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死邊界曦月車禍昏迷后，靈魂被困在彌漫檸檬草香的生死邊界。
她的中華田園犬包子發(fā)現(xiàn)主人正在被現(xiàn)實世界遺忘。它嗅著消毒水里的微光，闖過陰陽屏障。
“快回去！”曦月推開它，“活著的人不該在這里！”包子咬住她衣角，
拖向記憶閃光處——那是她們初遇的雨天。當(dāng)晨曦喚醒病床上的曦月，
包子卻再嘗不出肉包的香味。它把維系存在的“記憶之味”，永遠(yuǎn)留給了最愛的主人。
2 暴雨尋蹤暴雨后的城市，濕漉漉的，像一條剛從河里撈起、沉重喘息的大狗。
空氣里擰得出水汽，混雜著泥土的腥、垃圾的酸腐，
還有一種……讓包子心臟驟然縮緊的、冰冷的金屬銹味。那氣味來自巷子口，
那輛扭曲的、失去生命的鋼鐵怪物，幾個穿著反光背心的人正圍著它，
聲音被雨后的死寂襯得空洞而遙遠(yuǎn)。“包子？包子！”熟悉的呼喚聲，
像一根細(xì)細(xì)的、帶著倒鉤的絲線，猛地扎進(jìn)它混亂的感官里。是曦月！
但聲音的方向……不對！不是從那堆冰冷的、散發(fā)不祥氣息的鋼鐵殘骸里傳來，
而是……更遠(yuǎn)，更飄渺，像隔著厚厚的、磨砂的玻璃。包子的耳朵瞬間豎得筆直，
超越犬類極限地轉(zhuǎn)動著，捕捉空氣中每一絲震顫。它喉嚨里滾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短促而焦灼，爪子在濕滑冰冷的柏油路上徒勞地抓撓了幾下，留下幾道淺白的印子。
它猛地掙脫了臨時拴在生銹消防栓上的牽引繩——那繩子在車禍的混亂中松脫了，
只虛虛掛在那里。后腿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瘦小的、黃白相間的身體像一道貼著地面疾射的閃電，
綜合醫(yī)院那棟燈火通明、卻散發(fā)著濃郁死亡消毒水味道的白色大樓——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去。
風(fēng)在耳邊呼嘯，帶著殘留的雨絲，冰冷地抽打在臉上。包子什么都顧不上了。
它小小的胸腔里，那顆心臟瘋狂擂動，每一次泵出的血液都帶著灼熱的、名為恐懼的毒液。
它只知道一件事：曦月在那里。曦月需要它。3 醫(yī)院狂奔醫(yī)院的走廊，長得沒有盡頭。
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冰冷地涂抹在光潔得能映出倒影的地磚上，
也涂抹在每一個行色匆匆、面孔模糊的人影上?？諝饫锶麧M了絕望。
消毒水的辛辣氣味濃得化不開，霸道地鉆進(jìn)包子的鼻孔，像無數(shù)根細(xì)小的針，
刺得它鼻腔生疼，
其微弱、極其熟悉的氣息——那是曦月身上獨(dú)有的、混合著陽光曬過棉布和淡淡顏料的味道，
此刻卻像狂風(fēng)中的燭火，飄搖欲滅。
“嗚……嗚……” 低沉的嗚咽抑制不住地從喉嚨深處溢出，
在空曠冰冷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微弱無助。包子的身體緊緊繃著，四條腿像被無形的恐懼凍僵，
卻又不得不顫抖著向前挪動。爪子每一次落在地磚上，都發(fā)出細(xì)微的、孤獨(dú)的嗒嗒聲。
它不敢停下，循著那縷隨時可能斷絕的氣息，跌跌撞撞地奔跑。終于，
它停在了一扇緊閉的門前。門是厚重的、冰冷的金屬色。門上方嵌著一塊小小的玻璃窗，
透出里面幽藍(lán)的儀器光芒。就是這里！那縷熟悉到靈魂深處的氣息，
雖然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無比清晰地指向了門內(nèi)。包子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它后腿蓄力，小小的身體幾乎要伏到地上，喉嚨里滾動著焦灼的低吼，
然后——猛地朝那扇門撞去！“咚！”一聲悶響。小小的身體撞在堅不可摧的門板上，
又被狠狠彈開。門紋絲不動。額頭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它甩甩頭，
眩暈感像水波一樣蕩開，但它立刻又爬起來，再次狠狠撞去！“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固執(zhí)地回響。爪子在冰涼光滑的門板上徒勞地刮擦，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撞擊都讓它小小的身體劇烈震顫，
每一次彈開都伴隨著一聲壓抑的痛苦嗚咽。絕望像冰冷的藤蔓，
順著四肢迅速向上纏繞、收緊?！拔?！哪里來的野狗？！滾出去！快滾出去！
” 一個穿著白色制服、體型龐大的男人像一堵墻一樣壓了過來，聲音像鈍器敲打鐵皮。
他揮舞著手臂，帶著驅(qū)趕蒼蠅般的厭惡和不容置疑的蠻力。
包子只覺一股巨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它的后頸皮，
粗暴地把它整個身體從地上提了起來！冰冷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它，
四肢在空中徒勞地掙扎蹬踢，喉嚨里爆發(fā)出尖銳凄厲的哀鳴。“嗷嗚——！嗚——！
”它被那只鐵鉗般的手粗暴地拖行著，爪子絕望地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刮擦，
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卻無法減緩絲毫被拖離的速度。離那扇門越來越遠(yuǎn)！
曦月的氣息正在飛快地消散！它瘋狂地扭過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視線被涌上來的水汽模糊。不要！不要帶走我！曦月還在里面！她在等我！
它的哀嚎撕心裂肺，在消毒水彌漫的冰冷空間里回蕩，如同垂死小獸最后絕望的挽歌。
4 異界之門包子蜷縮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發(fā)抖。
這是一條醫(yī)院后巷，堆滿了散發(fā)著腐敗食物酸臭和化學(xué)藥劑刺鼻味道的綠色垃圾桶。
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它被那個粗暴的護(hù)工像丟垃圾一樣扔在了這里。
額頭撞門的地方腫起了一個包，一抽一抽地疼。更疼的是心里那個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曦月的氣息，幾乎完全消失了。就像一根繃到極限、最終斷裂的弦。
它把濕漉漉的鼻子深深埋進(jìn)自己前爪的毛發(fā)里，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曦月指尖的觸感和味道。那是在巷子口，
車禍發(fā)生前幾秒，曦月蹲下來，笑著揉了揉它的腦袋，說：“包子乖，等媽媽一下哦。
” 那指尖的溫度，那帶著顏料和陽光的氣息，是它世界里唯一的光。可現(xiàn)在，
那光要熄滅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慌，海嘯般淹沒了它。
不是因為饑餓，不是因為寒冷，甚至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一種更可怕的東西——存在被徹底抹去的預(yù)感。它感覺到曦月正在從這個世界，
從所有人的記憶里，飛快地滑走。像捧在手心的水，無論怎樣努力，
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從指縫間無情流逝。它必須回去！回到曦月身邊！
那股強(qiáng)烈的執(zhí)念像灼熱的巖漿，在它小小的胸腔里奔涌、沖撞，幾乎要沖破它的皮囊。
它猛地抬起頭，不顧額頭的疼痛，不顧身體的顫抖，
再次沖向那堵隔絕它和曦月的、巨大的白色高墻。墻根下，它瘋狂地嗅著。
爪子在冰冷粗糙的墻面上急躁地刨刮，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每一寸縫隙都不放過！
絕望驅(qū)使著它，本能指引著它。它需要一條路！一條能再次靠近曦月的路！突然，
它的動作猛地頓住了！一股極其微弱、極其奇異的“味道”，像一根若有若無的絲線，
飄進(jìn)了它高度警覺的鼻腔。那不是物質(zhì)世界的氣味。它無法形容。如果硬要說，
它像是……凝固的月光？或者，是消毒水那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化學(xué)氣味中，
極其偶然地析出的一縷極淡、極清冽的……檸檬草的幽香？這縷“味道”極其微弱，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頑強(qiáng)地鉆透了現(xiàn)實厚重的帷幕。
更奇異的是，這縷“味道”之中，它竟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熟悉的波動！像心跳的微弱回響！
曦月！包子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隨即又瘋狂地跳動起來！
血液在耳膜里轟鳴！它不再猶豫，身體里那股不顧一切的蠻力再次爆發(fā)！
最濃郁的地方——墻角一塊看起來毫無異常的、被陰影覆蓋的水泥地面——用盡全身的力氣，
狠狠撞了過去！沒有預(yù)料中堅硬的觸感和劇烈的疼痛。
眼前驟然爆開一片無法形容的、刺目的光芒！不是太陽的白熾，也不是燈光的慘白，
而是一種……流動的、粘稠的、仿佛由無數(shù)破碎彩虹強(qiáng)行糅合而成的光之旋渦！
巨大的吸力瞬間攫住了它！
它感覺自己小小的身體被猛地拉扯、撕碎、然后又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強(qiáng)行向前拋擲！
天旋地轉(zhuǎn)！感官在瞬間被徹底剝奪，
的蜂鳴、冰冷的觸感、灼熱的閃光、失重的漂浮……一切都超出了它作為一只狗的理解范疇。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jì)。所有的混亂和喧囂戛然而止。
失重感消失了。腳爪重新接觸到了“地面”——一種奇異的、帶著微涼彈性的觸感，
像踩在巨大的、凝固的果凍上。它甩了甩暈眩的腦袋，睜開了眼睛。
5 檸檬草香眼前是一個無法用語言確切描述的世界。天空……不，那不能稱之為天空。
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緩緩流動的、柔和而迷幻的光暈。
光暈呈現(xiàn)出無法命名的色彩，如同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在牛奶中緩緩旋轉(zhuǎn)、交融、稀釋。
空氣異常清澈，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粘稠感，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帶著淡淡甜味的、冰冷的霧氣。最濃郁的氣味，是檸檬草。
清冽、微澀、帶著植物特有的生機(jī)，
卻又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彼岸”的空曠寂寥所浸透。這味道無處不在，
構(gòu)成了這個世界最基礎(chǔ)的底色。腳下是同樣流動著微光的“地面”，柔軟而富有彈性，
每一步踏上去，腳下都會暈開一圈圈水波般的漣漪，
漣漪的邊緣閃爍著細(xì)碎的、鉆石般的光芒，旋即又無聲無息地消散。遠(yuǎn)處，
隱約可見一些巨大而朦朧的影子，輪廓扭曲變幻，像是被水浸泡過的油畫，
又像是沉入深海的古老遺跡，沉默地漂浮在流動的光霧之中。整個世界寂靜得可怕，
只有一種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規(guī)律的嗡鳴聲在背景里持續(xù)。包子愣住了，
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耳朵警覺地轉(zhuǎn)動著，
鼻子不停地、深深地嗅吸著這奇異空間里清冽微澀的檸檬草氣息。它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沒有熟悉的高樓，沒有喧囂的街道，沒有讓它安心的曦月的懷抱。
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令人心悸。就在這時，
那縷熟悉的波動——曦月的波動——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標(biāo)，再次清晰地出現(xiàn)在它的感知里！
就在前方不遠(yuǎn)！包子的心臟猛地一跳，瞬間將所有的驚懼和陌生感拋在腦后！
它毫不猶豫地邁開腿，朝著那波動的來源狂奔而去！
小小的身影在這片光怪陸離、寂靜無聲的異域里，如同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
打破了亙古的沉靜。爪下流動的光暈蕩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繞過一片由扭曲光帶構(gòu)成的、如同巨大屏風(fēng)般的障礙物，它的腳步猛地剎住了！前方不遠(yuǎn)處，
流動的光暈之中，一個身影安靜地坐在那里。是曦月！她背對著它，微微蜷縮著身體，
坐在一片相對凝實的光暈平臺上。身上穿著的，
還是那件被雨水和巷口污漬弄臟的米白色棉布裙子。她長長的黑發(fā)散落下來，
遮住了大半邊臉頰，背影單薄得仿佛隨時會被這片流動的光海吞噬。
“嗚……” 一聲飽含了所有思念、擔(dān)憂和失而復(fù)得的巨大喜悅的嗚咽，
從包子喉嚨深處滾了出來。它再也忍不住，像一支離弦的箭，朝著那個背影猛撲過去！
它要撲進(jìn)她的懷里！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她冰冷的手！要告訴她它來了！它找到她了！
就在它的爪子幾乎要碰到曦月裙擺的瞬間——曦月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驟然轉(zhuǎn)過身來！“包子？！”她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甚至蓋過了重逢的驚喜。那張熟悉的、蒼白的臉上，一雙原本溫柔如春水的眼睛，
此刻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映照著流動的奇異光暈，卻寫滿了最純粹的恐懼！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甚至來不及做出擁抱的動作，
就在包子小小的身體帶著巨大的沖力即將撞入她懷中的前一剎那，她猛地伸出了雙手！
不是擁抱。是用力地、狠狠地將它向外推開！
一股強(qiáng)大卻異常冰冷的力道猝不及防地撞在包子身上！它小小的身體在空中失去了平衡，
像一個被丟棄的毛絨玩具，翻滾著向后跌落，重重摔在柔軟卻冰冷的光暈“地面”上，
狼狽地滑出去一小段距離?！班粏?！” 這一下摔得不輕，包子發(fā)出吃痛的嗚咽，
掙扎著抬起頭，茫然又委屈地看著幾步之外的主人。曦月已經(jīng)站了起來。
她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微微顫抖著，看著它的眼神，不再是失而復(fù)得的狂喜，
而是充滿了驚恐、焦慮，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嚴(yán)厲?！鞍樱』厝?！
”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而變得尖銳，在這片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快回去！
聽到?jīng)]有！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她指著它來的方向，
手指也在無法控制地顫抖：“回到那邊去！活著的東西……活著的生命，
絕對、絕對不可以留在這里！你會消失的！會永遠(yuǎn)消失的！” 最后幾個字，
她幾乎是嘶喊出來的，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哭腔。
6 記憶閃光“嗚…嗚……” 包子發(fā)出委屈又倔強(qiáng)的低鳴，
小小的身體像釘在了那片流動的光暈上，紋絲不動。曦月那嚴(yán)厲的推拒和驚恐的呼喊，
像冰冷的針扎進(jìn)它心里，比剛才摔的那一下更疼。但曦月就在這里！就在眼前！
它跨越了無法理解的障礙才找到她，怎么可能因為一句“回去”就離開？
它不懂什么是“活著的東西不該在這里”，它只知道，曦月需要它。她看起來那么蒼白，
那么脆弱，像一片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的羽毛。它無視曦月的驅(qū)趕，再次邁開步子，
固執(zhí)地、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一步，又一步。濕漉漉的鼻尖翕動著，
喉嚨里滾動著不安的低嗚?！鞍?！聽話！” 曦月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再次伸出手，
做出驅(qū)趕的動作，身體卻微微晃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穩(wěn)，“這里……這里在‘溶解’一切！
你會……”她的警告驟然中斷，臉上掠過一絲極度的痛苦。她的身形，就在包子眼前，
極其詭異地波動了一下！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邊緣瞬間變得模糊、透明！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又恢復(fù)了凝實，但那一剎那的虛化，如同最鋒利的冰錐，
狠狠刺穿了包子小小的身體！“嗚嗷！” 它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渾身的毛瞬間炸了起來！
它明白了！它終于明白了曦月恐懼的根源！這個流淌著檸檬草香氣的美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