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光陰,足以讓一個嬰兒長成青年,也足以讓一個強盛的國家,走向衰敗。
這二十年里,天下的局勢,變得更加的混亂和血腥。
秦國,那頭西方的巨獸,它的獠牙,變得更加的鋒利。它吞并的腳步,從未停歇。韓、魏、楚、趙……一個個曾經(jīng)強大的國家,在它的蠶食下,變得日益衰弱,茍延殘喘。
而我,魯仲連,也從一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變成了一個兩鬢染霜的中年人。
我依舊在游歷,在觀察。我看著這盤越下越?jīng)]有懸念的棋局,心中充滿了無力感。
我知道,憑我一己之力,我無法改變“秦將一統(tǒng)”的歷史大潮。那是一種由無數(shù)人的欲望、野心和宿命,共同推動的、不可逆轉的“勢”。
我能做的,只是在某些局部,在某些關鍵的節(jié)點,當“道義”被踐踏,“公理”被扭曲的時候,挺身而出,發(fā)出一點屬于我自己的、微弱卻決絕的聲音。
就像二十年前的邯鄲。
而現(xiàn)在,一個新的“節(jié)點”,出現(xiàn)了。
它發(fā)生在齊國和燕國之間。
一座城,名叫“聊城”。
聊城,本是齊國的領土。但在幾年前,燕國名將樂毅伐齊,天下震動,齊國七十余城,盡皆失陷,只剩下莒和即墨兩座孤城。聊城,便是在那個時候,被燕國所占據(jù)。
后來,齊國大將田單,上演了一出“火牛陣”的驚天逆轉,大破燕軍,收復了大部分失地。
但唯獨這聊城,卻像一顆釘子,死死地,釘在齊國的土地上。
守城的,是一位燕國將軍。此人驍勇善戰(zhàn),深得士卒之心。田單率領齊國大明,圍攻聊城,長達一年之久,損兵折將,卻始終,無法攻克。
聊城,成了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然而,城中的燕將,日子也并不好過。
他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局。
戰(zhàn),城中糧草將盡,外無援兵,戰(zhàn)至最后,必然是城破人亡。
降,他不敢。因為,就在不久前,新繼位的燕王,聽信讒言,與他產生了嫌隙。如果他此刻投降齊國,必然會被冠以“叛國”的罪名,他在燕國的家族,必遭清洗。
歸,他也回不去。一旦他撤出聊城,回到燕國,等待他的,很可能不是封賞,而是燕王那杯猜忌的毒酒。
前進是死,后退是死,堅守,也是死。
這位燕國將軍,和他麾下的數(shù)萬士卒,就被困在了這座孤城里,進退維谷,日夜煎熬。
我聽聞此事時,正在齊國境內。
這件事,再次觸動了我心中的“秩序核”。
在我看來,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消耗。
齊國,為了收復一座城,耗費了無數(shù)的兵力和國帑。
燕國,為了一個君王的猜忌,將一位忠心耿Go耿的將領,逼上了絕路。
數(shù)萬士兵的性命,就因為這些上位者的“意氣之爭”,而被白白地,浪費在這座孤城之下。
這不符合“道義”。
同時,這件事,也觸動了我心中的“自由核”。
那位燕將的困境,何嘗不是一種極致的“不自由”?
他被君王的猜忌所束縛,被所謂的“忠義”名聲所綁架,被戰(zhàn)場的局勢所囚禁。他明明有赫赫戰(zhàn)功,卻連選擇自己生死的權力,都沒有。
這種身不由己的悲哀,讓我感同身受。
我決定,再次出手。
這一次,我的目標,不是去說服某個王侯,也不是去扭轉某場戰(zhàn)爭。
我的目標,是去“解放”一個人的靈魂。
解放那個被困在聊城之中、陷入絕望死局的、值得尊敬的對手。
我沒有去見田單,也沒有試圖進入聊城。
我知道,對于這樣一位心高氣傲、又陷入偏執(zhí)的將軍來說,任何外部的勸說,都只會引起他的反感。
我要用的,還是我最擅長的武器——認知作戰(zhàn)。
我要寫一封信。
一封足以穿透城墻,抵達他內心最深處,為他剖析所有利害,解開所有心結的信。
我找來最好的筆墨,最堅韌的絹帛。
我把自己,想象成那位燕將。我體會著他的痛苦,他的掙扎,他的驕傲,和他那份無處安放的忠誠。
然后,我開始落筆。
這封信,將不會有任何華麗的辭藻。
它只有,最冷靜的分析,最深刻的洞察,和對一個英雄末路,最真誠的悲憫。
這封信,將成為一把鑰匙。
一把,能打開他心靈枷LOCK,讓他得到最終解脫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