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吉他，手指頭掃過琴弦，有點糙。這小酒館兒里，煙味兒混著廉價啤酒的餿氣，
熏得人腦仁兒疼。底下稀稀拉拉幾桌人，劃拳的，吹牛的，沒幾個真聽歌的。
我清了清發(fā)緊的嗓子，開口唱自己寫的歌。歌詞寫的啥？全是夜里想小雅時，
心里頭那點又酸又甜的滋味?！霸诮纸腔椟S的路燈下，等一個不會迷路的她…” 我閉著眼，
吼得賊投入，把自己那點憋屈全倒騰出來。底下有個大哥估計喝高了，
拍著桌子嚷嚷：“兄弟！嚎喪呢？換首喜慶的！”我臉皮一熱，當沒聽見。
手指頭在弦上刮得更狠了，破吉他嗡嗡響。管他呢，我就唱我的。最后一個音抖著甩出去，
我睜開眼。稀稀拉拉的掌聲，跟拍蚊子似的。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個笑，
抱著吉他趕緊溜下臺。明天？明天還得接著來這兒賣唱。沒勁透了。
剛拐進吧臺后面那條窄過道，手機在褲兜里瘋了一樣震。掏出來一看，小雅發(fā)了好幾條語音。
點開，她聲音脆生生的，裹著外頭街上的車喇叭響：“默子！你猜怎么著！剛才等你那會兒，
有個怪人！戴個墨鏡，大晚上的，非說我是什么…什么‘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
還硬塞我張名片！嚇我一跳！”我靠在油膩的墻上，笑了?；厮Z音：“傻丫頭，
別是遇上騙子了吧？站那兒別動，我馬上唱完了，去接你?！?發(fā)完，
心里那點小得意冒出來。我的小雅，那模樣兒，是個人都得看愣神。被人盯上？正常！
我把手機塞回兜里，琢磨著等會兒帶她去吃那家新開的麻辣燙。明天？明天還是老樣子。
第二天，我是被手機硬生生吵醒的。不是鬧鐘，是它自個兒在枕頭邊上發(fā)了瘋地嗡嗡，
屏幕亮得能當手電筒使。我瞇縫著眼，頭疼得像要裂開，昨晚那點啤酒后勁兒還沒散干凈呢。
誰?。看笄逶绲?，催命呢？手指頭在屏幕上瞎劃拉半天，才總算接通。沒等我“喂”出聲，
一個尖得能戳破耳膜的女人聲音炸了進來：“林默！林默是你嗎？！我的老天爺！
你可算接了！”我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澳阏l啊？” 我嗓子啞得像破鑼?！拔?？
我是你貴人！祖宗！你火了！大火特火！全網(wǎng)都在找你！那視頻！
就昨晚你在酒館兒唱歌那個！爆了！炸了！” 那聲音激動得直哆嗦，
語速快得跟機關(guān)槍掃射似的。視頻？唱歌？我腦子糊成一團漿糊。昨晚那破歌？
在“老地方”那蒼蠅館子？底下都沒人聽！火？開什么國際玩笑？“你…你搞錯了吧？
” 我使勁揉著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點?！板e不了！‘街角路燈下的默’！就你！
歌是你寫的吧？唱得是糙了點，可那味兒！絕了！現(xiàn)在全網(wǎng)都在扒你是誰！
熱搜第一掛了一宿了！” 電話那頭還在狂轟濫炸，“聽著，我叫紅姐！金牌經(jīng)紀人！簽我！
立刻！馬上！我保你紅透半邊天！”紅姐？經(jīng)紀人？我握著發(fā)燙的手機，徹底懵了。
陽光從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里鉆進來，刺得我眼睛疼。昨晚那個油膩膩的小破舞臺，
底下稀稀拉拉的腦袋…還有小雅說那個怪人…這都什么跟什么？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
真疼！不是夢？---我像個提線木偶，被紅姐那幫人塞進一輛黑得锃亮的保姆車。
車里頭寬敞得能打滾，一股子新車才有的皮子味兒。我屁股底下軟得跟棉花似的，
渾身不自在。紅姐坐我對面，手指頭在平板電腦上劃拉得飛快，嘴里嘚啵個不停，
唾沫星子差點濺我臉上?！澳?！你這運氣！祖墳冒青煙了！” 紅姐眼珠子放光，
死死盯著平板，“看看！看看這數(shù)據(jù)！播放量！評論！熱搜！爆了三個了！全是你的歌！
全是你的名字！”平板屏幕湊到我眼皮底下，花花綠綠的圖表和數(shù)字晃得我眼花。
下面那些評論刷得飛快，根本看不清字。“紅了！咱們第一步，先把你那破藝名改了！
太喪氣！叫…‘林燃’！怎么樣？夠勁兒吧？一點就著！” 紅姐一拍大腿，
壓根沒打算問我意見。車猛地一拐彎，停在一棟亮得晃眼的玻璃大樓底下。旋轉(zhuǎn)門轉(zhuǎn)得飛快，
里頭全是光鮮亮麗的人，走路都帶風。我被紅姐和倆壯實助理夾在中間，
暈頭轉(zhuǎn)向地推進電梯。電梯門一開，紅姐直接把我按在一間巨大辦公室的真皮沙發(fā)上。
屁股剛沾上沙發(fā)邊兒，辦公室門“砰”一聲被撞開了。一個瘦高個男人，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
手里也捏著個平板，風風火火沖進來，嗓門比紅姐還大：“紅姐！紅姐！瞧瞧！
瞧瞧我挖到什么寶貝了！”他身后跟著個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靶⊙?？
” 我騰地站起來。小雅穿著條簡單的白裙子，小臉有點發(fā)白，手指頭不安地絞著衣角。
看見我，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小跑著就沖我過來了?！澳?！
” 她聲音帶著點委屈的哭腔?！鞍盐?！” 瘦高個男人猛一拍腦門，看看我，
又看看小雅，眼珠子瞪得溜圓，“神了！真他媽神了！紅姐！你簽的這個‘林燃’？
跟我的‘蘇雅’！他倆是一對兒？！”紅姐也愣了，隨即猛地從她那寬大的老板椅上彈起來，
兩步跨到我和小雅面前。那眼神，像餓狼看見了肥肉，綠油油的。“一對兒？！
” 紅姐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尖銳得刺耳。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一個水晶煙灰缸直跳，
“天降紫微星！雙份兒的！簽！必須簽！一起簽！打包！綁死了簽！”她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唾沫星子噴到了我和小雅臉上：“娛樂圈多少年沒出過這種‘神仙真情侶’人設了？
金童玉女！雙劍合璧！這熱度！這話題！這錢途！老天爺追著喂飯啊這是！
”我和小雅的手在沙發(fā)扶手上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冰涼，還有點抖。
我看著紅姐和那個叫李哥的經(jīng)紀人激動得手舞足蹈的樣子，腦子里嗡嗡響。打包？綁死？
人設？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兒都砸在我心口上，沉甸甸的。簽了字，明天…會是什么樣？
---紅得發(fā)紫是什么感覺？我算是知道了。不是開心，是暈。暈頭轉(zhuǎn)向。
紅姐塞給我的行程表，厚得能當磚頭拍人。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我眼暈。幾點飛哪兒，
幾點錄歌，幾點拍廣告，幾點接受采訪…時間精確到分鐘。我像個陀螺，
被看不見的鞭子抽著，一刻不停地轉(zhuǎn)?！澳?！快！換衣服！下一個棚趕場！
”助理小張的聲音永遠在催命?！傲掷蠋?，看鏡頭！笑容再燦爛一點！” 閃光燈咔嚓咔嚓，
晃得我眼睛發(fā)花?！叭几?！燃哥！看這邊！簽個名吧！” 機場永遠被圍得水泄不通，
尖叫聲能把屋頂掀翻。我的手機快被各種工作群的消息擠爆了。唯獨置頂?shù)哪莻€聊天框，
屬于小雅的，安靜得可怕。點開，最后一條是我昨天凌晨三點發(fā)的：“彩排剛結(jié)束，累癱了。
你訓練完了嗎？注意身體?！蓖戏沁@樣。我發(fā)：“到酒店了，累成狗。記得吃晚飯。
” 她回：“嗯，剛結(jié)束形體課，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你也注意休息?！备砂桶偷摹?/p>
像兩個打卡的機器人。連個表情包都懶得發(fā)。我手指懸在屏幕上，想給她打個電話。
聽聽她的聲音。問問她封閉訓練累不累，吃得慣嗎，那經(jīng)紀人有沒有為難她？
問問她…想不想我？手機猛地一震。不是小雅。是紅姐。“林燃！祖宗！磨蹭什么呢！
化妝師等你半小時了！快！綜藝馬上開錄！” 紅姐的咆哮從聽筒里沖出來。我手指一抖，
剛打出來的“小雅，我想你了”還沒發(fā)出去，屏幕就暗了下去。
助理一把抓過我的手機塞進包里，連拉帶拽把我拖向化妝間。想她？現(xiàn)在沒空。明天？
明天也沒空。---手機突然在掌心瘋了一樣震動起來，嗡嗡嗡，帶著燙手的溫度。是小雅。
我心頭一跳，趕緊劃開接聽。后臺亂糟糟的，化妝師還在往我臉上撲粉，嗆得我直想咳嗽。
“小雅？” 我捂著話筒，盡量壓低聲音。電話那頭，她的聲音像浸了蜜，又甜又亮，
帶著點壓抑不住的興奮勁兒：“默子！默子！你看到了嗎？！我的廣告！就剛剛！黃金時段！
播了！” 背景音有點嘈雜，隱約還能聽到廣告的音樂聲和她自己的聲音。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廣告？什么廣告？小雅的首支廣告？今天播？
化妝師手里的粉撲還在我鼻尖上使勁按，我猛地一偏頭，粉撲按歪了?！鞍蚜掷蠋煟e動！
” 化妝師抱怨?！澳恪愕鹊龋 ?我手忙腳亂地想掏出另一部工作手機查查時間。
今天幾號？小雅說過廣告首播是哪天來著？好像是…最近？
可我這腦子被各種通告塞得滿滿當當，像一鍋漿糊。“看呀！你快看電視！就現(xiàn)在！
隨便哪個臺！” 小雅在電話那頭雀躍地催促，背景里似乎還有她訓練營小姐妹的起哄聲，
“她們都說拍得還行！你說呢默子？我表現(xiàn)怎么樣？傻不傻？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又悶又疼。我看個屁??！我現(xiàn)在在哪兒？
跨年晚會彩排后臺！外面舞臺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浪一波波涌進來。下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我的歌！
導演助理已經(jīng)在門口探頭探腦，眼神跟刀子似的剮著我。“小雅，
我…” 喉嚨像被砂紙磨過，又干又澀。后臺的大喇叭突然炸響，震得我耳膜生疼：“林燃！
林燃人呢？！馬上到你串場！快！上臺口準備！”那聲音像鞭子抽過來。
助理小張像顆炮彈一樣沖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胳膊：“燃哥！快！來不及了！
導演要殺人了！”“默子？你怎么了？信號不好嗎？” 小雅的聲音還在電話里追問，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期待？“我…我在彩排！馬上要上場了！
” 我?guī)缀跏菍χ捦埠鸪鰜?，聲音劈了叉。后臺刺眼的燈光晃得我眼前發(fā)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