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我輾轉(zhuǎn)難眠。 窗外秋風嗚咽，吹得窗戶咯咯作響。
我披衣起身，從枕下取出那枚狼牙項鏈，輕輕摩挲著冰涼的表面，思緒飄回發(fā)現(xiàn)容湛日記的那天。
「她彈《廣陵散》時錯了一個音，沒人發(fā)現(xiàn)，她卻在下臺后偷偷抹眼淚。想告訴她，那是我聽過最美的琴音?！?/p>
「藥很苦，但她嘗過的那碗似乎格外甜...」
一字一句，都是他默默注視的證明。
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而我竟對此一無所知。
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描摹他的輪廓——鋒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還有那雙溫柔的眼眸。
想起他教我騎馬時從背后傳來的心跳，想起他在刺客來襲時毫不猶豫擋在我身前的背影，想起月圓之夜那個靠在我膝上安睡的他...
“容湛...“我輕聲喚道，眼淚順著側(cè)臉滑落，將狼牙貼在胸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p>
第四日清晨，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太子妃！殿下回來了！”青柳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但是...但是...”
我來不及穿鞋，赤腳沖向殿門。
院中一片混亂，侍衛(wèi)們抬著一副擔架匆匆而來。
擔架上的人面色慘白，胸口的繃帶已被鮮血浸透。
“容湛！” 我撲到擔架前，顫抖著握住他的手。
那總是溫暖干燥的手掌此刻冰涼如鐵，指節(jié)處還有未消退的狼毛。
“怎么回事？”我強忍淚水問道。
青羽跪地請罪：“屬下趕到時，殿下已身受重傷。
是三皇子的人...他們在邊境埋伏，用的全是銀制武器...”
我心頭一緊，銀器對狼人有致命傷害！我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指揮侍衛(wèi)將容湛抬入內(nèi)室。
“準備熱水、干凈布條，還有我藥箱里的金瘡藥！”我解開他的衣襟，傷口觸目驚心——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邊緣泛著詭異的青色。
“這是...狼爪？”我震驚地看向青羽。
“殿下為保護我們...強行變身...”青羽聲音哽咽，“但對方早有準備，用了摻曼陀羅的銀粉...”
我心頭劇震。容湛一向謹慎，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在部下面前變身。
他這是...拼了命也要回來？
“都退下。”我深吸一口氣，“我要為殿下療傷?！?/p>
待眾人退出，我取出銀針和特制藥劑。
容湛的呼吸越來越弱，皮膚開始泛出不正常的青灰色。
最糟的是，傷口處的銀毒正在擴散！ “堅持住...”我扎針入穴，同時將解毒藥劑滴入他口中，“別丟下我...我們還沒...還沒...” 還沒告訴我你想說什么。
還沒討論那個“責任”。還沒聽我說...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俯身貼上他的額頭：“容湛，你聽好了...我要你活著回來，親手給我戴上那枚狼牙項鏈...”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候后，容湛終于睜開了眼睛。
“云...落...”他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喜極而泣，急忙扶他喝水：“別說話，你傷得很重...”
他艱難地抬手，輕輕撫摸我憔悴的臉：“你...一直...在？”
“不然呢？”我抹去眼淚，“你可是我的丈夫?！?/p>
容湛眼中閃過一絲柔光，隨即又被痛苦取代：“三弟...他...”
“我知道?！蔽野醋∷拇剑扒嘤鸲颊f了。你現(xiàn)在只需養(yǎng)傷，其他事以后再說。”
他搖搖頭，掙扎著要起身：“不...危險...你必須...離開...”
“我不會走?！蔽覉远ǖ卣f，“容湛，你還不明白嗎？無論你是人是狼，是太子還是庶民，我都...”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太子妃！“青羽聲音緊繃，“宮里來人了，說是皇上有要事要問！”
容湛面色一變，猛地抓住我的手：“不管...問什么...都說...不知情...” 我點點頭，整理好衣冠去前廳接旨。
來的是皇帝身邊的老太監(jiān)，態(tài)度恭敬卻透著古怪。
“太子妃，皇上聽聞太子受傷，特命老奴來探望。”老太監(jiān)瞇著眼打量我，“另外...近日朝中有流言，說太子殿下...非我族類...”
我心頭一震，強自鎮(zhèn)定：“荒謬！殿下乃皇上嫡子，何人敢如此造謠？”
“老奴也不信?！碧O(jiān)意味深長地說，“但三殿下聲稱有確鑿證據(jù)，要在秋獵大典上當眾展示...”
送走太監(jiān)，我踉蹌著回到內(nèi)室。容湛已勉強坐起，臉色陰沉如鐵。
“三弟動手了。”他冷聲道，“他勾結(jié)北疆，得到了誘發(fā)狼人狂化的藥酒...想在秋獵時逼我現(xiàn)形...”
我渾身發(fā)冷：“那我們不去秋獵！”
“不行?！比菡靠嘈?，“缺席等于認罪?！?
他抬眼看我，眸中金光閃爍，“云落，我要你稱病留在東宮?！?/p>
“不！”我抓住他的手，“我絕不會讓你獨自面對！”
容湛突然暴怒，一把推開我：“你根本不明白！如果我當眾變身，第一個被牽連的就是你！通妖、欺君...哪一條不是滅族大罪？”
我跌坐在地，震驚地看著他。這是容湛第一次對我發(fā)怒。
“對不起...”他頹然低頭，聲音哽咽，“但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我爬起身，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擁入懷中：“聽著，容湛。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我從懷中取出那枚狼牙項鏈，“就像這個...既然你選中了我，就別想輕易甩開。”
容湛渾身一震，眼中閃過震驚、羞恥，最后化為深深的無奈：“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三天前?！拔覍㈨楁湸髟诓弊由希艾F(xiàn)在，告訴我你的計劃?！?/p>
窗外，秋風卷起枯葉，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17
秋獵大典當日，天色陰沉得厲害。
我站在鏡前，將容湛給我的狼牙項鏈藏入衣領。 “真的要這么做？”
青羽在門外低聲問，“殿下嚴令您今日稱病不出......”
“正因如此，我更要去。”
我系緊披風，取出一個小瓷瓶藏在袖中，“都準備好了嗎？”
青羽點頭：“按您吩咐，已在獵場外圍布置好人手。但太子妃......”
他欲言又止，“若殿下當真現(xiàn)形，場面恐怕......”
我指尖輕撫衣領下的狼牙，沒有回答。
容湛說得沒錯，若他當眾變身，第一個被問罪的就是太子妃。
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讓他獨自面對。
馬車緩緩駛向獵場，我的心跳隨著車輪聲越來越快。
袖中的瓷瓶里，是我連夜調(diào)制的藥劑——若容湛喝下那杯藥酒，這或許能緩解他的痛苦。
獵場旌旗招展，百官已列席就座。我一眼就看見了容湛——他身著墨色獵裝，腰間佩劍，站在皇帝身側(cè)。
表面平靜，但我注意到他指節(jié)發(fā)白，正死死攥著馬鞭。
“太子妃來了？”三皇子容煜第一個發(fā)現(xiàn)我，笑容虛偽，“還以為您身體不適呢?！?/p>
容湛猛地轉(zhuǎn)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怒。
我假裝沒看見，向皇帝行禮：“兒媳來遲，請父皇恕罪。
“ 老皇帝微微頷首，目光卻若有所思地在我和容湛之間游移。
自從流言四起，這位一向疼愛太子的君主也變得態(tài)度曖昧。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始吧?！?/p>
皇帝揮揮手，“按慣例，太子先飲一杯壯行酒。”
三皇子立刻上前，親自斟了一杯酒：“皇兄，請。”
酒液呈詭異的琥珀色，在杯中微微泛著泡沫。
我心頭一緊——就是它！能誘發(fā)狼人狂化的藥酒！ 容湛面無表情地接過酒杯，指尖卻微微發(fā)抖。
我知道他在掙扎——不喝，等于認罪；喝下，則秘密不保。
“父皇。”我突然上前，“殿下臨行前說身體不適，不宜空腹飲酒。不如兒媳代飲？”
席間一片嘩然。
女子代飲壯行酒，前所未有！ 三皇子臉色一沉：“太子妃，這不合規(guī)矩.....”
“無妨?！比菡看驍嗨?，將酒杯遞給我，“夫妻一體，你喝我喝，都一樣。”
我接過酒杯，在眾人注視下假裝飲酒，實則用袖子遮擋，將大部分酒液倒入預先藏在袖中的小囊。
剩下的剛要入口，容湛突然奪過杯子一飲而盡！ “殿下！” 他放下杯子，沖我?guī)撞豢梢姷負u搖頭。
三皇子臉上閃過一絲得逞的冷笑。
“好了，出發(fā)吧。”皇帝起身宣布，“今日誰獵得頭彩，朕重重有賞！”
起初一切如常。 容湛騎馬走在隊伍最前方，背脊挺直，看不出絲毫異樣。
我稍稍松了口氣，或許他抵抗住了藥性？
到達獵場深處，三皇子突然提議：“皇兄，聽聞這片林子有白狐出沒，不如我們比試一番？”
容湛剛要拒絕，皇帝卻來了興致：“好啊！湛兒和煜兒各帶一隊人馬，以日落為限，看誰先獵得白狐！”
我心頭警鈴大作。白狐罕見，搜尋需要耗大量時間，這正是三皇子想要的！
“父皇......”容湛聲音緊繃，“兒臣今日......”
“怎么，太子不敢比？”三皇子譏諷道，“還是說...月圓將至，您有什么‘難言之隱’？”
容湛眼神一冷：“三弟此言何意？”
“夠了！”皇帝皺眉，“湛兒，你就陪煜兒比一場?！?/p>
君命難違，容湛只得領命。
臨行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包含著太多——警告，不舍，還有...訣別？ 隊伍分頭行動，我借口身體不適留在主營。
確定四下無人，立刻取出袖中藥囊——里面的酒液已變成詭異的紫黑色，散發(fā)著刺鼻氣味。 “曼陀羅、狼毒烏頭...還有銀粉！”我辨認著成分，心沉到谷底。
這種組合不僅會誘發(fā)變身，還會讓狼人陷入極度痛苦和狂躁！
天色漸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我沖出營帳，只見侍衛(wèi)們驚慌奔逃：“怪物！林子里有怪物！
“ 一聲凄厲的狼嚎劃破天際，我渾身僵住——那是容湛的聲音！ “太子妃不可！”青羽攔住我，“殿下若現(xiàn)形，第一個傷的就是您！”
我甩開他：“那是我的丈夫！他不會的。”
不顧阻攔，我沖向聲音來源。林中一片混亂，馬匹嘶鳴，侍衛(wèi)四散。
月光下，一個銀白色的巨大身影正在空地中痛苦掙扎——它半人半狼，獠牙外露，金色豎瞳充滿狂躁，身上是容湛的獵裝碎片。
“容湛！”我大喊。 狼人猛地轉(zhuǎn)頭，與我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狂躁的金瞳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被痛苦淹沒。
他仰天長嚎，聲音凄厲得令人心碎。
“保護皇上！”三皇子突然帶人沖入空地，劍指容湛，“太子是怪物！快誅殺此怪！”
“住手！”我撲上前，卻被侍衛(wèi)攔住。 皇帝面色鐵青，在重重守衛(wèi)下目睹了這一切。
當容湛徹底褪去人形，化作一頭銀白巨狼時，老皇帝踉蹌后退，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妖孽...朕的兒子竟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