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剛過兩刻,麗景軒外便傳來太監(jiān)的唱喏聲。安陵容換上素白中衣,由兩個小太監(jiān)引著往養(yǎng)心殿偏殿去,廊下的宮燈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腳步踩在青磚上,輕得像片羽毛。
偏殿里水汽氤氳,銅盆中盛著溫熱的玫瑰湯,侍寢嬤嬤已候在一旁,臉上不見多余神情:“小主請寬衣?!?/p>
安陵容依言解了中衣,肌膚在水汽里泛著玉色的光。嬤嬤的手穩(wěn)而有力,用浸透玫瑰湯的軟布細細擦拭她的四肢,動作一絲不茍,從脖頸到腳踝,連耳后都未曾放過。湯里的玫瑰香混著水汽鉆進鼻腔,倒壓下了她幾分緊張。
“貴人的肌膚真是細滑。”嬤嬤難得多說了一句,取過干凈的白布擦干水珠,“好了,該去見皇上了。”
她被扶上長榻,嬤嬤取過一床繡著龍鳳呈祥的錦被,從腳到頭細細裹緊,只留一張臉在外。錦被厚實,裹得她動彈不得,像被裹進了暖融融的繭里,唯有胸口的起伏證明她還在呼吸。
“抬吧。”嬤嬤一聲令下,兩個太監(jiān)悄無聲息地抬起長榻,往養(yǎng)心殿正殿去。穿過月洞門時,安陵容透過錦被的縫隙瞥見正殿的燭火,亮得晃眼,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龍床前的錦毯柔軟,長榻被輕輕放下。嬤嬤上前抽走錦被,安陵容這才得以舒展四肢,卻見皇上正倚在床頭看奏折,明黃的帳子垂著,只漏出一角龍袍。
“來了?”皇上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笑了,“倒像只剛出籠的點心,裹得這樣嚴實。”
安陵容屈膝行禮,耳尖泛著紅:“是嬤嬤們按規(guī)矩行事?!?/p>
“規(guī)矩是規(guī)矩,”皇上放下奏折,招手讓她近前,“但在朕這里,不用這般拘謹?!彼讣鈩澾^她的肩,“這寢衣料子不錯,襯得你像塊剛剖出來的暖玉?!?/p>
她被說得低頭,卻聽見皇上又道:“湯浴得舒服?瞧你臉紅撲撲的,倒比殿里的宮燈還艷些?!?/p>
安陵容輕聲應著,眼角的余光瞥見他唇邊的笑意,緊繃的心弦悄悄松了些。這養(yǎng)心殿的夜,原也不全是冰冷的規(guī)矩,竟也藏著幾分難得的溫軟。
皇上執(zhí)起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東珠串子,忽然笑了:“前兒御花園見你時,穿得素凈,倒沒細看——你這肌膚,竟比這東珠還潤些?!?/p>
安陵容指尖微蜷,垂眸時睫毛投下淺淺的影:“皇上說笑了,不過是尋常皮肉?!?/p>
“尋常?”皇上俯身,指尖輕輕拂過她鬢角的碎發(fā),“那夜你站在花叢邊,半邊臉浸在陽光里,像幅剛暈開的水墨畫。朕見過的美人多了,倒少有人像你這樣,靜著不動時,比開得最盛的花還耐看?!?/p>
她被說得耳尖發(fā)燙,卻不敢抬頭。
錦被被徹底掀開,落在床腳堆成一團云。安陵容閉著眼,只覺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發(fā),又滑到后背,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讓她緊繃的身子漸漸松了下來。殿外的更漏敲了三下,燭火在帳上投下兩人交疊的影,像幅被夜霧暈開的畫。
麗景軒的燭火搖曳到三更皇上執(zhí)起她的手,指尖撫過她的腕間:“你入宮許久,朕竟不知你有小字么?”
她垂眸,聲音溫順如浸了水的棉絮:“家父愚鈍,只盼臣女平安長大,從未取過小字?!?/p>
皇上笑了,目光落在窗臺上那盆新抽的蘭草上:“你既愛蘭,性子也如蘭草般靜雅,便叫‘畹蘭’如何?屈原說‘余既滋蘭之九畹兮’,配你正好?!?/p>
“謝皇上賜名?!卑擦耆葸凳讜r,額頭抵著微涼的地面,心中一片清明——這“畹蘭”二字,是恩寵,也是烙印。
麗景軒的燭火剛歇,安陵容尚在淺眠,腦海中已響起系統(tǒng)的提示音:【叮!宿主侍寢成功,觸發(fā)“父職增益”,為安比槐分系統(tǒng)發(fā)放“水稻良種培育方法”一份,已存放于杭州知府書房暗格,將通過夜風翻動書頁引導其發(fā)現(xiàn)?!?/p>
她睫毛輕顫,心中微定。父親在杭州任上,最憂心的便是轄區(qū)糧產(chǎn),這份良種培育方法,恰是雪中送炭。
三日后,杭州知府衙門的書房里,安比槐正對著糧冊蹙眉。忽有夜風從窗縫鉆進來,卷起案上一本舊書,露出壓在下面的幾張宣紙——那紙上用蠅頭小楷寫著“改良稻種三法”,從選種、浸種到追肥,寫得詳盡分明,末了還附著一幅稻穗飽滿的圖樣。
“這是……”安比槐拿起宣紙,指尖因激動微微發(fā)顫。他久在地方,深知糧產(chǎn)對百姓的重要性,這法子若真能奏效,便是大功一件。他當即喚來親信:“把這紙上的法子抄錄十份,分發(fā)給各縣農(nóng)官,務必仔細試驗!”
夜風再次拂過窗欞,仿佛帶著幾分無形的催促。安比槐望著紙上的字跡,忽然想起遠在宮中的女兒,喃喃道:“陵容在宮里安好,為父也該為她爭口氣。”
而此時的麗景軒,安陵容正接過蘇培盛送來的賞賜,心中默默念著:父親,女兒在這宮里站穩(wěn)了,您那邊,也一定要順利才好。
次日天未亮,她已換好一身藕荷色宮裝,往景仁宮行平安大禮?;屎蠖俗阽R前梳妝,金釵映著晨光:“起來吧,皇上昨夜很是夸贊你懂事。”安陵容屈膝謝恩,動作一絲不茍,直到退出殿門,后背才滲出一層薄汗。
剛回麗景軒,就見蘇培盛捧著明黃圣旨站在院中,身后跟著抬賞賜的小太監(jiān)。“嵐常在接旨——”他尖細的嗓音劃破晨霧,“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咸福宮常在安氏,性資敏慧,溫良淑慎,深得朕心,著晉封為貴人,,賞珍珠一斛、云錦十匹、玉如意一對、珊瑚擺件一對、銀鍍金嵌寶石蝴蝶花紋簪一件、金鑲珠石蘭花蟈蟈簪一件 、蘭花玉簪一件、和田玉鐲一件、欽此?!?/p>
“奴才安陵容接旨,謝主隆恩?!彼舆^圣旨時,指尖觸到那冰涼的綾緞,忽覺肩上的分量重了許多。
存菊堂內(nèi),沈眉莊正給甄嬛剝著橘子,語氣里帶著幾分郁色:“不過是御花園偶遇一次,竟就得了這般恩寵,還晉了貴人。說起來,她那‘畹蘭’的小字,倒像是刻意討皇上喜歡。”
甄嬛用銀簽挑著橘子瓣,慢悠悠道:“姐姐慎言?;噬系男乃?,哪是咱們能揣度的?她連寵五日,怕是早惹了不少眼熱。再者,以色侍人,終究色衰愛弛。姐姐這么有才,還怕皇上看不到么?!痹捯魟偮洌鸵婁奖踢M來回話:“小主,聽說各宮都悄悄換了批新瓷器,說是……不小心摔了?!?/p>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
這股熱乎勁持續(xù)到第五日,麗景軒的門檻幾乎被送禮的太監(jiān)踏平。直到第六日徐進良報:“皇上翻了沈貴人的牌子”。
第二日,傳出圣旨,皇上讓沈貴人學習著協(xié)理六宮,華妃氣急,爭寵愛就算了,一個貴人還妄想沾染宮權,誰給她的膽子!連夜讓曹貴人和麗嬪娘娘去翊坤宮。
安陵容正在繡一方“九畹蘭”帕子,聞言指尖的銀線頓了頓,隨即淡淡道:“沈貴人端莊,本就該擔此重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