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
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進了侯亮亮的腦海里。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新任省委書記!
這可是漢東官場未來幾年的天!
他之前所有的興奮、所有的成就感,在這一刻瞬間被一種更猛烈、更灼熱的情緒所取代——那是野心被點燃的狂熱。
“沙……沙書記?”
侯亮平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他猛地站起身,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什么時候到?具體幾點?我……我辦公室里還有去年我岳父給的雨前龍井,特級的!我這就帶上!”
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侯亮平雖然能力出眾,屢破大案,但官場里總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他是靠著岳父家的關(guān)系,靠著媳婦鐘小艾才上位的。
這些話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比誰都渴望證明自己,渴望能靠自己的能力,站上更高的位置。
而現(xiàn)在,機會就擺在眼前。
一個新來的、沒有本地派系牽扯的省委書記,正是他這種渴望建功立業(yè)的年輕干部最好的靠山!
“正在路上!”
季昌明在電話那頭催促道,“別帶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人到就行!穿得精神點!快點!”
“好!好!我馬上就到!”
侯亮平掛了電話,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又下意識地望向旁邊審訊室的方向。
那塊單向玻璃在辦公室的燈光下,反射出他自己那張因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
玻璃后面,那個神秘的“大魚”還安安靜靜地坐著。
煩躁掠過心頭。
這個節(jié)骨眼上,哪有時間耗在他身上。
侯亮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走到辦公桌前,按下了內(nèi)線電話。
“周正,你進來一下?!?/p>
門很快被推開,周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侯局,要開始了嗎?”
“計劃有變?!?/p>
侯亮平一邊利索地穿上外套,一邊快速地整理著自己的領(lǐng)帶,頭也不抬地命令道,“我臨時有個緊急會議,要去省委一趟。這邊你和陸可先審著。”
周正有些意外:“???可是您剛才說……”
“我說的話,現(xiàn)在不管用了?”
侯亮平猛地抬起頭,眼神銳利。
他現(xiàn)在心急如焚,沒工夫解釋太多。
“不……不是,侯局,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正被他看得心里一突。
侯亮平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這個人,嘴硬得很。你們先從外圍入手,車牌號,司機,隨行人員,都給我查清楚。另外,對他本人,可以上點手段,敲打敲打。別怕,出了事我擔(dān)著。我回來之前,必須看到一份初步的口供!”
他必須在去見沙書記之前,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
最好等他回來的時候,這份審訊報告能成為他獻給新書記的第一份見面禮。
“明白!”
周正重重地點頭。
侯亮平不再多言,抓起車鑰匙,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他路過一號審訊室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
從門上小小的觀察窗里,他能看到那個男人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側(cè)臉的輪廓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冷峻。
哼,老頑固。
侯亮平心里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
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全是沙瑞金書記的影子了。
他想象著自己在新書記面前,如何慷慨陳詞,如何展現(xiàn)自己反腐的決心和能力。
只要能搭上沙瑞金這條大船,別說一個京海市,就是整個漢東省,未來都將是他侯亮平大展拳腳的舞臺!
裙帶關(guān)系?
見鬼去吧!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侯亮平,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
夜風(fēng)吹拂著他發(fā)燙的臉頰,他發(fā)動汽車,一腳油門,黑色的轎車像離弦之箭一樣,沖出了檢察院的大門,朝著省委大樓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沒有看到,在他離開后,一號審訊室的門被推開。
周正和陸可走了進去,他們搬了張椅子,坐在了沙瑞金的對面。
周正翹起二郎腿,手里把玩著一個金屬打火機,開合之間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
他學(xué)著侯亮平的腔調(diào),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了。
“老先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這個道理,您不會不懂吧?”
沙瑞金緩緩抬起眼皮,目光從周正的臉上掃過,又落在他手里那個不斷開合的打火機上。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名字。”
他開口了,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周正一愣,隨即笑了:“嘿,有意思?,F(xiàn)在是我們審你,不是你問我們。不過告訴你也無妨,聽好了,我們是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反貪總局的?!?/p>
沙瑞金微微頷首,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
他繼續(xù)問道:“你們的負責(zé)人,是剛才那個年輕人?”
“那是我們侯局!”
陸可在一旁傲然地補充道,“侯亮平,侯局長!抓的就是你們這些貪官污吏!”
“侯亮平……”
沙瑞金在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然后,他抬起頭,目光再次鎖定周正,一字一句地問道。
“他去哪了?”
周正被這句反問問得一噎,手里的打火機“咔噠”一聲,沒合上。
他去哪了?
這老頭子,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現(xiàn)在是你被審,你管我們侯局去哪?
周正強行壓下心里的別扭,扯出一個更假的笑容:“侯局日理萬機,哪有空一直陪你耗著?他去處理更重要的事了。我勸你啊,老先生,別抱有任何幻想。在我們侯局回來之前,老老實實把問題交代清楚,對你,對我們,都好?!?/p>
他刻意加重了“更重要的事”這幾個字,想以此來打壓對方的氣焰。
在他看來,再硬的骨頭,也怕被晾著,怕被當(dāng)成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然而,沙瑞金的反應(yīng)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他沒有憤怒,沒有焦躁,甚至連一毫的失望都沒有。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那雙深邃的眼睛能穿透審訊室的墻壁,看到外面更遠的地方。
“更重要的事?”
沙瑞金重復(fù)了一遍,語氣平淡,卻帶著若有若無的探尋,“對他來說,還有比抓到我這條‘大魚’更重要的事?”
這話里帶著鉤子。
周正立刻警惕起來。
這老頭承認自己是“大魚”了?
不對,他在套話。
“那當(dāng)然!”
陸可在旁邊搶著說,她年輕,沉不住氣,覺得這老頭是在質(zhì)疑他們反貪局的權(quán)威,“我們侯局要去見的,是漢東省的大人物!你這種級別的,還不夠格讓他親自全程審問!”
她本想用這種話術(shù)來彰顯侯亮平的地位,從而震懾對方。
可這話一出口,周正的臉色就微微變了。
蠢貨!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
審訊的大忌就是向嫌疑人透露己方的信息,哪怕是無關(guān)緊要的。
陸可這一句話,就把侯亮平的去向和目的,模糊地泄露了出去。
沙瑞金捕捉到了這個信息。
他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泛起了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
“哦?大人物?”
他看著陸可,眼神里帶著幾分鼓勵,似一個長輩在引導(dǎo)晚輩說話,“是去省委,還是去省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