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二牛身上。
只一眼，陳易就看出了更多東西。
這小子，八成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
加上訓(xùn)練強度突然加大，身體有點吃不消了。
“那個……醫(yī)生……”
李二?？赃炅税胩?，臉都憋得有點紅了。
“俺……俺的腳……”
李二牛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于把話說了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笨拙地脫下那雙已經(jīng)磨得有些掉色的解放鞋。
一股濃烈的汗味混合著若有若無的腥氣，在小小的醫(yī)療室里彌漫開來。
李二牛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頭埋得更低了。
“報告醫(yī)生，俺……俺腳底板起了好幾個血泡，前天晚上訓(xùn)練回來。”
“俺尋思著不能耽誤事兒，就自己用針給挑了……結(jié)果……”
陳易的視線落在他的腳底板上，眉頭微微一挑。
情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一些。
后腳跟的位置，好幾個已經(jīng)破潰的血泡周圍。
皮膚紅腫得厲害，甚至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流出淡黃色的膿液。
傷口邊緣沾著黑乎乎的泥垢和布料纖維。
典型的創(chuàng)口感染。
而且看這架勢，感染得還不輕。
“自己用針挑的？消毒了嗎？”陳易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俺……俺用火燒了燒針尖……”李二牛的聲音越來越小。
“胡鬧?！标愐椎恼Z氣終于帶上了責(zé)備。
旁邊的小影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
當(dāng)她看到李二牛腳底的慘狀時，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天哪，怎么搞成這個樣子了？”
她立刻轉(zhuǎn)身，快步走到醫(yī)療柜前。
熟練地拿出碘伏、棉簽、紗布還有一瓶生理鹽水。
“陳醫(yī)生，我來處理吧?！毙∮罢f著，就準備蹲下身子。
“我來?！标愐咨焓謹r住了她。
小影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著陳易。
這種清創(chuàng)工作，雖然基礎(chǔ)，但又臟又累。
通常都是她們護士來做。陳醫(yī)生一個中尉軍醫(yī)。
親自給新兵處理腳上的膿包，這……
陳易沒有解釋。
他從旁邊拉過一張凳子，示意李二牛把腳放上來。
“忍著點，會有點疼?！?/p>
陳易聲音平淡，卻讓李二牛莫名地感到心安。
陳易戴上一雙無菌手套，拿起鑷子夾起一個沾滿生理鹽水的棉球。
開始為李二牛清理創(chuàng)口。
棉球擦過紅腫的皮膚，帶走表面的污垢。
接著，他換了一把手術(shù)剪，小心翼翼地剪掉那些已經(jīng)壞死的表皮。
“嘶——”李二牛疼得直抽氣，腳下意識地想往后縮。
“別動?！标愐壮谅暫鹊?，手上卻分毫不亂。
他的左手穩(wěn)穩(wěn)地按住李二牛的腳踝。
右手精準地操作著，將創(chuàng)口里的膿液一點點擠了出來。
淡黃色的膿血混著鮮紅，順著棉球淌下。
清理完膿液，陳易又用碘伏仔仔細細地給創(chuàng)口消了兩次毒。
最后，陳易取出一小瓶白色的藥粉，均勻地撒在創(chuàng)口上。
再蓋上無菌紗布，用膠帶仔細固定好。
“好了?！彼羰痔祝舆M醫(yī)療垃圾桶。
“這是生肌散，能消炎止痛，促進愈合?！?/p>
“這兩天注意保持傷口干燥，別沾水，每天過來換一次藥。”
李二牛感覺之前的灼痛感緩解了不少。
他感激地看著陳易。
“謝謝醫(yī)生……俺……”
“行了，別俺俺俺的了?！标愐讛[了擺手，語氣恢復(fù)了輕松。
“不過你這腳，最近幾天可不能再高強度訓(xùn)練了。”
“不然感染加重，有你受的。”
聽到這話，李二牛剛剛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不行啊醫(yī)生！”他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今天我們有長途拉練！這關(guān)系到下連隊分配的，俺不能不去啊！”
陳易點了點頭。
從原主的記憶里，他了解到今天有長途拉練。
“想?yún)⒓涌己耍膊皇菦]有辦法?！?/p>
“啥辦法？”李二牛的眼睛瞬間亮了。
一旁的小影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這種程度的腳傷，別說長途拉練了，就是正常走路都費勁。
陳易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似乎在找什么東西。
“辦法嘛，很簡單。”他轉(zhuǎn)過身，兩手空空。
“你去小賣部，買樣?xùn)|西墊在鞋里就行了?！?/p>
“買啥？”李二牛追問道。
陳易清了清嗓子，看著李二牛和小影，一字一頓地說道。
“衛(wèi)生巾?！?/p>
“……”
“……”
李二牛的嘴巴慢慢張大，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衛(wèi)……衛(wèi)生巾？
那不是女人家用的玩意兒嗎？
小影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陳易，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陳醫(yī)生……他怎么會說出這種東西來？
看著兩人石化的表情，陳易心里差點笑出聲。
“咳咳?！?/p>
他強忍著笑意，板起臉，用極其專業(yè)的口吻解釋道。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是在用科學(xué)的方法解決問題。”
“衛(wèi)生巾，本質(zhì)上就是優(yōu)質(zhì)棉和高分子吸水樹脂的結(jié)合體?！?/p>
“它足夠柔軟，可以緩沖腳底和鞋底之間的沖擊力，減少摩擦?！?/p>
“并且吸水性超強，可以讓你在長途奔襲中，雙腳始終保持干爽?！?/p>
“最關(guān)鍵的是……”陳易加重了語氣。
“它干凈，無菌。墊在鞋里，還能保護你腳上的傷口?！?/p>
他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條理清晰。
小影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像……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啊。
李二牛的腦子也終于轉(zhuǎn)過彎來了。
可是……
一想到自己一個大老爺們，要去買那玩意兒，還要把它塞進鞋里……
李二牛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醫(yī)生……這……這能行嗎？也太……”
“太丟人了是吧？”
陳易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是想丟人，還是想丟掉下連隊的機會，你自己選?！?/p>
陳易把問題直接甩了回去，不給他任何猶豫的機會。
最終，他猛地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決定。
“俺……俺去買！”
說完，他穿上鞋，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沖出了醫(yī)療室。
李二牛一路低著頭，做賊似的往小賣部挪。
小賣部就在訓(xùn)練場旁邊，平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李二牛在門口徘徊了好幾圈，像個游魂一樣，就是不敢進去。
他眼睜睜看著好幾撥人進去，又出來。
終于，他看到小賣部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收銀臺后面那個阿姨。
機會來了！
李二牛心一橫，深吸一口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進去。
“阿姨！買東西！”
他壓著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心虛。
收銀阿姨被他嚇了一跳，睡眼惺忪地抬起頭。
“買啥呀，小伙子，咋咋呼呼的?！?/p>
“買……買那個……”
李二牛的目光在貨架上飛快地掃視。
終于在最角落的一個架子上，看到了那花花綠綠的包裝。
他的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那個方向。
“就……就那個?！?/p>
收銀阿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后露出了一個“我懂了”的笑容。
“哦——給女朋友買??？小伙子還挺貼心?！?/p>
阿姨一邊說，一邊麻利地從貨架上拿了兩包。
“要日用的還是夜用的？這個牌子的好，吸收快，不側(cè)漏……”
聽著阿姨專業(yè)而熱情的介紹，李二牛感覺自己快要原地去世了。
“都……都行！隨便拿！快點！”他幾乎是用吼的。
阿姨被他吼得一愣，隨即笑了笑，給他裝進黑色的塑料袋里。
李二牛把錢往柜臺上一拍，一把搶過那個黑色的塑料袋，轉(zhuǎn)身就跑。
他一口氣跑回宿舍，反手把門插上。
那顆心，還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糾結(jié)了半天，他還是認命地打開了袋子，拿出那包傳說中的“神器”。
他笨手笨腳地撕開包裝，抽出一片。
脫下鞋子，把這片白色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墊了進去。
然后他把剩下的藏進箱子最底層，這才感覺稍微安心了一點。
做好這一切，他急匆匆地趕往訓(xùn)練場。
集合的哨聲已經(jīng)吹響了。
新兵們正在訓(xùn)練場上整隊。
陳易和小影也站在隊伍旁邊，作為隨隊醫(yī)護人員，他們要全程跟著。
李二牛低著頭，悄悄地匯入隊伍，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剛站好，就感覺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識地抬頭，正好對上了陳易的視線。
陳易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里帶著幾分了然。
李二牛的臉又是一熱，連忙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