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甄嬛正對鏡梳妝,浣碧在一旁拿著幾支珠釵比劃著。殿外忽地傳來一陣喧嘩。
小允子腳步輕快地進來,利落地打了個千兒:“啟稟小主,皇后娘娘身邊的剪秋姑姑來了,傳皇后娘娘口諭:請小主三日后卯時正刻至景仁宮覲見?!?/p>
甄嬛正將一枚珍珠耳墜戴上耳垂,聞言含笑應道:“知道了?!?/p>
小允子并未退下,繼續(xù)道:“還有,翊坤宮的首領太監(jiān)周公公,此刻正在殿外候著呢?!?/p>
甄嬛動作微頓,面露疑惑:“翊坤宮?”
“是華妃娘娘宮里的周寧海公公?!毙≡首友a充道。
甄嬛了然,放下手中的簪子:“知道了,我即刻就來?!?/p>
小允子行禮退下。侍立一旁的崔槿汐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小主,華妃娘娘在宮中與皇后分庭抗禮,位份尊貴又掌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萬不可怠慢?!?/p>
甄嬛整理好儀容,步出殿門。恰見東偏殿那邊,給沈眉莊送賞賜的小太監(jiān)們捧著錦盒魚貫而入。
遠處廊下,承乾宮的首領太監(jiān)張全生正與一個面白無須的太監(jiān)寒暄——正是翊坤宮的首領太監(jiān)周寧海。
見甄嬛出來,周寧海立刻堆起滿臉笑意,上前一步利落地打千:“奴才周寧海,給菀常在請安,常在吉祥!”
待甄嬛叫起,他手一揮,身后幾個小太監(jiān)捧著幾個略顯樸素的錦盒走上前:“華妃娘娘惦記著新入宮的小主,特命奴才給菀常在送些薄禮,權(quán)當賀小主入宮之喜?!睎|西由崔槿汐和浣碧接過。
甄嬛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那幾個盒子,又瞥了眼東偏殿方向太監(jiān)們手中明顯更豐厚的賞賜,心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滋味。
她面上不顯,依舊溫婉笑道:“有勞周公公了,請公公代嬪妾叩謝華妃娘娘恩典。公公辛苦,坐下喝杯茶歇歇腳吧?!?/p>
周寧海躬身推辭,笑容帶著恰到好處的謙卑:“辜負菀常在盛情了!咱們娘娘規(guī)矩嚴,奴才還得趕著去給其他幾位小主送賞呢,實在不敢耽擱。” 浣碧適時遞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周寧海毫不推辭,麻利地收下,再次行禮:“小主若沒旁的吩咐,奴才這就告退了?!?/p>
甄嬛正吩咐浣碧和崔槿汐將東西登記入庫,流朱像只小雀兒似的從外面風風火火跑進來。她一早就被甄嬛派去給安陵容送些家常點心。
此刻她一臉驚奇,湊到甄嬛身邊小聲道:“原來安答應的賞賜和小主的一樣多,奴婢剛才進來時遇見采月姐姐了,她說華妃娘娘給沈貴人送了一份厚禮呢!瞧著比咱們這兒多了好幾成!”
甄嬛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底那根若有似無的刺,仿佛被流朱的話猛地扎深了幾分。不知是為了那與自己賞賜差不多的安陵容,還是為了那得到厚禮、賞賜遠勝于己的沈眉莊。
一種微妙的失落與比較之心,悄然滋生。
同一時間,頌芝帶著一隊宮女太監(jiān),親自踏入了略顯偏僻的碎玉軒。
夏冬春候在門口,雖不識頌芝,卻一眼瞧出她衣著光鮮、氣度不凡,發(fā)髻上的珠花也比普通宮女精致許多,周身自帶一股傲氣,不由得收斂了幾分驕縱。
“您是……?”夏冬春試探著問。
“奴婢頌芝,給夏常在請安。”頌芝面帶恰到好處的笑容,微微俯身。
她身旁的春桃立刻低聲提醒:“小主,這位是翊坤宮華妃娘娘的掌事宮女,頌芝姑姑?!?/p>
夏冬春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臉上堆起十二分的熱情,幾乎是小跑著上前,親熱地挽住頌芝的胳膊:“哎喲!原來是頌芝姑姑!您怎么親自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這破地方,真是委屈姑姑了!” 那股子熱絡勁兒,仿佛見了親娘。
頌芝任由她挽著,臉上帶著得體的淺笑,被夏冬春半拉半請地帶進了東配殿。
西配殿的廊下陰影里,臉色蒼白如紙的林答應(福子)倚著門框,苦笑著望向?qū)γ鏂|配殿的熱鬧。
曾經(jīng)以為的通天之路,不過是鏡花水月。
皇上那一次臨幸后再未想起她,皇后見她毫無利用價值也棄如敝履,任由她在這冷清的碎玉軒里拖著殘破的身子,一天天熬著等死。得罪了華妃,她在這深宮,早已沒了活路。
不多時,頌芝與夏冬春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頌芝眼角余光瞥見廊下的林答應,腳步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
“喲,這不是林答應嗎?”她敷衍地福了福身,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小院,“我們娘娘可還念叨著您呢。再怎么說,您也是從翊坤宮爬上去的主子,這成了主子之后,連翊坤宮的門檻都忘了在哪兒?不去給娘娘磕個頭,謝娘娘的提拔之恩,怕是不合規(guī)矩吧?”
林答應嘴唇哆嗦著,臉色更白了幾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死死攥著衣角。
頌芝嗤笑一聲,懶得再看她,轉(zhuǎn)頭對滿臉看戲表情的夏冬春笑道:“夏小主若住著有什么不慣,或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盡管打發(fā)人來翊坤宮說一聲。奴婢還得去別處送賞,就先告退了?!?/p>
夏冬春的目光還在林答應身上打轉(zhuǎn),滿是好奇與鄙夷,直到感覺春桃不著痕跡地戳了她腰眼一下,才猛然回神,堆起笑容對頌芝道:“姑姑慢走!多謝姑姑和華妃娘娘!”
目送頌芝一行人離開,夏冬春立刻嘖嘖有聲地踱到林答應面前,上下打量:“嘖嘖嘖,我當是什么落難的鳳凰呢,原來是個背主爬床的下賤胚子!怪不得病懨懨的,活該!”
見林答應敢怒不敢言地低下頭,夏冬春更來勁了:“真是晦氣!以后給本小主好好待在你這西配殿里,少出來礙眼!聽見沒?”
正說著,一個小宮女跑來稟報:“小主,皇后娘娘身邊的剪秋姑姑來了!”
夏冬春臉上的嫌惡和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剛想發(fā)作,春桃警告的眼神已如冰錐般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