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了,高一七班依舊嘈雜。
“哎我去我去,然姐,第一節(jié)什么課哇”
左祁然正在忙著收語文作業(yè),她現(xiàn)在和大家相處的很好,她不是一個有架子的班長,也不喜歡對著他們大呼小叫,除非他們太吵,她會管一下,其他時候什么互相借鑒作業(yè)之類的,她都不會管,再加上有時候通個風,報個信什么的,大家自然都喜歡這樣子的班長。
“第一節(jié)……第一節(jié)地理!大家把……”
她話尚未說完,后排不知道哪個男生驚叫了一聲
“哎我艸!我把數(shù)學抄語文上了!快快快,修正帶!”
大家都笑出了聲,左祁然也被逗笑了,整個高一七班像花果山一般,鬧騰的驚天動地,以至于,寧鳶過來的時候,他們才沒有聽見腳步聲。
寧鳶一進班就感覺自己進了菜市場,一個兩個像搶到了便宜菜的大爺大媽,各個都眉飛色舞,開心的不得了。
他們倒是挺開心?他都快煩死了,一個二個笑的他耳朵疼,不行,他們高興寧鳶就不高興。
他將地理書扔到了講臺上,抱著胸,就這么冷眼看著他們,等著他們自己覺安靜下來。
不知道誰先看見了他,罵了句國粹,整個班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上課鈴是只打給我聽的?一個二個早讀課那么鬧騰,等著扣我工資你們開心?”
他冷眼掃過他們,有的人臉上的笑意還未消散干凈,一想到他和左祁年現(xiàn)在就像陌生人一樣,他就煩,所以絲毫不在意釋放的冷氣會不會把學生凍死
“班長呢?鬧成這樣也不管管,等著我來?左祁然,問你呢?現(xiàn)在一個二個都跟個鵪鶉一樣,剛剛那股子猴勁兒都哪去了?”
左祁然肉眼可見的有些慌亂,雖然她面上還是那副棺材臉,但身體已經(jīng)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寧鳶百無聊賴地盯著她,一時之間班里面落針可聞,就當左祁然感覺自己被壓迫的喘不上來氣時,寧鳶終于大發(fā)慈悲的開口了
“在這兒站著做什么?不擋后面的同學嗎?拿張紙到后面站著去,其他人一樣,拿張紙準備聽寫”
對于突如其來的聽寫,全都兵荒馬亂,有人想罵卻不敢罵,就怕撞這個祖宗槍口上。
“拿完紙的,最后一排到黑板上聽,其他人轉(zhuǎn)向后面對應的桌子”
左祁然看著其他人一臉視死忽如歸的準備聽寫,不由得在心里面吐槽。
這老登兒瘋了吧?一大早上哪個不要命的惹他了?等等,她哥?
左祁然又仔細一想還真覺著合理。這下更無語了,但是她很好奇,她哥做什么了把人惹成這樣。
寧鳶游走在班里,還時不時地要在哪個人面前停一下,低眸看一看寫的怎么樣,要是聽寫的太爛的他就會
“我是這么講的?你擱這兒造呢?別寫了,這個知識點抄,二十遍,下課重新來聽寫”
“寫的不對,小行星帶能在木星和土星之間?咋背的?你也一樣,抄,抄完來重聽”
轉(zhuǎn)了一圈下來,半個班的人都被干翻,一個二個都欲哭無淚,寧鳶也氣的頭疼,臉色也越來越差,忽的,他停在了江緣旁邊。
江緣猛的頓住,他能感覺到一道不帶溫度的視線正在她的聽寫紙上,她咽了口唾沫,她手心已經(jīng)出汗了,只不過面上裝的鎮(zhèn)靜自若,其他人也一臉同情地看著她,就在她自暴自棄以為完了的時候,寧鳶開口了,聲音也終于回暖了些許
“把聽寫紙收起來吧,把書翻開,預習下一課內(nèi)容,一會兒我要提問”
江緣愣了一秒隨后下意識道
“謝謝,謝謝老師”
“我去,江緣也太厲害了吧”
“臥槽,江緣給我看看”
班里面頓時要沸騰起來,寧鳶皺了皺眉
“又開始了?嫌抄的不夠多?這么簡單的東西,我昨天講的都有,都不好好背”
隨后,他就去看左祁然的聽寫,左祁然也大大方方的給他展示。
全對。
“其他人有問題的下課看左祁然的,現(xiàn)在把書打開繼續(xù)上課”
這下好了,沒有一個不敢認真聽課了,都覺著這新來的老登怕不是瘋了。
寧安有些不太開心,雖然他也不用重新默寫,但是他哥卻沒有和他說什么,他以為他可以和心心念念的哥哥天天粘一塊,沒想到,能見上兩三面都不錯了,真是的,他哥哥不應該更關注他一些嗎?
下課鈴一響,寧鳶把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他一向準時下課
“地理你們沒聽寫沒過的一個都別跑,誰跑,誰等著看吧,下課”
他一出班門,寧安就跟了上來,寧鳶步子有些快,他有些跟不上,也有些委屈
“哥哥……”
聲音有些小,還帶了一絲絲哭腔,寧鳶聞言愣住,回頭,看見寧安可憐巴巴的跟在他身后,他停下來,等著他過來。
“哥哥,你昨天怎么沒有回家啊,只有二姐回來了,媽媽,媽媽讓我問你今天要不要回去吃飯”
寧鳶看了看像小狗一樣看著他的寧安,到底還是不忍心的
“嗯,回,今天我和你一塊兒回,我昨天住在自己那兒了,你二姐回去沒說?”
寧愿當然說了,寧安也不敢把鍋往寧愿頭上扣,只能嗯嗯啊啊的說知道了,還有自己的數(shù)學題還沒有做會就先走了。這給寧鳶整得實在是莫名其妙,不過他聳了聳肩,也不是很在意。比起這個,他更在意該怎么和左祁年一步一步破冰,就算是不能回到以前,他也想和左祁年成為朋友,而不是永遠的仇人。
他進了辦公室,一眼就看見正靠在座椅上的左祁年。
他的位置是在靠近窗戶的那邊,陽光透過透明玻璃,照在他身上,襯的他整個人,又溫柔,又安靜,左祁年的樣貌真的不差,雖然此刻看著很瘦,也依舊矜持優(yōu)雅,貴氣端莊,他一個勁兒的瞟著左祁年,希望左祁年能和他說幾句話,哪怕一句都行,但是沒有,左祁年連頭也沒有回,一直在看教案。
寧鳶有些憋屈,畢竟是自己“沒長嘴”他也不能去怪左祁年,明明之前還說要追回那人,他來就好,可是,一到左祁年這兒他就有些想使小性子,不過是當年與左祁年戀愛的后遺癥罷了。
寧鳶坐在工位上,也不搭理左祁年,開始摸魚看手機,他不知道的是,自從他一進門開始,左祁年一直在用余光關注著他,他滿意的笑了笑,這樣,能在他身邊看著,也挺好。
上課鈴聲響起,左祁年拿起課本,就往外走,寧鳶一直盯著他的背影,怎么感覺,這人走路,奇奇怪怪的?腿傷著了?走路怎么別別扭扭的?
當然寧鳶并不知道,他走不快,他要是走快了,就不是腰疼腿疼了,那是得進醫(yī)院的程度了,這已經(jīng)是他裝的最好的樣子了。
他緩步走進班,班里面原本還在打鬧的學生猛然停那,整個班都像按下了暫停鍵,只有左祁然挑了挑眉,不知道誰說了句
“左老師您回來了啊”
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都有些高興,畢竟,左祁年脾氣好,講課也好,教育學生的方法也很有一套,只是請假會頻繁一點,其他的都很好。
后排的寧安看見了講臺上的人,整個人都呆滯住了,左祁年,他當然熟悉,那可是以前的班主任吶。他抿了抿唇,將頭低了下去。其實,他最初很崩潰之時也沒有去把錯誤怪罪到左祁年身上,他在國外知道了左祁年與寧鳶的關系,他便使了一點小心機。
他有些煩躁,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這個想法使他恐慌。
左祁年和寧鳶在一個地方辦公,寧鳶是專門為了左祁年才回來的?
他更加厭惡,剜了一眼講臺上的人,便低頭看課本,與其他開心興奮的人格格不入。
左祁年自然也看到了寧安,看到了寧安看到他時的反應,他也能理解,恐怕現(xiàn)在怕是恨毒了他吧,恨不得把他腿卸下來安自己身上。
他也沒有好到哪去,他一直在拖著殘破的身子活著,甚至都不如寧安。
他沒有再去過多的關注寧安,而是溫和的笑了笑
“各位同學好久不見啊,最近語文都預習的怎么樣?”
他聲音不大,甚至有些低還發(fā)輕,雖然班里面都很安靜,但是他這句話一落地,整個班又徹底沸騰起來,就像小小的石子用力扔出去,驚起一大片水花。
“那必須行啊”
“就是啊左老師怎么不信任我們吶”
“我們學的最好的就是語文了啊”
班里面的每一個同學都在嘰嘰喳喳的說著,寧安被這死動靜搞得很煩。
都在吵什么?不就是語文老師回來了嗎,一個二個都像得了狂犬病一樣。
左祁年看著一個二個都自信滿滿的樣子,有些好笑,他可沒力氣去吼他們,讓他們安靜下來,他將食指放在了唇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班里面的同學看到了立馬都安靜了下來。
“那,咳咳,都那么有信心,來,班長,起立”
大家都懵了,只有左祁然知道他哥要干嘛了,唇邊勾起一抹冷笑,真是無語住了。
“《夢游天姥吟留別》,開始”
其他學生都懵了,沒人告訴他們今天要抽背???!不是,今天一個二個都怎么了?不是聽寫就是抽背?瘋了吧。
“??驼勫?,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
左祁然流利的背誦著
“天臺四萬八千丈,為此欲倒東南傾”
“好,來,?!?/p>
左祁然聽話的停了下來,左祁年看熱鬧不嫌事大般,有些幸災樂禍的開口
“挑一個人讓他或者她接著往下背,誰卡殼了,誰到我那兒重新背”
大家猛地吸了一口氣,頓時感覺后背都出了冷汗,有的已經(jīng)按耐不住,開始偷偷翻書,妄想能逃過一劫
“江緣”
左祁然吐出兩個字后淡定的坐下,一副與她無關的表情,然而受害者江緣估計是被她這副無所謂的樣子給氣笑了,站起來嘀咕了一句什么,估計是臟話吧,就開始背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腳著謝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zhuǎn)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很好,下一個”
“黃佳佳”
“嗯,繼續(xù)”
就這樣持續(xù)了將近有五分鐘已經(jīng)站了好些個人了,左祁年也不僅次于《夢游天姥吟留別》,已經(jīng)到《琵琶行》了。
“寧安”
寧安忽然聽到有人叫他,他猛地站起來。他該干什么?哦對,語文背誦,到哪了?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因為他剛剛光顧著想下課怎么去和寧鳶多說兩句話,讓哥哥多在意一下他。
他臉都憋紅了愣是沒憋出來一句,左祁年沒有什么表情,古詩文背誦成這樣,他自然臉色不會好到哪去,揚了揚下巴,示意寧安繼續(xù)點人,寧安隨口說了一個平常和他玩的還不錯的同學的名字,就低下頭,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終于在過了十分鐘后,左祁年才停止這場能嚇死人的抽背
“都坐下吧,幾個過了的我還是能記得,其他人,一個也別想跑”
其實左祁年的習慣是,背不出來,站著上課,看在寧安也在,想著他被截肢了,還是讓所有人都坐下了,他不想讓寧安覺著自己與大家不同。
下課鈴準時響,因為是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左祁年隨手一揮,一窩蜂的人全跑出去,椅子都還擱那兒晃悠。
左祁然不緊不慢地站起來,絲毫看不出她有多著急,左祁年也將課本收拾好出去。寧安也沒有去吃飯,他看著倆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總覺著不對勁兒。
他把語文古詩背完,便去辦公室找左祁年,打算早點背完早點完事兒。因著辦公室中午吃飯估計也沒有什么老師,他進去之后,走近一看,左祁年和寧鳶的桌子是挨著的,左祁年竟然沒有去吃飯,他聲音不似平常那般,反而還帶了些刻意的冷淡。
“左老師,背誦”
左祁年有些驚訝他沒有去吃飯,只不過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聽他背完,左祁年才開口
“嗯,背的很好,語文課還習慣嗎?我講的快不快?可不可以接受?”
他知道寧安之前在國外待了好一會兒,怕他會不習慣講課速度,所以還是問了。
左祁年聲音依舊溫柔,還帶著一絲沙啞,只是寧安又想起了左祁年和寧鳶在一起過這件事情,面上和語氣上都有些嘲諷
“左老師講課一向都很好,您也不用那么特殊關照我,我和他們沒有什么不同,我不比他們差”
左祁年剛想開口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寧安下一句話如同潑了一桶冷水在他身上,冰冷刺骨
“左老師要是真對我有愧疚,那就,我希望你不要再糾纏我哥哥了,離他遠一些,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來”
說罷,拿了語文書就走了,只留下左祁年精神恍惚的坐在那兒
“糾纏嗎?”
左祁年喃喃自語道。
寧安覺著這么一通警告讓自己心情都變好了,左祁然上完衛(wèi)生間去辦公室的路上,就看見寧安一臉雀躍,她有些疑惑。
進了辦公室,左祁年已經(jīng)收拾好了情緒。他不喜歡情緒外露,即使是左祁然也不行,一貫的緊繃成了他最好的面具。
“寧安剛剛進來與你說什么了?那么開心”
“課文背完了擱我我也開心,怎么不去吃飯?”
左祁年閉著眼睛緩著頭暈,面上卻是滴水不漏。
“還說我呢,你怎么不去?你那玻璃胃不吃飯你受得了?”
左祁然有些狐疑的看著他
“我一會兒出去買個蛋糕吃就好了,你是不想吃還是軀體化犯了?”
左祁然抿了抿唇,糊弄道
“不想吃,你要是累了先休息吧,我去超市買一點就行,不用管我”
“嗯,去吧”
左祁然出去之后,辦公室就安靜了下來,左祁年揉了揉開始痙攣的胃,吃了兩片解痙攣的藥,便陷入了黑暗,究竟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