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雨季初遇江城九月，雨季纏綿不休。結(jié)構(gòu)力學課的公式還在林硯腦中嗡嗡作響。
他推開門，濕冷空氣撲面。雨簾密集，封鎖了通往宿舍的路。古舊文學院回廊下，
他成了唯一的囚徒。青磚地面染上深色水痕，像潑灑的舊墨。
爬墻虎在雨水的沖刷下綠得發(fā)暗，吸附著斑駁紅墻。他計算著感冒的風險。目光漫無目的，
掃過灰蒙蒙的庭院。一個身影闖入這片混沌的雨幕。素白的傘面，
在灰暗背景中切割出一方潔凈。沈青梧抱著厚厚一摞舊書，步履從容。雨水敲打傘面，
節(jié)奏分明，如低吟淺唱。她行至回廊盡頭，微微停頓。側(cè)影清瘦，
脖頸的線條沒入米白色衣領。濕漉漉的磚瓦，青苔斑駁的老墻，成了她的畫框。
林硯呼吸一滯。指尖下意識摸向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亮起，冰冷的玻璃貼上溫熱的掌心。
他舉起，鏡頭穿過雨絲，框住那個靜止的瞬間。傘沿微抬，露出小半張清冽的側(cè)臉。
雨中人影，在鏡頭里暈染成模糊的意象。快門聲輕響，淹沒在雨聲里。她似乎感應到什么，
微微側(cè)首。目光穿透雨幕，不期而遇。那雙眼睛，平靜得像雨后深潭，無波無瀾。
林硯心頭猛地一跳，像被無形的石子擊中。他倉促移開視線，盯著自己沾了泥點的鞋尖。
青苔的氣息混著舊書的塵土味，鉆進鼻腔。再抬眼，回廊盡頭已空。只有素白的傘影，
消失在文學院幽深的門洞。空氣里殘留著潮濕的涼意。一絲若有似無的清冷氣息，
或許是墨香，或許是她。他低頭，腳下躺著一張小小的書簽。紙面微黃，
印著褪色的江城老碼頭風景。雨水正試圖模糊那斑駁的影像。他彎腰拾起。
指尖觸到微涼的潮濕。書簽邊緣，一行娟秀小字幾乎淡去：“行至水窮處”。檐外，
雨聲未歇。林硯攥緊書簽，望向她消失的方向。雨幕重重，鎖住了視線。
只有相冊里那張模糊的雨影，證明方才不是幻象?；乩鹊娘L，帶著水汽，吹得他指尖微涼。
雨季的江城大學，故事的第一滴墨，悄然落下。2 漣漪·偶然與必然食堂喧囂如沸，
人聲與餐盤碰撞聲交織。林硯排在長隊末端，目光無意識地掃視。一抹熟悉的素凈身影，
斜刺里撞入視線。是她。沈青梧站在前方幾個位置，安靜地仰頭看菜單。
指尖無意識地在油膩的桌面上輕點，像敲打無聲的節(jié)拍。她的餐盤里，
只有清炒時蔬和一碗寡淡的湯。那張老碼頭書簽，就揣在林硯褲兜里，貼著腿側(cè)發(fā)燙。
歸還的念頭在舌尖翻滾。嘈雜的人聲像一堵墻，堵住了出口。隊伍向前蠕動，她端著餐盤，
轉(zhuǎn)身沒入更洶涌的人潮。像一滴水，匯入河流。林硯低頭，看著自己盤里油膩的排骨，
忽然失了胃口。結(jié)構(gòu)力學報告像座山，壓在心頭。圖書館成了他臨時的避難所。三樓靠窗，
梧桐樹冠的綠意幾乎要涌進玻璃。他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攤開厚重的參考書。
目光卻像有自己意志般，飄向窗邊。那個位置，光線最好，也最安靜。她果然在那里。
微低著頭，長發(fā)垂落，遮住小半側(cè)臉。面前攤開一本厚書，或是一個深色封皮的筆記本。
陽光透過巨大的梧桐葉，在她發(fā)梢跳躍，落下細碎的光斑。她時而蹙眉凝思，時而提筆疾書。
世界仿佛在她周身安靜下來，只剩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林硯收回目光，
落在自己空白的筆記本邊緣。鉛筆無意識地游走。線條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專注的眉眼，
垂落的發(fā)絲，窗欞的光影。不成章法，只有他自己懂。陳浩湊近，
帶著游戲里的硝煙味：“硯子，最近魂不守舍，拍什么呢？”手機屏幕被眼尖的室友瞥見。
那張模糊的雨中人影，成了鐵證。林硯迅速鎖屏，耳根發(fā)熱?！皥D書館拍的…光影構(gòu)圖。
” 他試圖用術(shù)語掩飾。陳浩嘿嘿一笑，意味深長：“光影？我看是‘人像’吧？
文學院那朵高嶺之花？眼光可以啊兄弟！”林硯沒反駁，只是把手機揣得更深。周末，
校園后門舊書店，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消遣。木質(zhì)書架散發(fā)陳年的霉味與紙墨香。他蹲在角落，
翻找一本絕版的結(jié)構(gòu)圖集。起身時，視線越過層層疊疊的書脊。在冷門詩集那排，
一個身影正踮著腳。米白色衣角，纖細的手指努力伸向書架最高層。
目標是一本泛黃卷邊的薄冊子，書脊印著褪色的詩人名字。林硯幾乎沒思考，兩步上前。
手臂輕易越過她的高度，指尖觸到那本舊書粗糙的封面。同時，也輕輕擦過她微涼的手背。
細微的電流感，從相觸點竄開。兩人同時一怔?？諝饽郎艘凰?。他取下書，遞過去。
“謝謝?！?她的聲音比雨聲更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
林硯笨拙地應道：“不客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詩集上，
一個名字閃過腦海——上次在圖書館，他偷偷查過?！澳阋蚕矚g…這個詩人？” 他問，
聲音有些干澀。沈青梧抬頭，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漾開一點微光。“嗯，
” 她輕輕摩挲書頁，“他的意象很特別，像…雨后的江城?！绷殖幭肫鸸P記里抄下的句子，
鼓起勇氣：“‘水痕漫過石階，倒映破碎的天空’？”沈青梧的嘴角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澳阋部催^？” 她的目光里多了探究?！爸弧催^一點。
” 林硯實話實說，耳廓更熱了。短暫的沉默，卻不尷尬，只有舊書頁的氣息在流淌。
林硯深吸一口氣，手伸進口袋。指尖觸到那張保存完好的書簽?！斑@個…” 他拿出來，
遞到她面前，“上次在文學院回廊，你掉的。”沈青梧的目光落在書簽上，
那個褪色的老碼頭。她接過，指尖拂過“行至水窮處”那行小字。
一個淺淺的、完整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干凈，澄澈，像驟然撥開烏云的晴空。
“原來在你這里，” 她說，“謝謝?！绷殖幍男模癖荒切θ轄C了一下。漏跳一拍，
又重重落下。陳浩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高嶺之花？哥們兒幫你制造點‘偶遇’？
”林硯看著沈青梧抱著書離開的背影。第一次，他覺得室友的提議，似乎…沒那么荒謬。
3 靠近·心動的具象化又一個雨天，雨水細密如織。林硯站在臨江咖啡館的玻璃門外。
水珠蜿蜒滑落，模糊了室內(nèi)暖黃的燈光。他推門，風鈴輕響。目光迅速鎖定了窗邊的位置。
她果然在。沈青梧坐在老地方，對著攤開的深色筆記本。側(cè)臉沉靜，睫毛低垂，
像一幅靜物畫。手邊一杯咖啡，熱氣裊裊，模糊了玻璃窗外的江景。煙雨中的長江，
輪渡模糊成移動的灰影。林硯點了杯美式，在她斜后方落座。咖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
他攤開自己的筆記本，試圖記錄江景的力學之美。筆尖懸停，思緒卻像窗外的雨絲，
飄忽不定。最終，線條在紙上游移。勾勒出窗欞的輪廓，模糊的江輪，
以及——那個專注的側(cè)影，微抿的唇線，垂落的發(fā)梢。一幅未完成的速寫，藏著隱秘的心事。
筆尖沙沙，蓋不住心跳的鼓噪。沈青梧起身，去添熱水。經(jīng)過他桌邊時，衣角帶起細微的風。
桌角那本攤開的筆記本，輕輕滑落。啪嗒一聲，不重，卻驚動了空氣。紙張散開，那幅速寫，
赤裸裸地暴露在燈光下。沈青梧頓住，連忙俯身：“抱歉！”她的指尖觸到散落的紙頁。
目光落在畫上，瞬間凝固。畫中的窗，窗外的江，窗邊的側(cè)影…清晰得不容錯辨。
她拾起筆記本，動作緩慢。抬眼看向林硯。那雙平靜的深潭，此刻漾起波瀾。驚訝，困惑，
一絲探究，還有…微不可察的羞赧。林硯僵在原地，血液直沖頭頂。恨不能化作水汽，
從窗縫蒸發(fā)。“我…” 他喉嚨發(fā)緊，像被水泥封住。沈青梧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將那本攤開的筆記本，輕輕推回他面前。畫上的人，正對著她自己?！斑@幅畫…” 她開口，
聲音比雨絲還輕，“能送我嗎？”林硯猛地抬頭，撞進她清澈的眼底。
沒有預想中的慍怒或疏離。只有一種沉靜的、等待答案的專注?！爱敗斎弧?/p>
” 他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咖啡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沉默蔓延，卻不窒息。
沈青梧的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雨幕中的混凝土堤岸?！八麄冋f，工科生眼里，
江堤只是冰冷的公式和強度?！彼氖种笩o意識劃過杯沿?！翱晌矣X得，” 她轉(zhuǎn)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