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產(chǎn)房的消毒水味鉆進鼻腔時,海藻下意識地攥緊了床單。指尖觸到布料上細密的褶皺,
像摸到了這三年來盤根錯節(jié)的生活——宋思明書房里永遠溫熱的龍井,
他太太掛在衣帽間的香奈兒套裝,還有自己小腹上日漸隆起的弧度,
每一樣都帶著隱秘的重量。"放松點,深呼吸。"護士的聲音隔著口罩傳來,
帶著公式化的溫和。產(chǎn)床旁邊的監(jiān)護儀規(guī)律地發(fā)出"滴滴"聲,
與海藻急促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宋思明的場景,他坐在黑色帕薩特的后座,
隔著茶色玻璃看她,眼神像深潭,她攥著給姐姐海萍借錢的欠條,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筆。
宮縮帶來的劇痛讓眼前發(fā)黑,海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腥味。宋思明說過,
等孩子生下來就離婚,給她和孩子一個名分。這話他說了整整七個月,從她孕吐得昏天黑地,
到肚子大得再也藏不住,每次都伴著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指腹摩挲著凸起的妊娠紋,
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柔軟。"宋太太來了。"護士的低語像根針,猝不及防刺進耳膜。
海藻猛地睜開眼,看見產(chǎn)房門口站著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手里拎著個愛馬仕包,正是宋思明的太太,姜淼淼。女人沒有看她,
只是對醫(yī)生微微頷首:"我是病人家屬。"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
海藻卻莫名打了個寒顫。她見過姜淼淼一次,在宋思明公司的年會上,她穿著銀色禮服,
挽著宋思明的手臂接受眾人的祝福,無名指上的鉆戒閃得人睜不開眼。那時的海藻躲在角落,
穿著租來的伴娘裙,手里端著杯果汁,像只誤入孔雀群的麻雀。"產(chǎn)婦宮口開得差不多了,
準備進產(chǎn)房。"醫(yī)生的聲音打斷了海藻的混亂。被推進手術室時,
她看見姜淼淼站在走廊盡頭,正低頭對手機說著什么,側臉的線條冷硬得像雕塑。
麻醉針刺進脊椎時,海藻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不是因為疼,而是想起宋思明昨天來看她,
偷偷塞給她張銀行卡,說里面的錢夠她們母子一輩子衣食無憂。他還說等孩子滿月,
就帶她去國外定居,在海邊買棟房子,每天看日出日落。"是個男孩,七斤二兩。
"護士把皺巴巴的嬰兒抱到她眼前時,海藻甚至沒敢伸手去碰。小家伙閉著眼睛,皺著眉頭,
鼻子和嘴巴像極了宋思明,尤其是那抿嘴的弧度,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護士把孩子抱去清洗時,姜淼淼走進來,手里拿著份文件。"簽了吧。
"她把文件放在床頭柜上,上面寫著"自愿放棄撫養(yǎng)權聲明",末尾空著簽名的地方,
壓著支鋼筆。海藻的手指抖得厲害:"你是誰?""我是宋思明的妻子。
"姜淼淼在椅子上坐下,從包里拿出個保溫杯,倒出杯褐色的液體,"這是生化湯,
對產(chǎn)婦好。""他在哪兒?"海藻抓住床單,指節(jié)泛白,"宋思明答應過我,他會來的!
""他來不了了。"姜淼淼的聲音沒有起伏,"昨天下午,他出車禍了。
"海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耳邊嗡嗡作響,像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飛。她張了張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那份聲明上,暈開了墨跡。
"警方說他是為了躲避追車,沖出護欄的。"姜淼淼喝了口湯,目光落在海藻蒼白的臉上,
"車上還有份準備提交給紀委的舉報材料,看來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海藻想起宋思明最近總是失眠,煙抽得越來越兇,有時半夜會突然坐起來,盯著窗外發(fā)呆。
她問他怎么了,他總是笑著說"沒事,就是有點累"。原來那些她忽略的細節(jié),
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孩子你不能帶走。"姜淼淼把湯碗放在桌上,發(fā)出輕響,
"宋家不能斷了香火,我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養(yǎng)大。""那是我的孩子!"海藻嘶吼著,
想從床上爬起來,卻被輸液管拽得生疼,"你憑什么搶走我的孩子?
""就憑我是宋思明明媒正娶的妻子。"姜淼淼站起身,整理了下風衣的下擺,"你簽不簽?
不簽也沒關系,法院會判給我,到時候你不僅見不到孩子,還會惹一身麻煩。"她頓了頓,
補充道,"宋思明留下的那些錢,我也會讓它變得干干凈凈,一分都落不到你手里。
"海藻看著她冷硬的側臉,突然明白了。眼前這個女人,比她想象中更厲害,也更決絕。
她不僅要保住宋家的名聲,還要搶走她的孩子,甚至連宋思明留給她的最后一點念想,
都要剝奪干凈。"我想見宋思明最后一面。"海藻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他的后事我會處理。"姜淼淼拿起那份聲明,"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后如果還不簽,
就別怪我不客氣。"門關上的瞬間,海藻終于崩潰了,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哭聲在空曠的病房里回蕩,像只受傷的野獸。
她想起自己當初為什么會跟宋思明在一起——姐姐海萍要買房,姐夫蘇淳被單位辭退,
家里到處都需要錢。宋思明像道光照進她灰暗的生活,給她錢,給她依靠,
甚至在她被房東趕出門時,默默給她租了套寬敞的公寓。那時她以為自己遇到了真愛,
卻忘了這光的背后,是另一個女人的眼淚和隱忍。海萍來的時候,眼圈紅腫得像核桃。
她手里提著個保溫桶,里面是雞湯,是蘇淳特意去菜市場買的老母雞燉的。"小藻,
你還好嗎?"她坐在床邊,握住海藻冰涼的手,"我已經(jīng)跟你姐夫商量好了,
你出院后就搬去跟我們住,孩子我們一起帶。"2海藻搖搖頭,眼淚掉在海萍的手背上,
燙得她一哆嗦。"姐,孩子保不住了。"她把姜淼淼的話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帶著絕望,
"她說如果我不簽字,就連宋思明留下的錢都要沒收。
"海萍的嘴唇抖了抖:"那個女人怎么能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她是宋思明的妻子,她有這個權利。"海藻看著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
像她此刻的心情,"姐,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宋思明。如果當初我沒有貪慕虛榮,
如果我沒有跟他在一起,也許就不會發(fā)生這些事了。"海萍嘆了口氣,
幫她掖了掖被角:"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你好好養(yǎng)身體,其他的事,姐幫你想辦法。
"可海萍終究沒能想出什么辦法。第三天,姜淼淼帶著律師來了,
手里拿著宋思明的遺囑復印件,上面清楚地寫著:所有財產(chǎn)歸妻子姜淼淼所有,
兒子由姜淼淼撫養(yǎng)。"你看,這是他的意思。"姜淼淼把復印件放在海藻面前,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你不過是他用來傳宗接代的工具。
"海藻的目光落在"兒子由姜淼淼撫養(yǎng)"那行字上,宋思明的字跡遒勁有力,
每一筆都像刀子,割在她心上。原來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溫柔體貼,
都只是為了讓她心甘情愿地生下這個孩子。她拿起筆,在聲明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姜淼淼收起聲明,站起身:"你好好休養(yǎng),
以后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回頭,"宋思明在車禍現(xiàn)場,
手里還攥著你的照片。"海藻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她想起那張照片,
是他們第一次去海邊時拍的,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笑得一臉燦爛,宋思明站在她身后,
摟著她的肩膀,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原來他不是完全不在乎她。這個念頭像顆火星,
在她絕望的心里燃起一點微弱的光。出院那天,海萍來接她,蘇淳抱著孩子跟在后面。
小家伙睡著了,眉頭舒展著,嘴角微微上揚,像在做什么美夢。海藻伸出手,
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柔軟得像棉花糖。"真的要送他走嗎?"海萍的聲音帶著不舍。
海藻點點頭,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在宋家,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
這是我給不了的。"她知道這是自欺欺人,心里的痛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把孩子交給姜淼淼派來的保姆時,海藻的手抖得幾乎抱不住孩子。小家伙似乎感覺到了什么,
突然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眼珠盯著她,像是在認媽媽。"再見,寶寶。
"海藻在他額頭親了一下,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
就會不顧一切地把孩子搶回來。回到海萍家,蘇淳已經(jīng)把客房收拾好了,
墻上貼著幾張嬰兒的海報,是他特意去文具店買的。"小藻,別太難過了。
"他遞給她一杯溫水,"以后日子還長著呢。"海藻接過水杯,看著窗外的梧桐樹,
葉子已經(jīng)黃了,一片片飄落下來,像她破碎的人生。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在大學圖書館里啃書本的單純女孩,那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海藻,
已經(jīng)死在了那個消毒水味彌漫的產(chǎn)房里。日子一天天過去,海藻像個提線木偶,吃飯,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