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的午后,暑氣稍斂,荷風穿林而過,帶著草木的清氣。安陵容扶著宮女的手在園子里慢走,腹部的沉重讓她步履遲緩,卻也添了幾分安穩(wěn)的氣度。轉(zhuǎn)過一道回廊,恰見曹貴人帶著侍女迎面而來,她發(fā)髻上的赤金點翠步搖隨著笑意輕晃,顯得格外熱絡(luò):“陵容妹妹這身子越發(fā)沉了,怎不多歇著?”
安陵容淺淺一笑:“總躺著也悶得慌,出來透透氣?!?/p>
“巧了,”曹貴人湊近幾步,壓低聲音道,“我那兒備了些新制的酸梅湯,解暑最好。方才見著沈貴人、莞常在,還有齊妃、欣常在也在附近,不如一同去我宮里坐坐?人多熱鬧些?!?/p>
安陵容略一思忖,點頭應了。
一行人到了曹貴人住處,剛坐下歇腳,曹貴人道:“只有酸梅湯倒顯得我小氣了,音袖,去取幾個小菜來?!鄙喜撕?,沈眉莊聞到白玉蹄花的味道,忽然一陣反胃,臉色發(fā)白。曹貴人忙喚人去請?zhí)t(yī),恰逢劉畚正在園中當值,片刻便到。診脈時,劉畚神色愈發(fā)鄭重,最后跪地叩首,聲音洪亮:“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沈貴人已有一個多月身孕了!”
消息傳到皇上耳中,他正與皇后在水榭閑坐,聞言龍顏大悅,當即便道:“眉兒有孕,是天大的喜事!朕想晉她為嬪……”
皇后適時插話,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皇上,晉封有規(guī)制,沈貴人初孕便晉嬪位,恐遭非議。不如先賜封號,待誕下龍裔再晉封,更顯穩(wěn)妥?!?/p>
皇上略一沉吟,頷首道:“皇后說的是。那就賜她‘惠’字為號,稱惠貴人吧?!?/p>
沈眉莊謝恩時,眼眶微紅,甄嬛在旁替她歡喜,心中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
溫宜周歲宴設(shè)在澄瑞亭,宴席上觥籌交錯,席間談起惠貴人頭上新得的簪子,皇后娘娘鳳眸微彎,溫聲道:“太后娘娘知道惠貴人有孕特意賞了這簪子,寓意雙仙和合,多子多福,
華妃娘娘芙蓉面上一抹嫉妒:“這簪子貴就貴在十太后娘娘懷十四爺時戴過的”眼波似有意無意掠過齊妃的方向。
齊妃眸中冷芒驟起,猛地剜向沈眉?;噬厦嫔闲σ舛溉荒杀∷装党狈?。眾人皆噤若寒蟬,唯聞檐角風鈴輕顫,似在叩問這深宮無聲的驚濤。
安陵容扶著腰,目光落在端妃身上那襲祖母綠吉服上。料子是上好的云錦,銀線繡的纏枝寶相花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像極了蛇鱗。
皇上的話剛落,端妃那抹淺笑就漫了開來,溫柔得能溺死人??砂擦耆萸频梅置?,她給溫宜戴項圈時,指尖在那鴿血紅寶石旁頓了一瞬,快得像錯覺——那哪是戴項圈,分明是在系繩結(jié)。
嫁妝、貢品、龍裔……這些詞被端妃輕輕巧巧地串起來,一層一層裹得嚴實?;噬峡滟F重,是給她遞了梯子;親手為溫宜戴上,是往自己身上貼了層“慈愛”的皮。唯有那綠吉服的影子拖在地上,盤繞著,像條蓄勢的蛇,只等哪天收緊了,才露出獠牙。
安陵容暗自攥緊了帕子。這宮里的好東西,從來都不是白給的。端妃這出戲,唱得比誰都漂亮,可藏在戲文里的鉤子,怕是早就算準了要勾住什么。
甄嬛悶得慌,便帶著流朱到湖邊透氣。岸邊水淺,她脫了鞋,赤足伸進涼絲絲的水里,正玩得自在,身后忽然傳來清朗的笑聲:“莞常在好興致,倒讓本王想起‘縹色玉纖纖的詩句”甄嬛回頭,見是果郡王,忙斂衽行禮。果郡王目光落在她沾著水珠的足尖,笑意里帶著幾分戲謔:“這圓明園的水,怕是也因常在而添了幾分靈氣。”流朱在旁聽著不忿,大聲道:“王爺請自重!我家小主是皇上的人!”果郡王哈哈一笑,拱手道:“是本王失言了。”
回到宴席,曹貴人正提議抽簽表演節(jié)目,熱鬧一番。輪到莞常在,曹貴人隨手抽了簽,竟是“驚鴻舞”。甄嬛略一遲疑,本想婉拒。但敦親王和恒親王,質(zhì)疑皇上以貌取人。
皇上不急不緩道:“宮中許久不見驚鴻舞。菀常在,你隨意一舞即可。”換了舞衣,沈眉莊為甄嬛伴奏。因為怕對純元皇后失了敬意,跳的中規(guī)中矩,不甚出彩。突然笛聲起,果郡王從門外進來。
甄嬛旋身起舞,水袖翻飛如驚鴻振翅,身姿輕盈又帶著幾分剛勁,滿座皆驚。果郡王的笛聲與舞姿絲絲入扣,仿佛天作之合。
皇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待舞畢,他快步走到甄嬛面前,眼中滿是驚喜:“嬛嬛,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不等甄嬛回話,他朗聲宣布:“莞常在舞藝卓絕,性情靈動,即日起晉封為莞貴人!”甄嬛跪地謝恩,心中百感交集,這突如其來的恩寵,似蜜糖,又藏著說不清的滋味。
華妃當場落淚,誦讀了一首《樓東賦》,讓皇上念及了舊情,復了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