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燈光慘白,將易中海那張已經(jīng)毫無血色的臉,照得如同死人一般。
當(dāng)他看到擺在自己面前的,那兩份由傻柱和賈東旭簽字畫押的口供時,他那雙一直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眼睛里,瞳孔猛地一縮!
他先是拿起傻柱的口供,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和鮮紅的手印,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眼球。他快速掃了一遍,臉上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
愚蠢的莽夫!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
然后,他顫抖著手,拿起了賈東旭的口供。這一份,他看得異常仔細(xì),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進(jìn)他的心里。
當(dāng)他看到賈東旭將所有責(zé)任,將整個計劃,都推到他身上時,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不是憤怒,而是徹骨的心寒。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平時當(dāng)成親兒子一樣對待,甚至準(zhǔn)備讓他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的賈東旭,會把他賣得這么徹底,這么干脆!連一絲一毫的情面都不留!
他沉默了。
整個審訊室里,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像是在為他倒數(shù)著生命的最后時光。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趙科長和李所長也沒有催促,他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像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等待著獵物最后的、也是最徒勞的掙扎。
良久,易中海緩緩地抬起頭。
他那張臉上,竟然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和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那是一種在看清了所有退路都被堵死之后,徹底放棄掙扎,轉(zhuǎn)而為自己尋找最后一條“生路”的平靜。
他知道,自己完了。
死刑或許不至于,但發(fā)配大西北,勞動改造二十年,是板上釘釘?shù)牧恕?/p>
但他不能就這么完了!
他必須為自己的后半生,做最后的算計!
“我說,我全都說。”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趙科-長和李所長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他們沒想到,易中-海的心理防線,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崩潰”。
“好,你說。”趙科長點了點頭。
易中-??吭诒涞囊巫由?,眼神有些飄忽,仿佛在回憶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賈東旭和傻柱說的,基本都是事實。策劃毆打?qū)O述,引出孫敬仁,再借刀殺人,這個計劃,確實……確實是我和聾老太太一起商量的?!?/p>
他竟然就這么痛快地承認(rèn)了!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露出了“悔不當(dāng)初”的表情,那表情之真切,足以讓任何不了解他的人為之動容,“這個毒計的源頭,不是我!是那個老虔婆!是聾老太太!”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雙眼通紅,語速極快地說道:
“是她!是她先找到我,說她想讓我們院里的人給她養(yǎng)老,特別是想讓我給她養(yǎng)老送終,但她又舍不得自己那點‘體己’錢?!?/p>
“她說,孫家有錢,這是全院都知道的。什么全捐了,誰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把孫家那筆看不見的家產(chǎn)弄到手,我們所有人的養(yǎng)老問題,就都解決了!”
“她說,孫敬仁那個老東西,知道她的一個天大的秘密。她說她不方便自己動手,但留著孫敬仁,早晚是個禍害,必須除掉!”
他巧妙地將自己的動機(jī),從“主觀貪婪”扭曲成了“被動參與”。
“我當(dāng)時問她是什么秘密,她沒說。我……我只以為是她花錢辦的那個五保戶身份!這種事,在咱們這片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我……我哪里能想到,她竟然是個隱藏了這么多年的敵特??!我當(dāng)時要是知道,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易中-海說到這里,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臉上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仿佛自己才是一個被蒙蔽的、最大的受害者。
“是她,想出了這條毒計!她說,先讓傻柱和賈東旭,把孫述那個小崽子打個半死,最好是打成殘廢,一輩子躺在床上的那種!”
“這樣一來,孫敬仁那個老東西,為了照顧唯一的孫子,必然要出門求醫(yī)問藥,去黑市買東西。然后再讓賈家那張破嘴,到處去散播孫家有錢的謠言。路邊那些吃不飽飯的小混混,聽到風(fēng)聲,肯定會動心思!”
“只要孫敬仁一死,孫述又是個廢人,那孫家剩下的所有財產(chǎn),不就成了我們院里幾個大爺說了算了嗎?”
“這個計劃,太毒了!也太天衣無縫了!”
“那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趙科-長追問道。
易中海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我……我也需要養(yǎng)老啊。我無兒無女,我媳婦身體又不好。我辛苦了一輩子,攢了點錢,但坐吃山空,總有花完的一天。我怕啊,我怕我老了,動不了了,沒人管我。”
“就在這時候,賈家找了我好幾次。賈張氏那個老婆子跟我說,只要我能幫他們把孫家的院子弄到手,他們家就答應(yīng)給我養(yǎng)老,是去街道辦公證的那種!還認(rèn)我當(dāng)干爹!”
“我……我鬼迷心竅了。一邊是聾老太太用秘密威脅,一邊是賈家的養(yǎng)老承諾利誘,我就……我就答應(yīng)了下來?!?/p>
他把所有的動機(jī),所有的過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主動交代了一些連公安都沒掌握的細(xì)節(jié),比如他是如何一步步引導(dǎo)傻柱,讓他相信“打?qū)O述是為民除害”的。
他說完這一切,仿佛卸下了所有重?fù)?dān),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是完了。
但他心里,卻在進(jìn)行著另一場更深、更毒的算計。
他很清楚孫家當(dāng)年的勢力有多大。白天那個老管家福伯,還有那幾個公方經(jīng)理,看孫述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忠誠。
他甚至想起來,軋鋼廠里的一個車間主任,當(dāng)年就是孫家米店里的一個小伙計。前幾年,自己還因為一點小事得罪過他,被穿了好幾年的小鞋。自己當(dāng)時還以為是巧合,現(xiàn)在想來,只怕是人家早就看自己不順眼了!
他知道,孫家那些曾經(jīng)受過恩惠的伙計、掌柜,遍布四九城,甚至遍布全國。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只要傳出去……
他毫不懷疑,就算他僥幸能從牢里出來,甚至是在去大西北的路上,都會有無數(shù)種方法,讓他死得不明不白,慘不忍睹!
孫家的那些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所以,坐牢,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把罪名坐實了,判得越久越好!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待上二十年,等他再出來,已經(jīng)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了,說不定到時候?qū)O家早就忘了還有他這么一號人物。
這,才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毒的一條生路!
想通了這一點,他的坦白變得更加“真誠”,更加“詳盡”,他甚至開始“主動”回憶,補(bǔ)充一些能加重自己罪行的細(xì)節(jié)。
“對了,同志,我還想起來一件事?!彼路鹜蝗幌肫鹆耸裁?,“當(dāng)初為了讓賈東旭下定決心,我還答應(yīng)他,事成之后,從孫家的財產(chǎn)里,拿出兩百塊錢,給他買一輛自行車……”
他每多說一句,都是在為自己的“牢獄之災(zāi)”,多加一道保險。
趙科長和李所長看著眼前這個為了“保命”而瘋狂給自己“加刑”的偽君子,都感到了一陣發(fā)自心底的寒意。
這個人的算計,已經(jīng)深入到了骨髓里,直到最后一刻,他還在為自己,算計著最后一步棋。
趙科長在本子上寫下最后幾個字,然后抬起頭,看著易中海,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緩緩說道:
“易中海,你的覺悟,很高嘛?!?/p>
易中海聽到這句“夸獎”,心里竟然還升起了一絲得意,他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了。
他卻沒看到,趙科長和李所長對視時,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嘲諷。
你以為監(jiān)獄是你的避風(fēng)港嗎?太天真了。
趙科長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對門口的公安說道:“帶下去!嚴(yán)加看管!”
他知道,易中海這條線,已經(jīng)榨干了。
而最后的,也是最硬的一塊骨頭,還在等著他。
他要去會一會,那位真正的“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