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黎梨和設(shè)計系學姐交往。但愛情沒超過一個學期她就膩了。
黎梨甩開學姐苦苦挽留的手，厭煩地擦了擦手：“好聚好散，別讓我惡心。”后來，
功成名就的學姐站在幾步之外，冷眼旁觀黎梨被當眾羞辱難堪。黎梨：“好久不見。
”學姐：轉(zhuǎn)身就走。1黎梨遇見程北是一次偶然，那時她被朋友拉著做免費模特。
程北推門進來時，黎梨覺得教室外的大雪像櫻花似的落在人心上。學姐已經(jīng)大三了，
聽說申請了米蘭的學校讀研，朋友說。黎梨對這個答案有些暗暗可惜。但她真正和程北說話，
是不久后的元旦節(jié)。她從圖書館回宿舍的路上又開始下雪，打得她衣服潮濕一片，
白皙的鼻尖發(fā)紅。“你是 22 號樓嗎？我也住那邊?！彼龘瘟税涯G色的傘，
鼻梁上一副漂亮的眼鏡?！拔医谐瘫保矣浀媚?，周星的朋友對吧？”她又說。
黎梨臉紅心跳，她沒想到程北會主動和自己說話。后來又一次幫周星的忙，
黎梨再次遇見了程北，這次她們擁有了彼此的微信。她們開始頻繁聊天，
偶爾去學校外的商場看電影、吃火鍋和逛遍整個城市。不過最多的還是圖書館，
黎梨為期末周做準備，程北為她的畢業(yè)設(shè)計。除夕晚上，黎梨寒假工結(jié)束。
從高中就一個人的她不怎么過節(ji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程北坐在她家門口正凍得發(fā)抖。
“我爸媽去外婆家了，我來投奔你。”程北說完催促黎梨開門，她帶了包好的餃子。
黎梨覺得自己的心隨著窗外的煙花爆竹亂顫。程北這人很重儀式感，吃餃子還必須配春晚。
黎梨咧著嘴傻笑，她一點兒不覺得吵鬧，這房子終于有聲音了。等零點的鐘聲敲響，
程北又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個紅包塞到黎梨手里：“新年快樂小朋友，新的一年平安喜樂！
”“我……很久沒……”“程北以后年年都給黎梨準備！”新年第一天。
黎梨一大早就讓程北回了家，她說總要回家拜年。程北爭不過她。不過，初二的上午。
程北抱了束花又回了黎梨的家?！靶±妗！背瘫毕裢Ｃ看魏八菢?，不過這次她更緊張，
甚至發(fā)抖。黎梨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隱約地好像知道程北要做什么。“我喜歡你小梨……不，
應(yīng)該是愛?！背瘫睈劾枥妫诖禾爝€沒開始時就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
“愛情讓人無限向往又充滿期待。”帶著醉意的黎梨攥著周星的胳膊，像是回憶到什么，
她忽然痛苦又無聲地捂住眼睛。就在周星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黎梨飄忽的聲音再度響起來。
“可它太縹緲不切實際了?！薄昂髞砟?？”畢業(yè)兩年，周星和黎梨喝酒也不止一次，
她也不是第一次問出這句話。后來呢？關(guān)于程北和黎梨的后來。
2黎梨習慣在周五晚上和周星喝點酒，之后要在小區(qū)游樂場坐一會兒。天氣好的話，
會有一只流浪的橘貓在附近晃悠覓食。這個時候，她只要將口袋里的貓糧拿出來，
橘貓就樂意陪她待會兒。但是今晚不止天氣好，運氣還不錯。黎梨抬頭望月亮的時候，
見到裹著羽絨服的程北站在幾步外朝自己這邊張望。酒喝多的時候，
她總有那么幾次出現(xiàn)幻覺。黎梨嘆口氣，雙手撐在膝蓋上慢吞吞地起身，
等身體緩過來才晃晃悠悠地轉(zhuǎn)身往家走。冬天的風寒冷刺骨，吹得黎梨眼眶發(fā)酸淚水直流，
又像一把鋒利的彎刀滲入肉體，沿著骨頭邊緣慢慢剝離剔除。黎梨是個自私的人，
她過往的每一次選擇都在嚴格執(zhí)行這條準則。和程北不顧一切地相愛是這樣，
因為更愛自己所以選擇和程北分手亦是。但是被敗訴被當事人當眾指責，
資料被扯得像雪花似的紛飛時遇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國的程北，
黎梨覺得自己此刻不亞于掉進覆蓋著薄冰的江河。整個人驟然一緊，
隨后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只是怔愣在原地。直到罵到筋疲力盡的當事人憤恨離開，
圍觀的群眾匯入人群中，黎梨盯著神情漠然的程北，她想這個世界終于安靜下來了。
六年不見，程北比記憶中更成熟，也更漂亮，身上那股倨傲也隨著時間沉淀少了幾分。
黎梨設(shè)想過無數(shù)個相遇的場面，唯獨不是現(xiàn)在這個令人難堪的畫面。
“看來當年你選擇的東西也不過如此?！背瘫甭氏乳_口。雖然她語調(diào)平淡不起波瀾，
但是黎梨知道她的挖苦也知道她的嘲諷?！昂镁貌灰姟！崩枥姹M量穩(wěn)住情緒，她想了半天，
曾經(jīng)打過無數(shù)遍草稿的開場白完全派不上用場。程北回來了，從米蘭。
黎梨滿腦子只剩這一個念頭。起了風，資料被吹得飄到半空又落下，沙沙聲打斷了她。
黎梨只能慌忙將腳邊的撿起來，隨后又狼狽地跑向四周，接著是幾個臺階下的廣場。
“這兒還有幾張?！背瘫睂⑺_下最后幾張資料撿起來，走到黎梨面前遞給她。風越吹越大，
凍得黎梨鼻頭發(fā)酸、鼻尖通紅。黎梨緩緩直起腰，她望著程北的眼睛，
企圖從里面找出幾絲別樣的情愫，而不是一副陌生人的做派。但沒有，連恨意都尋不到一分。
這個認知讓黎梨整個心房都泛起苦意，嘴巴里更像泡了水卻吞不下去的藥片，
從舌根蔓延整個口腔。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怪異，她連說謝謝都覺得僵硬又勉強?！芭e手之勞。
”程北的視線從黎梨臉上移開，她像沒察覺般將資料塞進黎梨手里，之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黎梨看著漸遠的背影，忽然想起來自己當年不顧程北哭喊離開時的畫面，頓時呼吸不暢。
記得有一年這個城市下了場暴雪，周星借著醉意問黎梨會不會遺憾或后悔。
頭腦不清醒的黎梨只盯著自己手里的酒半晌，她搖頭又點頭，也不管周星是不是明白。
那天她坐在小區(qū)游樂場的秋千上發(fā)呆，恍惚間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程北。黎梨笑自己醉得厲害，
都出現(xiàn)幻覺了，之后又蹲在雪地里埋頭痛哭。春天，春天要是再長點兒該多好。
她和程北光明正大相愛的春天。3這座位于北方的城市春天轉(zhuǎn)瞬即逝，
夏天的燥熱連著秋天的銀杏，法桐葉落滿地的時候冬天就又來了。
黎梨用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站在家附近的便利店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買兩瓶酒。
今天的狀況讓她有點心力交瘁。當事人的隱瞞欺騙和凌晨才結(jié)束的工作，
還有匆匆一面的程北。黎梨拿了盒煙放進口袋離開。凌晨兩點多的街道幾乎沒什么人，
車也少得可憐。黎梨順著閃動的綠燈往對面的街道走，寒風呼嘯，
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被推著走的沒有靈魂的肉體。忽然，刺耳的鳴笛聲和剎車聲混在一起，
斷斷續(xù)續(xù)的還有男人的咒罵。隨后手腕被人攥住，
不等她看清是誰便被這力道拉著往回走到路口停下。程北站在她對面張嘴說些什么，
那輛車子也再次啟動揚長而去。黎梨覺得此刻除了怦怦跳的心臟，再聽不見其他。
她可以騙周星、騙所有人不再喜歡程北，但怎么樣也騙不了自己?！袄枥?，
你想死也不要給別人造成陰影吧！”“紅燈你看不見？還是說你就那么想死？”“說話，
黎梨！”程北的話一句接一句，語速也越來越快，黎梨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我以為那是綠燈。”黎梨說的是真話，她是真以為綠燈才走的?？涩F(xiàn)在，
跟炸了毛的貓似的程北雙手環(huán)胸緊抿著唇明顯不信她。見程北臉色不悅，
黎梨也不再跟她聊這件事：“好巧，又遇見了?！钡酵抡f，對面的人臉色就越難看，
黎梨這才把后面的話吞進肚子里。“綠燈了。”程北別過臉，淡漠地開口。
溫熱的手再次攥緊黎梨的手腕，程北拽著她往街對面走。
黎梨的目光從手腕處轉(zhuǎn)向程北的側(cè)臉，仔細看還能瞧見她呼出的白霧。
像她們交往后的每一次，程北拉著黎梨的手走遍校園的每一條小路。明明是走過無數(shù)遍的路，
卻因為那個時候自己完全陷進愛情里，即使和程北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一起她也覺得開心。
春天里的每一朵花，校園里的每一棵樹都在見證黎梨的幸福。黎梨和程北并肩站在小區(qū)樓下，
有一瞬黎梨覺得好像回到了她們確認關(guān)系的那個新年。天寒地凍、白雪飄飛的新年，
黎梨卻覺得自己一下子跌進春天了?！耙灰先プ?？”黎梨看向程北，
她說不清是期待還是不舍，但她知道自己變得無恥起來。“不了?！背瘫被亟^，
但腳上倒也沒動，只是盯著黎梨被凍得通紅的臉。見對面的人沒走，黎梨也沒動，
兩個人就這樣站了片刻。直到黎梨打了個噴嚏，程北眸色暗沉幾分。見她轉(zhuǎn)身要走，
黎梨伸手想去攔她，只是動作停在半空又不知道用什么名義，
末了也只是生了膽怯的心：“你這次回來……還要走嗎？”程北腳步停下，
她轉(zhuǎn)身回望站在路燈下的人：“什么？”若是以前，黎梨指定能聽出程北話里的不同，
也知道對方一定是聽清楚了的。“你這次回國還會離開嗎？”“怎么，
見到我還是會讓你惡心嗎？”程北半個身體隱在黑夜中，神情晦暗不明。
黎梨瞬時耳鳴得厲害，心臟像被人捏在手里驟然一緊，指甲掐進肉里也察覺不到疼。
4黎梨知道程北是恨她的。大學的時候被周星拉著做臨時模特是真，
在看到程北走進教室后被吸引也是真。黎梨后來不止一次和周星打聽程北，
甚至找各種理由往周星教室跑，或者在校園里亂逛。黎梨想再看一眼程北。
黎梨坐在圖書館靠窗，也是因為遠遠瞥見程北，于是她匆忙跑出去。
她身上唯一顯眼的就是一條暗紅色圍巾。黎梨想著要不要主動和程北搭話的時候，
頭頂飄來一頂墨綠色的傘。是她先招惹的程北。也是她先推開程北遞過來的花。
“我沒怎么感受過愛……我太蠢，混淆了愛情和友情的界限?！薄拔乙詾閻凼呛軓V泛的。
”黎梨盯著程北的眼睛，神情有些許不耐煩。她們站在空曠的房間里，
四周還有來不及布置的氣球和彩帶。程北攥著黎梨的手慌亂的像個孩子哭紅了眼，
她求黎梨不要離開自己?！俺瘫保易霾坏胶团詯矍榈拿x在一起，這會讓我討厭自己，
也厭惡你?！崩枥嫠﹂_程北的手。這句話像把利劍刺進程北的心臟，讓她震驚得瞪大雙眼。
宛如高山雪的程北，長相好、家境好、一路順遂的程北，這樣的她時常倨傲又透著慵懶，
像只波斯貓。而此刻，愛人的話無疑讓她大受打擊。黎梨吸一口冷氣，讓自己清醒幾分，
她強撐著扯出個難看的笑：“抱歉?！背瘫倍⒅枥婵戳藥酌?，之后冷淡出聲：“為哪一件？
”黎梨頓時僵在原地，她像泄了氣的皮球，又如同被剪了線的風箏，茫然無歸處。
苦意迅速從她的舌根蔓延到整個口腔，本就牽強的笑意也徹底垮下去。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黎梨不答反問，夜里的風將她的頭吹得昏昏沉沉。
程北臉色愈加難看，她忍不住嗤笑：“我不想跟你做朋友?！贝鸢负屠枥嫘南氲囊恢拢?/p>
她也沒多少落差?！盎厝プ⒁獍踩??！崩枥鎻姄纹鹨粋€笑讓自己看起來不算難看，
等了會兒見程北不說話，她迎著風轉(zhuǎn)身離開。明明步子緩慢，每一步都落在堅實的地面上，
但黎梨就是覺得自己好像頭重腳輕地掉進云層里，她盯著樓道里橘黃色的燈，
下一秒就覺得眼前一黑。黎梨整個人倒在地板磚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意識消失前，
她恍惚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和急促的腳步聲。5六點，黎梨被自己定的鬧鐘吵醒。她睜開眼，
自己也不是在層層堆疊的云朵里而是躺在自己家床上。床頭柜上還放著拆開包裝的退燒藥。
黎梨收回視線，將鬧鐘關(guān)掉后掀開被子走出臥室。程北不在房子里。
她抵著門框看著安靜的客廳，滿懷的期望瞬時轉(zhuǎn)成失落，無邊的寂寞將她吞噬殆盡。
房子的密碼幾年來從沒變過，黎梨知道昨天是程北送她回的家。黎梨苦笑著換好衣服，
看來程北是很討厭見到自己了。但等她走到玄關(guān)剛換好鞋子，
大門傳來輸入密碼的“滴滴”聲。之后，大門被打開。
黎梨看著沾染著寒氣的程北提著早餐站在外面，于是她們四目相對?！澳銢]走？
”黎梨愣住片刻后震驚地問。程北走進來關(guān)上門，語氣冷靜：“你就那么討厭見到我？
”“不，不是……”黎梨慌忙解釋，她怕程北生氣?！班?。
”程北視線落在她腳上換好的鞋子上：“急著走？早餐也不吃?！泵髅魇遣懖惑@的語氣，
黎梨卻覺得里面有些其他情緒在。“上班。”她有些拿不準，“但我可以路上吃?！薄耙残小?/p>
”程北又轉(zhuǎn)身打開門，側(cè)著頭看向一動不動的人：“我開車送你?！崩枥嬗悬c不可置信，
幸福一下子充盈她整個心臟，這種感覺讓黎梨覺得不真實。直到坐進程北的車里，
她仍覺得這或許就是幻覺。“要不……我還是坐公交吧。”黎梨看到那雙眼睛下的青灰色，
心疼又覺得自己善解人意。程北覺得對方不信任自己險些氣笑：“黎梨我也有休息。
”黎梨訕笑一聲，隨后老老實實地目視前方，不敢有動作。和程北待在一個密閉空間里，
黎梨有些不自然。她覺得自己像個變態(tài)，暖氣裹挾著程北身上的香水味縈繞在四周，
揮之不去。黎梨余光落在方向盤上程北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右手背的一角有個麥粒大小的疤。
她們交往沒多久，黎梨站在浴室的凳子上換燈泡，結(jié)果沒站穩(wěn)，整個身子往后倒。
程北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結(jié)果右手砸在瓷磚掉落的墻棱上，硬生生剜走一點肉皮。
鮮血和黎梨自責的淚水混在一起，怎么也止不住。黎梨偷偷用后視鏡看專心開車的程北。
幾年不見，麥粒大小的疤痕不仔細看已經(jīng)瞧不出了。
程北此刻眉眼舒展不似醉夢中的人總是淚眼朦朧，
也不如過往總帶著股若有似無得冷意讓人難接近?！袄枥?，你看了我一路就沒什么想說的？
”程北語氣冷靜，聽不出什么情緒。反倒黎梨偷看被抓，心虛得厲害，
慌忙亂說一通：“有有有，注意安全?！背瘫蹦樕D時陰沉，她一把拽住要下車的黎梨，
并把她按在副駕駛上：“除了這個！”黎梨目光和程北略顯焦急的視線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