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顧宴辭像一尊被抽去靈魂的雕塑，僵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蘇清禾的身影消失在旋轉(zhuǎn)門處。
他喃喃自語，聲音破碎得不成調(diào)。
“清禾，清禾……”
那雙看向他時只剩下陌生和驚恐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穿了他最后一寸心臟。
她不是裝的，她是真的……不記得他了。
林柔柔從極度的震驚和恐懼中掙脫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身邊，聲音帶著哭腔。
“宴辭！”
“那……那真的是蘇清禾？她沒死？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和身邊那個男人什么關(guān)系……”
她不敢再說下去，顧宴辭此刻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仿佛下一秒就會殺人。
顧宴辭沒有看她，也沒有回應(yīng)。
他猛地轉(zhuǎn)身，甚至撞倒了侍應(yīng)生端著的托盤也渾然不覺。
林柔柔被他甩在身后，高跟鞋狼狽地崴了一下，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寒意從腳底竄遍全身。
蘇清禾沒死！
她不僅沒死，還忘記了顧宴辭！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她隨時可能想起過去，想起橋洞那晚，想起自己做過的一切！
恐懼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林柔柔的全身。
她必須做點什么，絕不能讓蘇清禾開口！
此刻，被江敘白護(hù)著離開的蘇清禾，坐進(jìn)車?yán)锖?，臉上的恐慌和緊張還沒有散去。
她臉色蒼白，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清禾，沒事了?！?/p>
江敘白擔(dān)憂地看著她，打開一瓶水遞過去。
“剛剛那個人，你有印象嗎？”
蘇清禾用力搖頭，眼神里是真切的茫然和一絲后怕。
“不認(rèn)識！”
“他說的那些事情，什么青梅竹馬結(jié)婚生孩子……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學(xué)長，我的記憶是不是出問題了？我只記得我在研究室里做實驗，然后我們得了獎，出來慶祝?！?/p>
江敘白的心猛地一沉，但臉上依舊平靜，溫聲安慰她。
“別多想，清禾，你只是專注于研究太久了?！?/p>
“那個人可能是認(rèn)錯人了，也有可能精神不太穩(wěn)定，以后我們躲著他點。”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有新的實驗數(shù)據(jù)要分析呢。”
蘇清禾點點頭。
她靠在椅背上，努力將那個叫“顧宴辭”的男人瘋狂的眼神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
可心底深處，卻莫名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空洞感，快得讓她抓不住。
顧宴辭回到家，在書房里來回的踱步。
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一旁，匯報著最新的、依舊徒勞無功的搜尋結(jié)果。
“查！給我查那個江敘白！查他所有的背景！查他那個研究室！”
顧宴辭猛地停下腳步，赤紅的眼睛盯著助理。
“還有，重點查清禾的手表！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必須給我修好！”
那是他最后一絲希望。
那塊定制的情侶手表，除了心率監(jiān)測，還有一項隱藏功能，那就是緊急錄音。
當(dāng)初是為了在她萬一遇到危險時能留下證據(jù)而設(shè)計的。
如果橋洞那晚，她啟動了錄音……
顧宴辭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渺茫的期待撕扯著他。
“是，顧總！”
助理不敢怠慢，立刻答應(yīng)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顧宴辭像瘋了一樣。
他放棄了所有工作，像個幽靈一樣徘徊在江敘白研究所附近。
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蘇清禾，看著她穿著白大褂步履輕盈地和同事們聊天，看著她對著江敘白展露燦爛笑容，看著她投入實驗時專注而明亮的眼神。
這樣的蘇清禾，是他許久未曾見過的。
記憶中的她，自從孩子去世后，就像一朵枯萎的花，被沉重的悲傷和愧疚籠罩，眉宇間總是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抑郁悲傷。
而現(xiàn)在，她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耀眼得讓他心碎。
她真的活過來了，以一種他永遠(yuǎn)失去的方式。
每一次看到她，都像一把鈍刀在他心上來回切割。
他恨不得沖過去，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告訴她，他是誰，告訴她，他有多后悔，告訴她，他愿意用一切去彌補(bǔ)。
可他不敢。
她看他的眼神，只有純粹的陌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排斥。
江敘白像一道堅固的屏障，時刻守護(hù)在她身邊，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警告。
終于有一天，當(dāng)顧宴辭的車又一次停在研究所對面時，江敘白獨(dú)自一人走了出來，徑直走到他的車旁，敲了敲車窗。
車窗降下，露出顧宴辭布滿血絲、憔悴不堪的臉。
“顧先生?！?/p>
江敘白的聲音很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請你立刻離開，永遠(yuǎn)不要再出現(xiàn)在清禾面前?！?/p>
顧宴辭喉結(jié)滾動，聲音沙?。?/p>
“我只是想看看她?！?/p>
“況且你什么身份，憑什么命令我？”
江敘白眼神銳利。
“看看她被你和你身邊那些蛇蝎心腸的人害得還不夠慘嗎？看看她好不容易才從地獄里爬出來，重新找回笑容？”
“顧宴辭，你的出現(xiàn)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折磨和危險！”
顧宴辭痛苦地閉上眼。
“你閉嘴！”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可是……”
江敘白冷笑。
“知道錯了？”
“晚了！清禾現(xiàn)在過得很好，她忘記了所有和你有關(guān)的回憶，包括小澤。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熱愛的研究和平靜的生活。這就是她選擇遺忘的原因！”
“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良知，就請你放過她，讓她徹底擺脫你帶來的陰影，做回她自己！”
“再出現(xiàn)的話，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讓你永遠(yuǎn)消失?！?/p>
江敘白說完，不再看顧宴辭一眼，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背影挺拔決絕。
顧宴辭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江敘白的話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放過她，讓她徹底做回她自己……
原來，他連靠近，都成了一種原罪。
他深愛的人，用遺忘來逃離他，而他，連祈求原諒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