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莊的清晨,被一股異樣的喧囂攪動。
莊口那棵百年老槐樹上,掛滿了刺眼的大紅綢花,樹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莊戶們伸長了脖子,像一群等待投喂的鴨子,嗡嗡的議論聲匯成一片嘈雜的海洋。臨時搭建的擂臺,披紅掛彩,俗氣得扎眼。擂臺正中,一個巨大的“囍”字金光閃閃,晃得人眼花。擂臺兩側(cè),高懸一副對聯(lián):
**拳打南山猛虎,方顯男兒本色!**
**腳踢北海蛟龍,抱得美人歸家!**
橫批:**能者居之!**
擂臺旁搭了個高臺,鋪著猩紅的地毯。高太公——一個穿著簇新綢緞袍子,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但眼神里透著精明算計的老頭——正襟危坐,手里捻著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時不時瞟一眼臺下,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他旁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面皮白凈、穿著嶄新袈裟的和尚——法能大師。法能雙目微闔,一手豎掌胸前,一手捻著念珠,寶相莊嚴(yán),只是那偶爾掃向人群的目光,銳利得如同鷹隼。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銅鑼響,壓下了所有嘈雜。
高太公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滿面紅光:“諸位鄉(xiāng)親!諸位英雄!今日,乃小女翠蘭比武招親的大喜日子!承蒙法能大師慈悲,親臨主持,以佛法加持,必能為小女覓得一位文武雙全、德行兼?zhèn)涞娜缫饫删?!?guī)矩很簡單!擂臺之上,拳腳無眼,點到為止!最后站在臺上的好漢,便是老夫的乘龍快婿!迎娶小女,繼承我高家偌大家業(yè)!現(xiàn)在——開始!”
“吼——!”
臺下瞬間炸開了鍋!早就摩拳擦掌的漢子們?nèi)缤蛄穗u血,怪叫著就往擂臺上沖!
“俺來!翠蘭小姐是俺的!”
“滾開!你個殺豬的也配?看俺鐵掌開碑!”
“老子練了三十年童子功!為的就是今天!”
一時間,擂臺上拳來腳往,呼喝震天,塵土飛揚。有黑塔般的壯漢被瘦猴似的漢子一個掃堂腿絆倒,摔得七葷八素;有使花架子的被一招黑虎掏心打飛出臺;還有兩個抱在一起滾地葫蘆般扭打,嘴里罵罵咧咧,毫無章法。場面混亂不堪,充斥著汗臭、腳臭和粗魯?shù)慕辛R,活脫脫一個大型斗毆現(xiàn)場。
擂臺角落的陰影里,站著三個與這熱鬧喧囂格格不入的身影。
玄奘依舊穿著他那身洗得發(fā)白、沾著金血污漬的舊僧袍,臉色蒼白得嚇人,肩頭的妖毒讓他半邊身子都有些麻木。他懷里,抱著用一件破舊披風(fēng)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張蒼白小臉的白晶晶。白晶晶依舊昏迷,但服用了豬八戒那瓶氣味詭異、但效果似乎還不錯的“九轉(zhuǎn)還魂大力丸”后,呼吸平穩(wěn)了許多,眉間那點朱砂也不再黯淡得隨時會熄滅,只是身體依舊冰冷。
至尊寶則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縮在玄奘身后,探頭探腦地看著擂臺上混亂的場面,嘴里嘖嘖有聲:“我的個乖乖…這哪是比武招親?這分明是屠宰場選豬??!你看那個!臉都被打腫成豬頭了!還有那個!褲腰帶都被扯斷了!哎喲喂!這招猴子偷桃使得…太下作了!寶哥我都自愧不如!唐老弟,你確定…要上去跟這群牲口搶媳婦兒?哦不,是替那頭真牲口搶媳婦兒?我怕你還沒念完開場白,就被他們當(dāng)沙包捶成肉餅了!”
玄奘面無表情,目光越過混亂的擂臺,死死盯著高臺上面色平靜、閉目養(yǎng)神的法能和尚。豬八戒最后那句“高小姐身上有能破佛印的東西”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里盤旋。他必須接近高翠蘭!必須弄清楚那是什么!哪怕…哪怕要在這荒唐的擂臺上,扮演一個更荒唐的角色!
“貧僧…別無選擇?!毙实穆曇舾蓾?,帶著一種認(rèn)命的平靜,卻又蘊含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將懷中的白晶晶小心翼翼地交給至尊寶,“看好她。我去去就回?!?/p>
“哎?等等!唐老弟!三思??!”至尊寶抱著輕飄飄卻寒氣逼人的白晶晶,感覺像抱了個冰雕定時炸彈,急得直跳腳,“你這小身板!上去就是送菜!要不…咱再想想別的法子?比如…我去?我至尊寶雖然拳腳功夫稀松,但勝在腦子活絡(luò)!實在不行,我使點下三濫的手段…比如撒石灰、戳眼睛、踢褲襠…”
“住口!”玄奘低喝一聲,打斷了他的餿主意,“佛門弟子,豈可行此齷齪之事!貧僧自有分寸!”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屈辱、無奈和佛骨舍利中殘存的力量都吸入肺腑,然后,在至尊寶“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悲壯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喧囂混亂的擂臺邊緣。
擂臺上,一個滿臉橫肉、胸口紋著下山猛虎的彪形大漢剛剛一拳將對手轟下臺,正得意地拍著胸脯咆哮:“還有誰?!翠蘭小姐是俺的了!哈哈哈!”
玄奘就在這震耳欲聾的狂笑聲中,踏上了擂臺的邊緣臺階。
他這一身破舊僧袍,抱著個昏迷女子(雖然現(xiàn)在在至尊寶懷里),臉色蒼白如鬼的形象,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喧囂的場面詭異地安靜了一瞬,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咦?哪來的野和尚?”
“抱著個病秧子來比武?腦子被門夾了吧?”
“喂!禿驢!化緣去別處!這兒是比武招親!不是開法會!”
嘲笑聲、起哄聲瞬間爆開,比剛才的拳腳聲還要刺耳。
玄奘充耳不聞。他一步步走到擂臺中央,站在那個比他高兩個頭、壯三圈的紋身大漢面前。他抬起頭,平靜地看向高臺,雙手合十,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嘈雜:
“阿彌陀佛。貧僧玄奘,自東土大唐而來,欲往西天拜佛求經(jīng)。途徑寶地,聞聽高府千金比武招親,特來…一試。”
“噗——!”
“哈哈哈哈!”
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加瘋狂的爆笑!
“聽聽!他說啥?拜佛求經(jīng)的和尚來比武招親?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禿驢!你是想娶媳婦兒想瘋了吧?佛祖知道嗎?”
“滾下去吧!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玷污了擂臺!”
連高臺上的高太公都皺緊了眉頭,捻佛珠的手停了下來,看向玄奘的眼神充滿了不悅和鄙夷。法能和尚也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針,刺向玄奘,在他那身舊僧袍和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掃向他身后抱著白晶晶、一臉苦相的至尊寶,眉頭微微蹙起。
那紋身大漢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自己肚皮砰砰響:“哈哈哈!小禿驢!你是來逗爺開心的嗎?就你這風(fēng)吹就倒的樣兒,還想跟爺搶媳婦兒?爺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識相的趕緊滾!不然…”他獰笑著捏了捏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爆豆般的聲響,“爺把你那光溜溜的腦袋擰下來當(dāng)夜壺!”
面對鋪天蓋地的嘲笑和赤裸裸的威脅,玄奘臉上沒有半分懼色,也沒有憤怒。他再次雙手合十,對著紋身大漢,用一種極其認(rèn)真、極其啰嗦、極其不合時宜的語氣,開始了他的“講道理”: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此言差矣。貧僧雖為出家人,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貧僧登臺,非為貪戀女色,實乃為救人一命,迫不得已而為之。此乃大慈悲,大無畏,大犧牲!施主滿口污言穢語,動輒擰人首級,戾氣之重,實乃取禍之道!《金剛經(jīng)》有云:‘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施主這心,住在了嗔怒、殺伐之上,如同住在了刀山火海,痛苦煎熬,永無解脫之日!貧僧觀施主面相,印堂發(fā)黑,煞氣纏身,恐有血光之災(zāi)!不如放下屠刀,隨貧僧念一段《地藏經(jīng)》,消消戾氣,化化災(zāi)劫,豈不…”
“住口!禿驢!念你娘的經(jīng)!”紋身大漢被這一通“佛理”念得頭暈眼花,怒火蹭蹭往上冒,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老子聽不懂!也不想聽!給老子去死吧!”
他再也按捺不住,咆哮一聲,砂鍋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勁風(fēng),如同出膛的炮彈,朝著玄奘那光溜溜的腦袋狠狠砸下!這一拳勢大力沉,若被砸實,恐怕連石頭都能開瓢!
臺下響起一片驚呼和興奮的叫好聲!仿佛已經(jīng)看到這不知死活的和尚腦袋開花的慘狀!
至尊寶嚇得閉上了眼睛:“完了!唐老弟要成肉醬了!”
高臺上的法能和尚眼中精光一閃,手指微微一動。
然而,面對這足以致命的一拳,玄奘卻不閃不避!他甚至連合十的雙手都沒有放下!只是在那拳頭即將觸及光頭的剎那,猛地抬起頭!
他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那種溫吞水般的平和,也不是被逼無奈的悲憤,而是一種極致的專注!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為剎那機(jī)會的決絕!他心口沉寂的佛骨舍利,被這極致的意念瞬間引動!
嗡——!
一股無形的、并不狂暴卻異常堅韌的力量,以玄奘為中心,瞬間擴(kuò)散開來!那不是攻擊,而是…一種純粹的、源自佛骨本源的、帶著安撫和凈化意味的精神力場!
“唵、嘛、呢、叭、咪、吽!”
玄奘嘴唇微動,六個音節(jié)如同洪鐘大呂,并非吼出,而是以一種奇異的共振方式,直接穿透空氣,印入那紋身大漢狂暴的識海!
**佛門六字大明咒!**
拳頭,在距離玄奘頭頂不足三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紋身大漢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迷茫和…巨大的痛苦!他感覺自己的腦袋里像是被塞進(jìn)了一個燒紅的烙鐵!無數(shù)混亂的念頭、狂暴的殺意、還有深藏的恐懼和罪孽,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瘋狂地沸騰、尖叫!玄奘那雙平靜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在他扭曲的視野里不斷放大,如同兩輪刺目的太陽!
“啊——!我的頭!好痛!別念了!別念了——!”紋身大漢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腦袋,龐大的身軀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蹌后退,眼神渙散,口吐白沫,最后“噗通”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擂臺上,四肢抽搐,竟是直接被那蘊含佛骨力量的真言咒震得神魂受創(chuàng),暈死了過去!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剛才還喧囂震天的擂臺上下,此刻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來,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鴨蛋!看著那個依舊雙手合十、站在擂臺中央、臉色蒼白卻毫發(fā)無損的年輕和尚,看著他腳下那個如同死豬般抽搐的紋身大漢…一股寒氣從每個人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這是什么妖法?!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動都沒動,就靠念了幾句經(jīng),就把一個兇神惡煞的壯漢念暈了?!
“嘶——!”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打破了死寂。
隨即,是更加瘋狂的嘩然!
“妖僧!他是妖僧!”
“邪術(shù)!他會邪術(shù)!”
“快!快請法能大師降妖!”
臺下的莊戶們驚恐地后退,看向玄奘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厭惡,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高臺上的高太公也嚇得臉色發(fā)白,手里的佛珠差點掉地上,求助般地看向身邊的法能和尚。
法能和尚此刻已經(jīng)站了起來,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死死鎖定玄奘!他的臉上不再是之前的寶相莊嚴(yán),而是充滿了震驚和…一絲難以置信的狂喜?!
“佛骨舍利?!”法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如此精純的佛力波動!還有這…這真言咒的共鳴!錯不了!你體內(nèi)…有佛骨舍利!而且是源自靈山、最為本源的佛骨舍利!”他眼中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說!你是何人?!從何處竊得此等佛門至寶?!”
玄奘心中一沉!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這法能和尚果然不簡單,一眼就看穿了他最大的秘密!他強作鎮(zhèn)定,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玄奘,乃奉大唐天子之命,前往西天取經(jīng)。此乃貧僧前世所修功德,并非竊取。大師身為佛門中人,當(dāng)知‘貪嗔癡’三毒之害…”
“閉嘴!”法能厲聲打斷,臉上偽裝的慈悲徹底撕去,只剩下赤裸裸的貪婪和猙獰,“竊取佛寶,妖言惑眾!還敢在此狡辯!今日,本座便替佛門清理門戶!收了你這妖僧!奪回佛寶!”
話音未落,法能和尚猛地一跺腳,高臺震動!他身上的嶄新袈裟無風(fēng)自動,獵獵作響!一股遠(yuǎn)比豬八戒更加精純、也更加陰冷的佛力波動轟然爆發(fā)!他雙手結(jié)印,口中念念有詞,一個金光閃閃、邊緣卻纏繞著絲絲黑氣的巨大“卍”字佛印,在他掌心迅速凝聚成型!散發(fā)著鎮(zhèn)壓一切、度化(或者說強行抹殺)一切的恐怖氣息!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諸佛!般若巴嘛空!妖孽!伏誅——!”
法能一聲暴喝,如同佛門獅子吼!那巨大的、帶著詭異黑氣的金色“卍”字印,撕裂空氣,帶著毀滅性的威壓,朝著擂臺中央的玄奘狠狠鎮(zhèn)壓而下!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玄奘臉色劇變!他能感覺到這佛印中蘊含的恐怖力量,遠(yuǎn)超沙僧的妖力!而且那佛印邊緣纏繞的黑氣,充滿了陰邪污穢的氣息,絕非正統(tǒng)佛力!這法能,是個邪僧!
他下意識地想催動佛骨舍利抵抗,但肩頭妖毒猛地爆發(fā),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剛才強行催動真言咒已經(jīng)透支,此刻竟是連一絲佛力都提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巨大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卍”字印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唐老弟——?。?!”臺下的至尊寶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抱著白晶晶就想往上沖,卻被那恐怖的佛力威壓死死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玄奘即將被佛印碾碎的瞬間!
“嘎吱——”
高臺后方,那扇一直緊閉的、通往繡樓的雕花木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穿著大紅嫁衣、鳳冠霞帔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小鹿般沖了出來!正是高翠蘭!
她顯然是被外面的巨大動靜和恐怖威壓驚動了。那張精心妝點過的小臉,此刻嚇得花容失色,充滿了驚恐和無助。她一眼就看到了擂臺上那個在巨大金色佛印下顯得無比渺小、卻依舊挺直脊梁的年輕和尚。玄奘那蒼白卻平靜的臉,那雙在死亡威脅下依舊清澈(或者說認(rèn)命)的眼睛,瞬間擊中了她懵懂的心房!
“不要——!”高翠蘭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不管不顧,提著沉重的嫁衣裙擺,跌跌撞撞地朝著擂臺沖去!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住那恐怖的佛??!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法能的動作都微微一頓!他顯然沒料到高翠蘭會沖出來!
然而,就在高翠蘭沖下高臺臺階,即將踏上擂臺的瞬間,異變再生!
也許是太過慌亂,也許是裙擺太長,她腳下一個趔趄!
“啊!”一聲驚呼,高翠蘭整個人失去平衡,朝著擂臺前方撲倒!而她撲倒的方向,赫然是抱著白晶晶、正急得如同熱鍋上螞蟻的至尊寶!
時間仿佛被放慢了無數(shù)倍。
至尊寶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個穿著大紅嫁衣、如同天外飛仙(或者說失控秤砣)般朝著自己砸過來的身影,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
“我…操…”
噗通!
一聲悶響!
溫香軟玉滿懷…還帶著濃烈的脂粉香氣和…一股子汗味?
至尊寶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懷里的白晶晶差點脫手飛出去!而高翠蘭,則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了他的懷里,鳳冠歪斜,珠釵散亂,一張俏臉距離至尊寶那張寫滿“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懵逼臉,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四目相對。
至尊寶能清晰地看到高翠蘭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的淚珠,能聞到她呼吸間帶著的、少女特有的馨香(混合著剛才奔跑的汗味),還能感覺到她因為驚嚇和摔倒而劇烈起伏的、緊緊貼在自己胸膛上的…柔軟觸感。
嗡!
至尊寶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臉?biāo)查g紅得像煮熟的蝦米!他長這么大,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事干過不少,可跟女人…尤其是這么漂亮、還穿著嫁衣的女人…如此近距離接觸,絕對是破天荒頭一遭!
“姑…姑娘…你…你沒事吧?”至尊寶舌頭都打結(jié)了,感覺自己的聲音像被門夾過。
高翠蘭也懵了。她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雖然有些油滑但五官還算端正、此刻因為緊張和羞澀而顯得格外…有趣的臉,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同樣劇烈的心跳聲,剛才的驚恐和無助,竟奇異地被一種陌生的、麻酥酥的感覺取代了。尤其是看到至尊寶那副手足無措、面紅耳赤的窘迫樣子,她“噗嗤”一聲,破涕為笑。
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綻放。
至尊寶看呆了。
高臺上的法能和尚看到這一幕,尤其是看到高翠蘭撲進(jìn)那個混混懷里還笑了,一張白凈的臉?biāo)查g氣得鐵青!他精心策劃,眼看佛骨舍利就要到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還被一個混混攪了局!更可氣的是,高翠蘭竟然對那個混混笑了?!
“混賬東西!”法能怒不可遏,也顧不得玄奘了,手中那帶著黑氣的“卍”字佛印一轉(zhuǎn),竟然分出一股力量,化作一只金光閃閃的佛手,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狠狠抓向抱著高翠蘭的至尊寶!“褻瀆新娘!找死!”
“媽呀——!”至尊寶看著那當(dāng)頭抓下的巨大佛手,嚇得魂飛魄散,抱著高翠蘭就想滾地躲開!懷里的高小姐發(fā)出一聲驚呼,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這混亂到極點、佛手即將落下、至尊寶抱著高小姐滾作一團(tuán)、玄奘在佛印下苦苦支撐、白晶晶依舊昏迷不醒的瞬間——
沒有人注意到,因為高翠蘭的撲倒和掙扎,她發(fā)髻上那支鑲嵌著碧綠寶石的鳳頭金簪,被甩飛了出去!
金簪在空中劃過一道金光,“?!钡囊宦?,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昏迷于擂臺邊緣的白晶晶眉心!
那點黯淡的朱砂痣,被金簪上的碧綠寶石輕輕觸碰!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異響!
白晶晶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無比的痛楚和…蘇醒的悸動,從她眉心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