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申義又捋了捋手中皺巴巴的方子,來回踱步想上前。
也想讓師父評評自己的藥方。
論死讀書他可能比不過這個呂三兒。但今天自己開的這個方子他可是一點不虛。
老祖宗傳下來的古方能錯得了嗎?
師哥為人保守,總覺得藥下多了會傷身。
不懂得藥到才能病除的道理。
怪不得師父總說他會讀書但沒膽氣,說的一點不錯!
不僅沒膽氣,眼光也不行!
宋申義清清喉嚨,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走上前一步,剛想開口。
正好被一旁的大師兄瞥見。
一下看出來這個小胖子的心思,先他一步,一把將他手里的藥方搶過來。
低聲制止道:“你要干嘛?!”
宋申義見自己的藥方被粗暴的搶走,委屈說道:
“我就是也想讓師父看看我的?!?/p>
“你沒看師父正高興著么!瞎搗什么亂你!”
大師兄把宋申義那張皺皺巴巴的方子在手里扯了幾下。
隨手丟在了土簸箕中,又笑臉盈盈的加入了大伙的討論中。
“怎么了這是?我瞎搗亂?好像我干什么壞事了!”宋申義覺得委屈,嘟嘟囔囔的看著自己被撕爛的藥方。
正考慮要不要貓下身去撿。
這一幕全被歐經(jīng)理看在眼里。
劉波作為大師兄自然知道哄著師父,護著師弟,但歐經(jīng)理可還有仇沒報呢!
剛才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被宋申義說自己是外人。
這小胖子也太沒家教了!必須給他個教訓。
肝火旺可不是說說而已。
當時忍了不代表這事就過去了。
高低也得讓他這個進了土簸箕的垃圾藥方見見光。
“真是名師出高徒喔。剛才可不止四安給我開了方子,申義他,也給我開了個方子喔?!?/p>
老爺子正在興頭上,早就忘了早上宋申義這個草包徒弟是怎么氣他的。
徒弟一個個的開竅,做師父的能不開心嗎。
聽說宋申義也開了藥方,老爺子笑道:
“行啊,小子們一個個都出息了!都背著我開藥方!開了些什么,拿給我看看!”
宋申義給了歐經(jīng)理一個充滿感激的眼神。
歐先生大義!
自己能不能回到柜上就看這一哆嗦了。
只可惜藥方已經(jīng)被師兄給撕爛了。
但不耽誤。
宋申義來到師父身前,撓撓后腦勺說道:
“師父,這方子,方子被......”
大師兄趕緊給宋申義使了個眼色,生怕他寫的那個見不得人的藥方讓師父知道。
忙搶著說道:
“申義的方子也不算錯,就是還要再打磨打磨。您老不看也罷?!?/p>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直接挑起了老爺子的好奇心。
“哦?也是調(diào)和脾胃的藥方嗎?剛開始琢磨方子肯定是要改的,說來聽聽吧?!?/p>
得到了師父的鼓勵,宋申義也不再扭捏,說道:
“師父!我這個方子......”
大師兄在一旁,攔也攔不住,急的直嘬牙花子。
就賴自己剛才沒過腦子,確實跟他說過清肝的思路沒錯,這才給了這小子這么足的底氣。
現(xiàn)在他要是全抖落出來,老爺子非得連上自己一起臭批不可。
剛才把他手里的方子扯了就是怕來這么一出。
救不了他了,愛誰誰吧。
宋申義把方歌連帶上自己的十三味藥一股腦的和師父說了。
還頭頭是道的解釋了用藥的道理,如何對歐經(jīng)理的癥。
哪幾味藥要加量,哪幾味藥要減量。
老爺子越聽臉越黑。
越聽越窩火。
“胡鬧!純屬胡鬧!下這么重的藥!這樣三劑下去歐先生的命怕是都要交代在你手里!”
“可......可師哥說過,說我的思路沒錯......我才......”
大師兄聽到宋申義甩鍋甩的這么溜,拳頭都攥緊了。
嘿!我?guī)状谓o他留著面子,護他周全,這小子一看苗頭不對,轉(zhuǎn)臉就把我賣了!
老爺子聽后斜愣著眼看著自己的大徒弟。
大師兄此時也不打算再護著這小子了,但做師哥的也不打算推卸責任,他老老實實說道:
“師父,我一開始確實沒能拿準歐經(jīng)理的病根。以為只要清泄肝火就可以。還是聽到四安說,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之后才反應過來。所以讓申義誤會了?!?/p>
老爺子聽后倒沒繼續(xù)抓住藥方不放,而是點頭說道:
“以小見大,四安這么說,說明真是把書讀透,做到知行合一了?!?/p>
“嗯,我這個做師哥的還在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這孩子已經(jīng)能瞬間抓住病機。雖然很難說出口,但他的程度已經(jīng)高于我了。師父......我......”大師兄語氣中充滿了對自己的失望。
宋申義在一旁聽到大師兄這么說,人都麻了。
難道呂四安真的已經(jīng)比大師兄還要厲害了?
聽口氣,大師兄不像是在謙虛,倒是有一種無奈感。
“天賦有高低,術(shù)業(yè)有專攻,你也不要過于妄自菲薄?!崩蠣斪影参康?。
師父對這個大徒弟的為人向來欣賞,對他的醫(yī)學造詣也還算滿意,不然也不會同意他坐堂看診。
努力用功當然值得傳頌。
但有時,再多的苦功在絕對天賦面前也會變得黯淡無光。
很不公平,但也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不止是宋申義,聽到大師兄和師父這段對話,醫(yī)館里的所有人都覺得頭皮發(fā)麻。
呂四安這個小師弟確實書讀的用功,人也有些靈性。
今天終于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潛質(zhì),打算以后好好栽培。
沒想到大師兄居然說四安的程度已經(jīng)強過他。
更匪夷所思的是,師父聽后居然沒有否認,反倒安慰起大師兄來。
等到呂四安拿著新沏的茶回來,只見醫(yī)館里除了師父和大師兄外的眾人都用一種詫異又復雜的眼光盯著自己。
呂四安眨眨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怎么平時個性張揚的宋申義,看自己的眼神中居然都帶著一絲崇拜和羨慕。
“聊......聊什么呢大伙兒?怎么都不說話了?”
“師父......這......這茶給您放這兒了。”
呂四安干笑了兩下繼續(xù)說道:
“師哥,歐經(jīng)理,咳咳,你們別都盯著我啊,都給我看毛了!看見地上這雞皮疙瘩了嗎,都是我掉的!看,一層!”
呂四安開玩笑的指了指地面,眾人才跟著哈哈一笑。
“四安,真羨慕你這小子!好好精進醫(yī)術(shù),可別浪費了天賦!”
“未來漢方堂的仁術(shù)遠播就靠你了師弟!”
“師哥最近正研究子平八字呢,回頭把你生辰告訴我,我倒要看看天生適合做郎中的材料是什么命局!再看看我到底差在哪了!”
“......”
眾人都圍著呂四安。
只有宋申義一聲不響的離開案子,走向柜臺。
拎起了放在一旁的鐵皮暖壺。
頓了幾秒,又走到呂四安身前,也想說些什么。
但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他只拎起暖壺在空中揚了揚,說道:
“師弟,一會藥熬好了,師哥給你送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