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高小琴說話,李達康再次打破了沉默。
“高董?!?/p>
“我們現(xiàn)在不談股權(quán),也不談那個熱愛學(xué)習(xí)的陳副院長?!?/p>
“我們談?wù)劥箫L(fēng)廠那1300多名職工。”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高小琴眼前晃了晃。
“一千三百多個人,就是一千三百多個家庭?!?/p>
“就是一千三百多張等著吃飯的嘴。”
“你告訴我,這是單純的經(jīng)濟糾紛嗎?”
李達康身體前傾,死死地盯著高小琴。
“不。”
“這不是經(jīng)濟糾紛,這是政治事件!”
“一旦處理不好,引發(fā)了惡性的群體事件,這個責(zé)任,你擔(dān)得起嗎?”
他猛地一拍桌子,讓高小琴和孫連城同時一顫。
“我李達康,擔(dān)得起嗎?!”
“告訴你,誰都擔(dān)不起!”
高小琴的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可以跟商人談利益,跟官員談交換,但她沒辦法跟市委書記,談?wù)撜呜?zé)任的后果。
因為她根本承受不起。
李達康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語氣稍稍緩和。
“生意嘛,講究一個和氣生財?!?/p>
“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跟你吵架,是想解決問題?!?/p>
他靠回椅背。
“我給你,也給山水集團,指一條明路?!?/p>
高小琴猛地抬頭,眼中閃過希冀。
“很簡單。”
李達康看著她,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山水集團,再出七千萬。”
“什么?!”
高小琴失聲叫了出來,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擊得粉碎。
還……還要錢?
孫連城也是一愣,書記這手筆可真夠大的。
李達康對她的反應(yīng)視若無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這七千萬,有兩個用途?!?/p>
“第一,拿出四千五百萬,作為大風(fēng)廠持股員工的安置補貼。”
“安撫好他們的情緒,讓他們拿到錢,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家?!?/p>
“第二,剩下的兩千五百萬,用來重建一個新的大風(fēng)廠?!?/p>
他說到這里,看了一眼旁邊的孫連城。
“連城同志。”
“是!書記!”
孫連城立刻立正站好。
“你回去以后,立刻在光明區(qū)工業(yè)園,給新大風(fēng)廠劃一塊地。”
“要盡快落實!”
“是!”
孫連城大聲應(yīng)道。
李達康點點頭,目光重新落回高小琴臉上。
“高董,你聽明白了嗎?”
“先把員工的飯碗問題解決了?!?/p>
“你們大風(fēng)廠那塊地,想怎么拆,就怎么拆,想怎么建,就怎么建?!?/p>
“我李達康,絕不干涉?!?/p>
高小琴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七千萬……
再出七千萬?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她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李書記,您這個方案……我,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啊?!?/p>
她又搬出了那套說辭。
“我們山水集團,股東構(gòu)成比較復(fù)雜……”
“這么大一筆錢,我必須回去跟各位股東商量一下,開會研究決定。”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李達康的表情。
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她背后還有人,不是她能說了算的。
然而,李達康只是冷笑了一下。
“股東?”
“高董,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七千萬,很多嗎?”
他的聲音悠悠傳來。
“大風(fēng)廠那塊地,它的市場價值,現(xiàn)在翻了多少倍,你比我清楚!”
“用七千萬,去撬動一個價值近億的項目,順便解決掉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藥桶。”
“這筆賬,難道很難算嗎?”
高小琴被問得啞口無言。
李達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回去,告訴那些股東。”
“拖下去,你們每天的資金成本是多少?”
“一旦那1300個工人鬧起來,你們這個項目,就不是損失七千萬的問題了。”
“而是徹底泡湯!”
“雞飛蛋打,一分錢都別想撈著!”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在我李達康的地盤上,就必須守我的規(guī)矩!”
“誰想在京州搞事,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高小琴被這股氣勢壓得渾身發(fā)抖。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被拍得粉身碎骨。
李達康看著她。
“還有?!?/p>
“別忘了,陳副院長,還在你們山水莊園等著學(xué)外語呢?!?/p>
“你可別讓他等太久了。”
“畢竟,法院的工作……可不能耽誤啊?!?/p>
這話輕飄飄的,卻徹底壓垮了高小琴最后的心理防線。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高小琴知道,自己沒得選了。
“我……我明白了,李書記。”
她的聲音干澀而沙啞。
“我……我馬上回去,跟……跟股東們商量?!?/p>
“很好?!?/p>
李達康坐回了椅子上,端起了那杯已經(jīng)涼透的茶。
“孫連城,送客。”
“高董,請吧?!?/p>
孫連城走上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高小琴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僵硬地沖李達康鞠了一躬。
然后幾乎是逃一般地出了辦公室。
……
坐進自己車里,高小琴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剛才在辦公室里的每一秒,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李達康給她的壓力,是她從未遇到過的。
那種不跟你講條件,不給你留余地。
直接用陽謀和權(quán)勢碾壓過來的感覺,讓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她顫抖著手,從包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小琴,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他正是山水集團真正的幕后老板,前省委書記趙立春的兒子,趙瑞龍。
高小琴一聽到這個聲音,積攢的所有委屈瞬間爆發(fā)。
“龍哥……”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達康……李達康他不同意!”
“不同意?”
趙瑞龍的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
“他想干嘛?丁義珍都跑了,法院的判決也在我們手上,他憑什么不同意?”
高小琴把剛才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當(dāng)聽到李達康要山水集團再拿出七千萬時,電話那頭的趙瑞龍沉默了。
幾秒鐘后,是驚天的暴怒。
“他媽的!”
一聲巨響,似乎是手機被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他李達康瘋了嗎?!”
“他想錢想瘋了吧!七千萬!他怎么不去搶!”
“他算個什么東西!反了天了他!”
趙瑞龍在電話里破口大罵。
“他是不是忘了,當(dāng)年要不是我爸點頭,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嗎?”
“現(xiàn)在翅膀硬了?想跟我玩過河拆橋了?”
“他這是忘恩負義!”
高小琴握著手機,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個白眼狼!”
趙瑞龍怒氣難消。
“我他媽就沒見過這么硬的臭石頭!”
“龍哥,那……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高小琴小心翼翼地問。
“怎么辦?”
趙瑞龍冷笑。
“你等著!”
“我親自去一趟漢東!”
“我倒要當(dāng)面問問他李達康,他這個京州市委書記,還想不想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