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淵病好后，待在書房的時間更長了。有時是處理軍務，有時只是坐著看書，卻總讓張副官把蘇晚要抄的文書送到書房——美其名曰“有不懂的地方方便問”
蘇晚知道他是想找個由頭讓她陪著，卻沒點破。她搬了張矮桌坐在他對面，攤開宣紙抄寫，偶爾抬頭，能看到他落在書頁上的目光其實在她發(fā)間停留
“這個字錯了”他突然敲了敲她的紙“‘淵’字右邊是‘米’，不是‘木’”
蘇晚低頭一看，果然寫錯了，她臉頰微紅，趕緊擦掉重寫，筆尖卻有點抖——這是他的名字，她竟寫岔了
陸承淵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又很快繃直：“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以后怎么給我抄文書”
“不是記不住”她小聲辯解“是剛才走神了”
“走神想什么？”他追問，目光灼灼
她總不能說，在想他是不是又在偷看她。只能含糊道：“在想父親的案子”
提到蘇父，氣氛瞬間沉了些，陸承淵收起玩笑的心思，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這是新找到的證詞，當年陷害你父親的人，有個幕僚還活著，現(xiàn)在在南京”
蘇晚眼睛一亮：“那能找到他嗎？”
“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了”他指尖敲著文件邊緣，“這人膽小，怕是不敢出來作證，但只要他還在，總有辦法讓他開口”
他的語氣帶著慣有的篤定，卻讓蘇晚莫名安心。她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突然說：“先生，等父親的案子結(jié)了，我給你彈一整首《梅花三弄》吧”
不是在琴房匆匆彈過的片段，是完整的、帶著江南風骨的曲子
陸承淵抬眼，撞進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沒有算計，沒有討好，只有純粹的期待，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點頭：“好”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不成文的約定，像根細細的線，把兩個原本平行的人悄悄系在了一起
幾天后，南京傳來消息——那個幕僚愿意作證，但要求陸承淵親自去接他，怕路上被人滅口
“我去”陸承淵當即決定
“先生！”張副官急了，“南京是老陸家的地盤，陸明軒他們肯定盯著，您去太危險了！”
“越危險，越要去”陸承淵看著地圖，眼神銳利“蘇振南的案子拖不起，這個證人不能丟”
他沒說的是，他也想早點了卻蘇晚的心事，他不想再看到她抄書時走神，不想她眼里的光總帶著對未來的不確定
蘇晚在門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陸明軒恨陸承淵，上次在別院被懟后，肯定憋著壞，南京是對方的地盤，他這一去，無異于羊入虎口
晚上，她去書房送宵夜時，陸承淵正在收拾行李。一個簡單的皮箱，里面放著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槍
“先生”她把蓮子羹放在桌上，聲音有些抖“南京那邊……真的非去不可嗎？”
“嗯”他合上箱子“最多三天就回來”
“我能不能……”她咬了咬唇“能不能跟您一起去？”
陸承淵愣住了：“你去做什么？添亂？”
“我不會添亂的”她急忙說“我是江南人，說話口音和他們不一樣，或許能幫著打掩護，而且……而且我會彈琴，要是遇到應酬，也能幫您擋擋酒”
她找了一堆理由，其實只是怕他出事，她想跟著他，哪怕只能遠遠看著，心里也能踏實些
陸承淵看著她眼里的擔憂，像溫水一樣漫過心頭，他從未被人這樣惦記過——母親去世后，所有人都怕他、敬他、算計他，從沒人真心實意地擔心他的安危
“不行”他還是拒絕了，語氣卻軟了些“南京危險，你留在別院，等我回來”
他走到她面前，猶豫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動作生澀，卻帶著難得的溫柔：“聽話，我答應你，一定安全回來”
他的掌心很熱，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蘇晚沒再堅持，只是點了點頭，眼眶卻悄悄紅了
第二天一早，陸承淵就出發(fā)了，蘇晚站在門口送他，看著馬車消失在巷口，心里空落落的
接下來的三天，她度日如年，抄書時總寫錯字，彈琴時總彈錯音，連張副官都看出她的不安，每天特意來報平安：“先生到南京了”“先生見過證人了”“先生說后天就返程”
可到了第四天，消息斷了
張副官派去的人沒回來，打去的電話也沒人接，整個別院都籠罩在壓抑的氣氛里，衛(wèi)兵們荷槍實彈，連走路都放輕了腳步
蘇晚坐在琴房里，指尖落在琴弦上，卻彈不出一個音，她一遍遍告訴自己，陸承淵那么厲害，不會有事的，可心里的恐慌像潮水一樣，怎么也壓不住
天黑時，張副官急匆匆地跑進來，臉色慘白：“蘇小姐，南京那邊……出事了！先生的車隊在路上遇襲，現(xiàn)在下落不明！”
蘇晚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手里的琴撥片“啪”地掉在地上
下落不明
這四個字像冰錐，狠狠扎進她心里
她想起他揉她頭發(fā)時的樣子，想起他喝雞湯時的別扭，想起他說“一定安全回來”時的篤定
不可以
他答應過她的
“張副官，”她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發(fā)顫“給我備車，我要去南京”
“蘇小姐，您不能去！”張副官急了，“現(xiàn)在南京亂成一團，您去了也是……”
“他是為了救我父親才去的南京”蘇晚打斷他，眼神異常堅定“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出事”
她不是去添亂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必須去，哪怕只是在南京城等他，哪怕只是能在他需要時遞上一杯水，她也必須去
張副官看著她眼里的執(zhí)拗——和陸承淵一模一樣。他知道勸不住了，只能咬咬牙：“我跟您一起去”
馬車駛出別院時，蘇晚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那株梅花還在開著，像在等歸人
她在心里默念：陸承淵，你一定要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