線,去野區(qū)收了只河蟹,正美滋滋地回塔,
耳機里突然傳來隊友的罵聲:“亞瑟你是不是瞎?對面打野在草里蹲你沒看見?”下一秒,
娜可露露從草里跳出來,一套技能把我秒了。屏幕灰暗的瞬間,
我忽然想起林小梅頸窩的溫度,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中午點了份外賣,吃著吃著就沒了胃口。
出租屋里太安靜,連冰箱的“嗡嗡”聲都顯得刺耳。我起身去次臥,
想看看她昨晚是不是真的睡在這。次臥的床鋪得很整齊,舊褥子上有個淺淺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