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身性格老實、寬厚，人也長得瘦了點兒。
平時受了氣很少往心里去。
就算真不高興了也堅守著家里世代傳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存哲學。
這才給了宋黑胖子這樣的熊孩子可乘之機。
宋申義還是第一次接收到來自呂四安如此堅定無畏的眼神。
頓時就要發(fā)作，身體都不自覺的向前傾。
這也不能怪他，誰能想到呂四安一天不見，就有外掛傍身了。
心智上，結(jié)合了來自21世紀的成年人外加一個十六歲少年的閱歷。
吃了大靈芝，體質(zhì)也比一般人強出不少。至少不會怕他一個小矮胖子。
學術(shù)上。
暫時還是個菜鳥，但未來可期。
“咚咚咚”三聲清脆的敲擊聲打斷了兩個正用眼神默默對抗的孩子。
老爺子這時還在氣頭上，對著廊柱子把煙斗里的煙灰全磕到地上。
“還不跟著過來！真打算繼續(xù)做你的草包??？”
老爺子攥著煙桿沖宋申義叫道。
宋黑胖子秒變回熊二，也顧不上跟呂四安較勁了，老老實實來到師父跟前。
“這幾包藥都是前些日子你搬來的？”
“是，師父。”
“都有哪些藥？”
“有土茯苓兩包。山楂兩包。田七一包。連翹一包。金銀花一包。共七大包?！?/p>
“還不知道是哪味嗎？糊涂車子！自己搬的藥都不知道！”老爺子拿煙桿挑開那包放連翹的袋口，露出里面干燥的小粒藥材。
又敲了兩下袋口，皺著眉，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宋申義。
“是......是連翹?！?/p>
“書上怎么說的？背！”
“額......額.......奧！連翹狀似人心，兩片合成，但有開瓣。善......善泄六經(jīng)郁火，輕清氣浮，泄心妙藥是也！”
“怎么？我老頭子不知道它是泄心火用的？用你告訴我？說重點！”
“師，師父，我，我不知道了呀?！彼紊炅x一臉委屈，又急又窘。
“不知道你們一天天的都在柜上學了些什么玩意兒！誰來告訴告訴他？”
坐在一旁臺階上喝粥看熱鬧的幾個師兄此時全都不敢出聲，一個個悶下頭，捏著餅子。
老爺子今天一大早就心情不好，這時候誰往上湊誰就是活靶子。
答好了是應該的。
答不好就跟著一起挨熊吧。
看著徒弟們閃躲的眼神，本來身體硬硬朗朗沒大毛病的老爺子，覺得血壓都飚了。
“師門不幸！師門不幸??！這么簡單的題就沒一個人敢出來答？”
“我答答看。”
呂四安默默走到那包連翹前。
既然師父已經(jīng)提到忌用連翹，現(xiàn)在只要有機會湊近觀察，答案就呼之欲出。
藥材辨識能力呂四安已經(jīng)運用的很純熟了。
既然新鮮草藥能奏效，那么曬干的成藥也一定能行。
這跟帶著搜索引擎參加考試有什么區(qū)別。
照抄還不會嗎？
沈老爺子顯然沒料想到，主動出來作答的居然是才進醫(yī)館不久，還在打雜熬藥的呂四安。
這孩子能知道用白花鬼針給自己止癢消炎，用法妥當，還能說出出處，對于一個新學徒來說已經(jīng)不易。
說明他平時在干活熬藥的間隙還是用心看了些醫(yī)書。
但剛才問的這一題可是出自《本草通玄》里關于連翹宜忌的一小段條文。
《本草通玄》已經(jīng)算是中高階的醫(yī)書，在家三年以上的徒弟才會有所涉及。
考這一題就是為了檢查徒弟們讀書有沒有用心，書讀的仔不仔細。
呂四安現(xiàn)在應該還在背《醫(yī)三字經(jīng)》《傷寒》《金匱》之類的基礎書。
《方歌》和《本草經(jīng)》也只是了解其中的幾例條文。
雖然不覺得以他現(xiàn)在的水平能答出這個問題。
但起碼他不怕出丑犯錯，就有個做學問的態(tài)度。
只這一點就比他那些杵窩子的師兄們要強上百倍了！
此時站在一旁的宋申義臉上則露出了一絲輕蔑。
在醫(yī)館學徒三年多，都答不出個所以然。
呂三兒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想上師父面前爭寵、賣乖。
不自量力。
呂四安從藥包中抓起一小把連翹放在手心。
果然，名稱、用法、用量、適應癥，以及醫(yī)籍出處瞬間顯示在眼前。
有了。
“連翹久服有寒中之患?！?/p>
幾個字一出口，沈老爺子的胸口就跟著微微起伏了一下。
居然一字不差！
正是出自《本草通玄》。
這孩子居然還真的仔細研讀過此書。
一旁悶頭干飯的師兄們，此時也都抬起頭，抻著脖子豎起耳朵看著呂四安。
“宋黑......咳咳......宋師兄剛剛說的也沒錯?！?/p>
呂四安眼神輕飄飄的從宋黑胖子臉上掃過，繼續(xù)說道：
“連翹主入心，心主火，心清則諸經(jīng)之風火熱毒皆隨之而清矣。確實是一味泄心火的妙藥?！?/p>
“但......”
“中土不足者，易敗脾胃。脾胃薄弱易于作泄者禁用?！?/p>
“此外，癰疽巳潰勿服，大熱由于虛者勿服?！?/p>
“除了脾胃寒涼薄弱的病患忌服外。按西方醫(yī)學所說，由細菌感染導致皮膚潰爛的病患，還有由于身體虛弱引發(fā)熱癥的病患也不宜服用此藥?！?/p>
沈老爺子聽著呂四安不緊不慢的作答，時不時點點頭。眼睛緊緊盯著這位小徒弟手里的幾粒連翹，面上鎮(zhèn)定，其實內(nèi)心早已經(jīng)澎湃翻涌。
不止是《本草通玄》。
呂四安后面所說，雖然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但理論依據(jù)乃是引用了更加龐雜、晦澀的《本草經(jīng)疏》中的條文。
祖宗終于開眼了！
他沈某人雖無子嗣，但不枉他行醫(yī)育人多年，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么一個有潛力繼承祖宗衣缽的好苗子。
老爺子眉頭舒展，嘴角含笑，輕輕捋著灰白的胡須。
“好啊，好!把《本草經(jīng)疏》也讀通了。你這些師兄們都不見得看過?！?/p>
老爺子看著呂四安的眼睛，手上加了些力道，重重的拍了拍呂四安的肩膀。
在呂四安滔滔不絕時，幾個師兄就已經(jīng)紛紛圍了過來。
這個小師弟雖說沒來家里多久，平時不顯山露水，沒想到居然藏著一肚子的經(jīng)典。
還能結(jié)合西方醫(yī)學，說出對藥物的獨到見解。
見師父終于露出笑容。
幾個師兄紛紛附和道：
“師父！小師弟這題答的真好?。 ?/p>
“嘿嘿，師父，我剛也想說此解就在《本草通玄》里來著，但沒好意思說。但小師弟確實下苦功夫了！”
“師弟！你還懂西方大夫那套東西呢？上新學堂的娃就是跟俺們不一樣，能緊跟文件精神！我記得去年上面發(fā)的文兒里還強調(diào)讓中西醫(yī)相互學習，發(fā)揚祖國優(yōu)秀醫(yī)藥遺產(chǎn)來著！”
“四安，咱們以后一定要多多交流讀書心得。師哥也想進步！”
......
看到自家老頭子的表情徹底舒展開。
師娘一下就明白四安這是答到他心坎里去了！
老頭子終于滿意了！
師娘看的心里高興，也拉著呂蒙的手湊上來。
“蒙蒙，你看你哥哥棒不棒？書讀的這么好！這些大哥哥們都在夸他呢?？旖o你哥哥豎個大拇哥，獎勵哥哥一下!”
呂蒙還聽不太懂大人們說的這些大人話。
但聽了師娘翻譯成的小孩兒話，再看看大家伙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哥哥這是被所有人一起表揚了。
還是大大的那種表揚。
但當著這么多生人有點害羞，不好意思給哥哥豎大拇哥。
她顛顛的跑到呂四安的身旁摟住哥哥的一條大腿，仰著脖子咧著嘴看看呂四安，又看看其他人。
低頭看著可愛的妹妹，呂四安一把抄起小家伙，抱在懷中。
此時獨自站在人群外圍，與氣氛格格不入的只有一人——宋黑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