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斷弦的余音如同淬毒的冰針，狠狠刺穿了聽雪軒內(nèi)虛假的寧靜。
所有附庸風雅的客人，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化作驚愕與一絲被驚擾的不快。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琴臺，投向那個驟然停止撫琴的素白身影。
白晶晶緩緩轉(zhuǎn)過頭。
燈火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眉間那點殷紅的朱砂，在斷弦的震動下，仿佛活了過來，搏動得更加劇烈，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妖異血芒。那雙萬年冰封的眸子，此刻不再是純粹的漠然，冰層之下翻涌著劇烈的痛苦和一種被強行撕裂的震驚！她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針，死死鎖定在剛剛落座、臉色比她還蒼白的唐玄奘身上！
四目再次相對！
距離更近！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無形的電流在兩人目光交匯處噼啪作響！
玄奘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被那斷弦的余音狠狠刺穿！痛！靈魂深處被金剛伏魔印牽動的劇痛，以及看到芷汀如此痛苦的、撕心裂肺的痛！金色的血液再次涌上喉頭，帶著鐵銹般的腥甜，被他死死壓住，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絲淡金的痕跡。
“呃…”白晶晶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極其壓抑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悶哼。她猛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遮住了眼底那幾乎要失控的混亂。纖細的手指死死扣住琴臺的邊緣，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白姑娘？您…您沒事吧？”侍立在旁、一個穿著翠綠衫子、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后來知道她叫小蝶）立刻上前，聲音帶著關切和緊張。
“無妨。”白晶晶的聲音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比剛才更加清冷，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她甚至沒有再看玄奘一眼，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對視從未發(fā)生。她只是對著滿室呆滯的客人，微微頷首，姿態(tài)依舊優(yōu)雅，卻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疏離和…倉皇？“弦斷，不吉。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掃了諸位雅興，晶晶…告罪?！彼f完，甚至不等眾人反應，便在丫鬟小蝶的攙扶下，迅速起身，素白的身影如同受驚的鶴，倉促地消失在雅間通往內(nèi)室的珠簾之后，只留下一縷冰冷的幽香和滿室的愕然。
“哎？這就走了？”
“白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晦氣！剛坐下就斷弦！”
“老鴇！退錢！”
客人們反應過來，頓時不滿地嚷嚷起來。老鴇一臉尷尬地安撫著，眼神卻狐疑地在唐玄奘身上掃來掃去。這小子一來，白姑娘就失態(tài)斷弦？邪門！
“我…我的二兩銀子??！”至尊寶捶胸頓足，心疼得臉都扭曲了，“就聽了個弦崩？連個正臉都沒看全乎！唐老弟！都是你！你那雙眼睛是帶了鉤子還是抹了毒藥？怎么白姑娘一看到你就跟見了鬼似的？還崩弦！這下好了！錢打水漂了！案子也甭查了！” 他遷怒地瞪著唐玄奘。
唐玄奘卻恍若未聞。他失神地望著那還在微微晃動的珠簾，心口如同被剜去了一塊，空落落地疼。芷汀那強忍痛苦、倉皇逃離的模樣，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海里。那斷弦…絕非偶然！是她體內(nèi)的佛印感應到了自己的存在，被劇烈引動！還是…她也感受到了什么？那冰層下的震驚…難道…
“查！必須查！”唐玄奘猛地回過神，眼神變得無比銳利，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非但要查！還要盡快！她…白姑娘方才面色有異，恐是…恐是體內(nèi)有舊疾！那斷弦…更是兇兆！若不查明真相，揪出那作祟的妖物（他再次強調(diào)），白姑娘恐有性命之憂！” 他搬出“舊疾”和“性命之憂”，試圖說服至尊寶。
“性命之憂？”至尊寶愣了一下，隨即撇撇嘴，“她是畫皮妖哎！她不害別人就不錯了！還性命之憂…” 但他看著唐玄奘那異常嚴肅、甚至帶著點瘋狂執(zhí)拗的眼神，又想到那二兩銀子不能白花，最終一咬牙，“行行行！查！寶哥我舍命陪君子！不過…怎么查？人都跑了！總不能沖進人家閨房吧？那可是要被打死的！”
“伺機而動?！碧菩实哪抗鈷哌^雅間，最終落在那個剛剛攙扶白晶晶離開、名叫小蝶的丫鬟身上。這小丫鬟方才對白晶晶的關切不似作偽，或許是個突破口?！澳俏恍〉媚铩蛟S知曉些內(nèi)情?！?/p>
接下來的幾天，斧頭幫的“戰(zhàn)略轉(zhuǎn)型”工作重心，徹底轉(zhuǎn)移到了百花樓。
至尊寶充分發(fā)揮了混混頭子的“職業(yè)素養(yǎng)”——盯梢。他帶著瘦猴等幾個機靈（或者說猥瑣）的小弟，輪番在百花樓后巷、側(cè)門、甚至對面茶館蹲點。目標：白晶晶的貼身丫鬟小蝶。
“寶哥！目標出現(xiàn)！挎著籃子，往西街菜市方向去了！”
“跟上！注意隱蔽！別跟太近！看看她買什么！跟什么人接觸！有沒有…偷偷買人血饅頭啥的！”
“寶哥！目標去了濟世堂！抓藥！”
“抓藥？快！想辦法弄清楚藥方！看看是不是什么邪門方子！”
“寶哥！目標在河邊洗衣服！跟一個賣花的老婆子聊了半天！”
“賣花的老婆子？查！祖宗十八代都給我查清楚！說不定是妖怪接頭！”
唐玄奘則坐鎮(zhèn)“斧頭幫總部”（破祠堂），負責整理和分析這些零碎得如同垃圾堆里刨出來的信息。他將小蝶每日的路線、采購的物品、接觸的人，甚至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由至尊寶口述，添油加醋），都工工整整地記錄在一張破舊的地圖上和幾張發(fā)黃的草紙上。
“辰時三刻，小蝶出側(cè)門，神色略顯疲憊，眼下有青影。購得粳米二斤，時蔬若干，新鮮豬肝一副（疑為白姑娘補血？）。未與他人交談?！?/p>
“巳時，至濟世堂。抓藥，藥方如下（由瘦猴賄賂學徒抄得）：當歸三錢，熟地二錢，白芍一錢半，川芎一錢，阿膠珠二錢（烊化）…此乃養(yǎng)血補血之方，多用于女子血虛體弱，或…失血過多？！”
“申時，于后巷河邊浣洗衣物。與賣花張婆交談約一炷香。張婆，清水鎮(zhèn)本地人，賣花三十年，口碑尚可。交談內(nèi)容…據(jù)二狗隔水偷聽，多為家長里短，抱怨近日菜價上漲，并無異常?！?/p>
“酉時末，小蝶自外歸，神色匆匆，似有心事。入門時，警惕環(huán)顧四周…”
唐玄奘看著自己整理出的線索，眉頭緊鎖。小蝶的行動規(guī)律，采購的物品（尤其是那張補血的藥方），都隱隱指向一個方向——白晶晶的身體，似乎真的非常虛弱！需要大量補血！這與那“畫皮妖吸食精血”的流言…隱隱形成了一種詭異的矛盾。若她真是靠吸食男子精血為生，自身又怎會如此虛弱，需要靠藥物和食物補血？
疑點！巨大的疑點！
“唐老弟！有發(fā)現(xiàn)！”至尊寶風風火火地沖進祠堂，臉上帶著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興奮，“重大突破！重大突破！”
“何事？”唐玄奘精神一振。
“小蝶那丫頭！今天又去濟世堂抓藥了！”至尊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你猜怎么著？我讓瘦猴盯著，發(fā)現(xiàn)濟世堂那個老掌柜，在包藥的時候，偷偷往里面塞了個小紙包！鬼鬼祟祟的！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就是…就是畫皮妖修煉用的邪門材料！比如…男人的指甲蓋？童子尿結(jié)晶？或者…咸魚干？”
唐玄奘自動過濾了他后面的胡扯，抓住了關鍵：“紙包？你確定？”
“千真萬確！”至尊寶拍著胸脯，“瘦猴眼神好著呢！那老東西，以為沒人看見！咱們…要不要去‘問問’他？”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神兇狠。
“不可打草驚蛇！”唐玄奘立刻否決，“那掌柜未必知情，或許只是受人指使。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那紙包里是什么，又是誰給他的！”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今夜…或許是個機會?！?/p>
“機會？啥機會？”至尊寶一愣。
“小蝶取藥歸來，必會熬藥。”唐玄奘指著記錄，“她通常在后院小廚房熬藥，那里僻靜。若那紙包之物真有問題，必在此時加入！我們…潛入后院！一探究竟！”
“潛入百花樓后院？！”至尊寶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又興奮起來，“刺激！太刺激了！寶哥我早就想進去看看了！不過…那地方守衛(wèi)森嚴，聽說還有護院…”
“所以需要周詳計劃?！碧菩输侀_那張簡陋的百花樓周邊地圖（由至尊寶口述，唐玄奘手繪，抽象派風格），“后巷臨河，圍墻不高，有一處靠近柴房的位置，墻頭有老樹斜枝可借力…守衛(wèi)交接有間隙…小廚房位置在此…”
月黑風高，星子稀疏。
百花樓前院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帷幕，后院則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有蟲鳴和河水流動的細微聲響?？諝庵袕浡睗竦哪嗤廖逗碗[約的…藥草苦澀氣息。
兩道黑影，如同壁虎，緊貼著后巷冰冷的墻壁，悄無聲息地挪動。正是換上夜行衣（其實就是深色破布裹身）的唐玄奘和至尊寶。
“唐…唐老弟…你確定…是這里？”至尊寶聲音發(fā)顫，看著眼前足有一丈多高、滑不留手的青磚圍墻，腿肚子有點轉(zhuǎn)筋。他打架斗毆還行，翻墻越戶…業(yè)務不太熟練。
“就是此處?！碧菩蕢旱吐曇簦噶酥笁︻^一根虬結(jié)探出的老樹枝丫，“我先上，拉你?！?/p>
他深吸一口氣，退后幾步，猛地助跑，腳尖在墻根一點，身體輕盈（出乎意料地輕盈）地躍起，雙手準確地抓住了那根粗壯的樹枝！身體借力一蕩，如同靈猿般翻上了墻頭！動作干凈利落，看得墻下的至尊寶目瞪口呆。這書呆子…身手可以??！
唐玄奘自己也有些意外。這具凡人之軀，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協(xié)調(diào)？是前世金蟬子的殘存本能？他沒時間細想，伏在墻頭，伸手將笨手笨腳、哼哧哼哧的至尊寶也拉了上來。
兩人趴在墻頭，屏息觀察。后院不大，堆著些柴垛雜物，角落一間小屋亮著昏黃的燈光，窗戶紙上映出一個纖細忙碌的身影——正是小蝶！藥草的苦澀味道正是從那里飄出。
“看！在熬藥！”至尊寶興奮地用氣聲道。
唐玄奘點點頭，指了指柴垛旁的一處陰影：“從那里下去，靠近窗戶?！?/p>
兩人小心翼翼地滑下圍墻，借著柴垛的掩護，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靠近那間亮著燈的小廚房。濃烈的藥味更加清晰了。
唐玄奘示意至尊寶留在柴垛后望風，自己則屏住呼吸，如同鬼魅般貼近窗欞。窗戶紙有些破舊，透過一個小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小蝶背對著窗戶，正守著一個紅泥小藥爐，小心地扇著火。爐上的藥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桌上，攤開著幾包藥材，還有…一個不起眼的、疊得很小的黃紙包！
唐玄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小蝶扇了一會兒火，似乎藥快熬好了。她停下動作，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確定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黃紙包。她的手指有些顫抖，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恐懼、無奈和一絲決絕的神情。她顫抖著打開紙包，將里面一些灰白色的、像是某種骨粉或礦物粉末的東西，倒入了翻滾的藥汁之中！然后用勺子迅速攪勻！
果然有問題！
唐玄奘瞳孔驟縮！這絕不是正經(jīng)藥材！是毒？還是…某種控制或傷害白晶晶的東西？
就在小蝶將那勺加了“料”的藥汁舀起，準備倒入旁邊一個白瓷碗中時——
異變陡生！
小蝶的身體猛地一僵！手中的藥勺“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線提住，詭異地懸浮起來！雙腳離地半尺！她的頭顱以一種違反生理結(jié)構(gòu)的、極其緩慢而恐怖的速度，向后…向后旋轉(zhuǎn)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一張完全不屬于小蝶的、青灰色、布滿褶皺、眼窩深陷如同骷髏、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獠牙的鬼臉，正對著窗戶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極其怨毒而詭異的笑容！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妖氣如同實質(zhì)的淤泥，瞬間充斥了整個小廚房！燈光劇烈搖曳，忽明忽暗！
“嗬…嗬…”那鬼臉發(fā)出沙啞漏風的笑聲，小蝶原本清秀的臉扭曲變形，如同劣質(zhì)的畫皮被強行撕開，露出下面可怖的真容！“被發(fā)現(xiàn)了…那就…一起…留下吧！”
“啊——?。?！”至尊寶躲在柴垛后，正好看到這驚悚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發(fā)出一聲凄厲的、破了音的尖叫！
“畫皮妖！”唐玄奘頭皮發(fā)麻，厲聲喝道！他顧不上隱藏，猛地直起身，想要破窗而入！
但已經(jīng)晚了！
那占據(jù)了小蝶身體的畫皮妖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嘯！懸浮的身體如同炮彈般，朝著薄薄的窗戶紙猛撞過來！
嘩啦——！
木屑紛飛！窗欞破碎！
一只覆蓋著青灰色鱗片、指甲烏黑尖利的鬼爪，帶著濃烈的腥風和刺骨的殺意，穿透破碎的窗戶，朝著唐玄奘的咽喉，閃電般抓來！速度快得肉眼難辨！
唐玄奘瞳孔驟縮！他這凡人之軀，如何躲得過這致命一擊？！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唐老弟小心！”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聲怪叫伴隨著一道黑影從斜刺里猛撲出來！是至尊寶！他不知哪來的勇氣（或者說嚇瘋了），抓起旁邊一根手臂粗的柴火棍，閉著眼，用盡全力朝著那只鬼爪砸了過去！
砰！
柴火棍應聲而斷！但那鬼爪也被這毫無章法卻勢大力沉的一擊砸得偏了方向！烏黑的指甲擦著唐玄奘的脖頸劃過，留下幾道火辣辣的血痕！
“嗷——！”畫皮妖發(fā)出一聲痛怒交加的嘶吼！顯然被至尊寶這“偷襲”激怒了！它猛地收回爪子，撞破整個窗戶，帶著漫天木屑和濃烈的妖氣，如同厲鬼般撲了出來！目標直指壞它好事的至尊寶！
“媽呀！”至尊寶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獠牙畢露的鬼臉，嚇得肝膽俱裂，轉(zhuǎn)身就想跑！
“孽障！休得傷人！”唐玄奘目眥欲裂！他雖無佛力，但前世佛慧尚存，危急關頭，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勇氣和憤怒轟然爆發(fā)！他抄起地上半截斷裂的、帶著尖銳茬口的柴火棍，如同持著降魔杵，不管不顧地朝著畫皮妖的后心猛刺過去！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畫皮妖察覺到身后的勁風，不得不放棄至尊寶，猛地回身，鬼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拍向那半截柴火棍！
咔嚓！
柴火棍再次碎裂！
鬼爪余勢不減，帶著恐怖的妖力，狠狠印在唐玄奘的胸口！
“噗——！”
唐玄奘如遭巨錘轟擊！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后面的柴垛上！漫天柴草飛揚！一口滾燙的、帶著點點碎金光澤的鮮血猛地噴了出來！在昏暗的月光下，如同灑落的金砂！胸口傳來骨頭碎裂般的劇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唐老弟！”至尊寶驚駭欲絕！
“嗬嗬…金蟬血…佛性本源…大補…”畫皮妖嗅到那金血的氣息，青灰色的鬼臉上露出貪婪狂喜的神色！它舍棄了嚇癱的至尊寶，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朝著重傷倒地的唐玄奘猛撲過去！烏黑的鬼爪直掏心窩！
完了！唐玄奘絕望地閉上眼。沒想到，重活一世，竟要葬身妖腹！芷汀…對不起…
就在這生死一瞬！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劃破夜色的閃電，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決絕的怒意，驟然出現(xiàn)在后院之中！
“妖孽！爾敢——！”
清冷的聲音如同九天寒冰，瞬間凍結(jié)了后院的空氣！
白晶晶！
她顯然是被驚動，匆匆趕來。依舊是那一身素白勝雪的紗裙，烏發(fā)未綰，散落肩頭。眉間那點朱砂，此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殷紅血光！如同燃燒的血焰！她那雙冰封的眸子里，此刻再無一絲空洞，只剩下焚盡一切的冰冷殺意！周身彌漫的妖氣不再是死寂的冰冷，而是狂暴的、帶著凜冽寒霜的颶風！
她甚至沒有看地上的唐玄奘一眼！素手一揚！
咻！咻！咻！
三道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極致寒氣的冰錐，如同破空之箭，撕裂空氣，帶著尖銳的厲嘯，瞬間射向撲向唐玄奘的畫皮妖！速度快到極致！
畫皮妖察覺到致命的威脅，怪叫一聲，硬生生在半空扭轉(zhuǎn)身形，鬼爪揮舞，試圖格擋！
噗！噗！
兩道冰錐被鬼爪拍碎，冰屑四濺！
但第三道冰錐，卻如同長了眼睛，精準無比地穿透了畫皮妖倉促間露出的破綻，狠狠釘入了它青灰色身軀的肩胛位置！
“嗷嗚——！”畫皮妖發(fā)出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嚎！那冰錐蘊含的恐怖寒毒瞬間蔓延！它身上覆蓋的青灰色鱗片迅速凝結(jié)起一層厚厚的白霜，動作變得僵硬遲緩！小蝶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甩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那青灰色的鬼臉扭曲著，怨毒無比地瞪了白晶晶一眼，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煙，就想遁走！
“哪里走！”白晶晶豈容它逃脫！素手再揮，無數(shù)細小的冰晶如同暴雨梨花，瞬間籠罩了那道黑煙！
嗤嗤嗤——！
如同滾油潑雪！黑煙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迅速變得稀??！隱約傳來畫皮妖痛苦的嘶鳴！
“晶晶姑娘！留活口！”唐玄奘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掙扎著喊道。他需要知道幕后指使！
白晶晶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漫天冰晶瞬間停滯。
然而，就在這剎那的停滯！
那被冰晶腐蝕得只剩一縷、即將消散的黑煙，猛地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毒蛇吐信，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帶著污穢詛咒氣息的黑色細針，無聲無息地射向白晶晶的眉心！目標直指那點殷紅的朱砂！
“小心！”唐玄奘和剛剛爬起來的至尊寶同時驚呼！
白晶晶顯然也察覺到了這陰毒的一擊！她冷哼一聲，素手在身前虛劃，一道晶瑩剔透的冰盾瞬間凝結(jié)！
然而，就在那黑色細針即將撞上冰盾的瞬間，白晶晶的身體猛地一顫！眉間朱砂的血光驟然黯淡下去！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席卷了她！那是金剛伏魔印被這劇烈的妖力波動和她的反擊所引動，開始了最殘酷的反噬！
“呃啊！”白晶晶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苦悶哼！凝聚的冰盾瞬間潰散！身形踉蹌后退！
那道陰毒的黑色細針，失去了阻擋，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射至她眼前！直指眉心血痣！
眼看就要命中！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一道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決絕和不顧一切的速度，猛地從斜刺里撞了過來！用他那重傷的、凡人之軀，擋在了白晶晶的身前！
噗嗤！
一聲輕響！
那道凝練著污穢詛咒的黑色細針，狠狠地、完全沒入了唐玄奘的肩頭！
“呃——！”唐玄奘身體劇震！一股陰寒、邪惡、帶著強烈腐蝕性的力量瞬間侵入他的身體！如同萬蟻噬心！眼前猛地一黑，鮮血再次從嘴角涌出！他感覺自己的生機正在被迅速抽離！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
“你——！”
一聲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顫抖的輕呼，在唐玄奘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傳入他耳中。
他倒下的方向，正好是白晶晶踉蹌后退的方向。
冰冷的、帶著淡淡幽香的身體，被他的重量撞得微微一晃。
一只冰涼卻柔軟的手，下意識地扶住了他倒下的身軀。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唐玄奘模糊的視線里，映入了白晶晶那張近在咫尺、蒼白絕艷的臉。那雙萬年冰封的眸子里，此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慌亂，以及…一絲被那滾燙金血和不顧一切的舉動所徹底撕裂的、冰層下的茫然與悸動。她的紅唇微張，似乎想說什么。
那眉間一點黯淡的朱砂痣，在接觸到唐玄奘噴灑出的、帶著佛性本源的金色血霧時，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
冰冷與滾燙交織。
意識沉淪的最后一刻，他仿佛聽到了一聲極其微弱、帶著顫抖和某種被塵封了千年情感的囈語，仿佛來自靈魂深處：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