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指尖還殘留著宿舍門框粗糙的木質(zhì)觸感,我收回手,看著那個快步走遠的背影,
空氣里似乎還飄著她發(fā)梢甩過的、帶著點冷意的洗發(fā)水香。我站在原地,
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懸停在剛才她轉(zhuǎn)身時帶起的微小氣流里。談不上多難過,
一點細小的、被砂紙磨過的滯澀感。同一個屋檐下,何必呢?我扯了扯嘴角,
那點滯澀感很快像水滴落在曬燙的石頭上,“滋”一聲就散了?!昂?!星棠!發(fā)什么呆呢!
”肩膀被猛地一拍,帶著陽光味道的熟悉氣息撞過來。是夏夏,從小一起滾泥巴長大的發(fā)小。
此刻正頂著一頭被陽光曬得有點發(fā)亮的短發(fā),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眼睛亮得驚人。
“你怎么在這兒?”我有些意外?!皡柡Π桑靠忌狭?!”夏夏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那神情跟小時候第一次翻墻成功偷到隔壁果園的李子時一模一樣。“走走走,
帶我逛逛你們這寶地!”校園里高大的香樟樹投下濃密的綠蔭,
空氣里有草木蒸騰的濕潤氣息。夏夏自來熟地挽著我的胳膊,嘰嘰喳喳說著她暑假的糗事。
我聽著,偶爾插兩句嘴,剛才那點小小的不快徹底被她的活力沖散了。
我們拐進一條通往宿舍樓后面的林間小路,石板縫隙里滲著水汽,踩上去有點滑膩。“哎喲,
”我腳下一滑,下意識地抓緊了夏夏的胳膊?!翱茨惚康模 毕南暮敛豢蜌獾爻靶?,
隨即在我面前利落地半蹲下來,拍拍自己的背,“上來!姐背你!省得你摔個狗啃泥,
丟我們星棠的臉!”我被她逗樂了,也沒扭捏,笑著趴了上去。夏夏的背脊單薄卻很有力,
穩(wěn)穩(wěn)地托著我。我摟著她的脖子,下巴擱在她肩窩,
能聞到她頸間淡淡的汗味和陽光曬過棉布的味道,是讓人安心的氣息。
她的腳步踩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驚擾了藏在葉叢里的小蟲,
撲簌簌飛走幾片葉子。“夏夏最好啦!”我晃著腳,拖長了調(diào)子?!吧賮?!”她哼笑,
托著我往上顛了顛。就在這時,左腳上那只本就有點松的帆布鞋,被這輕輕一顛,
竟真的滑脫了腳后跟,“啪”地一聲,掉在了潮濕的石板路上?!鞍?!我鞋!”我叫了一聲。
夏夏立刻停下腳步,側(cè)頭看:“掉了?等著,我放你下來撿?!薄皠e別別,
”我趕緊摟緊她脖子,“就這么兩步了,你背我回去撿嘛,懶得下地了。
”夏夏笑罵了一句“懶死你算了”,卻還是穩(wěn)穩(wěn)地背著我,準備原路返回。剛轉(zhuǎn)過身,
還沒邁步,旁邊岔路上突然躥出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打鬧著。為首的一個高個子,
眼神輕佻,目光掃過夏夏背上的我,又落在地上那只孤零零的鞋子上,
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喲,鞋掉了啊?”他話音未落,腳已經(jīng)伸了出去,
像踢足球一樣。輕巧地、帶著點惡作劇的力道,把那只鞋子踢得滾出去老遠,
沾滿了路邊的濕泥。一股火氣“噌”地就竄了上來?!拔?!你干什么!”夏夏立刻把我放下,
擋在我身前,沖著那男生怒道。我赤著一只腳踩在冰涼潮濕的石板上,眉頭緊緊皺起,
盯著那個高個子男生。他正掏出手機,鏡頭對著我狼狽的樣子,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等著看好戲的得意?!芭氖裁磁模俊蔽业穆曇舨桓?,甚至沒什么起伏,
但清晰地穿過他們起哄的雜音。我看著他手機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有些冷冽的眼神,
“用這種方式吸引注意?真夠低級的。”那眼神,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底下卻藏著清晰的厭煩和警告。男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yīng)。
他旁邊的人推搡了他一下,小聲嘀咕了什么。他悻悻地收回手機,嘴上還不服軟:“切,
開個玩笑嘛,這么小氣……”“撿回來?!蔽掖驍嗨曇粢琅f沒什么波瀾,
只是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他被我看得有點發(fā)毛,撇了撇嘴,最終還是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用兩根手指極其嫌棄地捏著我那只沾滿泥濘的鞋后幫,遠遠地扔了回來。
鞋子落在離我?guī)撞竭h的泥水里,濺起幾點渾濁的水花?!靶辛税??”他語氣不善。
我沒再看他,對夏夏說:“走吧,回去洗洗?!睆澭鼡炱鹉侵荒嘈嘀_,
拉著夏夏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他們刻意放大的哄笑和議論,我只當是風吹過樹葉的噪音。
2.夜幕低垂,像一塊沉重的黑絲絨,將白天的喧囂徹底覆蓋。宿舍樓里燈火通明,
人聲隱隱傳來,是另一種安穩(wěn)的嘈雜。我靠坐在床邊,翻著一本閑書,指尖劃過紙頁,
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夏夏已經(jīng)回去了,空氣里還殘留著她帶來的、短暫的熱鬧氣息。
突然——“嗚——嗚——嗚——!”凄厲得如同瀕死野獸哀嚎的警報聲,
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這層安穩(wěn)的假象。尖銳的音波像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每一個人的耳膜。
整棟宿舍樓的燈光在警報響起的瞬間,齊齊熄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窗外應(yīng)急燈的紅光,像瀕死的眼睛,瘋狂地、無規(guī)則地掃過墻壁和天花板,
投下扭曲晃動的猩紅光影!“啊——!”“怎么回事?!”“停電了?!警報?!
”短暫的死寂后,是炸開鍋般的尖叫、哭喊、桌椅碰撞和慌亂的腳步聲。
整棟樓仿佛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我的心跳在警報炸響的第一秒就猛地漏跳了一拍,
隨即以失控的速度瘋狂擂動起來!冰冷、帶著強烈惡意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
從窗外洶涌地漫灌進來。比深冬的寒風更刺骨,帶著一種腐爛的、令人作嘔的腥甜!
來了……幾乎是本能地,我猛地從床上彈起,動作快得沒有一絲猶豫。黑暗中,
我精準地拉開了衣柜最底層的抽屜。指尖觸到冰涼柔滑的織物,
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神安定的熟悉感。純白的圣袍在窗外掃過的應(yīng)急燈紅光下,
流淌著月華般的微光。長發(fā)如黑色的瀑布傾瀉而下,垂至腳踝,拂過冰冷的腳背。
銀質(zhì)的項鏈貼在鎖骨下方,冰涼一片。
腰間懸掛的細鏈隨著動作發(fā)出極其細微的、如同碎冰碰撞的輕響。我走到窗邊,透過玻璃,
望向那片被應(yīng)急燈染成詭異暗紅色的校園。校門外,那翻涌的、粘稠如墨的黑暗,
比任何夜色都更深沉。那是……活物!它在蠕動,在膨脹,散發(fā)出令人靈魂顫栗的寒意。
無數(shù)雙渾濁的、只有眼白的眼睛,在那片黑暗深處次第睜開。沒有瞳孔,沒有焦點,
只有純粹的、貪婪的、令人頭皮炸裂的灰白!所有的視線,都像淬了冰的毒箭,
死死地釘在我所在的這扇窗戶上。那目光有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的疼痛,冰冷得如同毒蛇纏上脖頸。
不能留在這里……清晰得如同烙印的念頭在識海中尖嘯。留下,它們會沖進來,
整座學校都會被撕碎。那些尖叫、奔跑、驚慌失措的同學們都會被這黑暗徹底吞噬!
3.閘門滑開的金屬摩擦聲,刺耳得像是用指甲刮擦骨頭,
在死寂和混亂的背景音中顯得格外清晰。沉重的金屬門緩緩向兩側(cè)退開,
如同巨獸張開了通往胃袋的入口。門外,是比校園更深沉、更粘稠、翻涌著無盡惡意的黑暗。
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邊緣,站著一個身影。墨色的長發(fā)被門內(nèi)涌出的氣流卷起幾縷,
拂過他線條冷硬的下頜。一身玄色的作戰(zhàn)服幾乎與身后的夜色融為一體,
衣襟和袖口處極細的暗銀色紋路,在應(yīng)急燈偶爾掃過的紅光下,折射出冰冷如刀鋒的微芒。
他站在那里,像一柄深插入地獄入口的標槍,沉穩(wěn),孤絕,
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斬斷一切的銳利氣息。是云諫。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五指修長,
骨節(jié)分明,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那姿態(tài),如同在深淵邊緣遞出的唯一救贖?!靶翘?,
”他的聲音穿透令人窒息的警報和遠處隱隱傳來的混亂嘶吼。低沉,清晰,
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投入死水的磐石,“跟著我?!睕]有多余的解釋,
沒有煽情的鼓勵。簡單的四個字,和他那只穩(wěn)定伸出的手。只要握住它,
就能劈開眼前這片絕望的黑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那無數(shù)灰白眼珠鎖定的恐懼。
身體里仿佛有兩股力量在激烈撕扯:一股是本能瘋狂尖叫的危險警報,
一股是那陰冷蠻橫、操控著我向閘門外挪動的無形之力。
我深深地、艱難地吸了一口帶著鐵銹和硝煙味的冰冷空氣。目光掠過云諫沉靜的眼眸,
掠過他那只等待的手,最終,落在地面上那道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白線上。
最后的邊界……是安全區(qū)與地獄的分割線!
識海里警鈴以最尖銳的音調(diào)瘋狂炸響——“不能過去!”“不能過去!”“星棠,你瘋了嗎?
!”我的腿,沉重得仿佛灌滿了鉛,被那股無形的巨手操縱著。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
猛地向前跨出!腳底,清晰地感受到踩過那條微弱白線時,
傳來的、如同踩碎一層無形琉璃的細微“咔嚓”聲?!八桓隆?!
”“嗬……嗬嗬……嗚……”令人牙酸的、絕非人類能發(fā)出的尖嘯與貪婪的嘶吼,
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在那一瞬間轟然爆發(fā)。粘稠的黑暗徹底沸騰、炸裂!
視野被徹底扭曲、污染!無數(shù)畸形的、散發(fā)著濃烈惡臭的身影,從翻涌的黑暗中顯形,
如同決堤的黑色污血洪流,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瘋狂地洶涌撲來。最近的那個,
肢體以人類關(guān)節(jié)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反向扭曲、折斷。
像被一只巨手隨意揉爛又丟棄的破布娃娃,拖拽著斷裂的骨茬和流淌的暗色粘液,
以驚人的速度爬行逼近!身軀膨脹潰爛,如同高度腐敗的巨人觀,
黃綠色的膿液不斷從它布滿裂痕的皮膚下滲出。
巨大的身軀上裂開無數(shù)張流淌著腥臭涎水的嘴,發(fā)出重疊的、令人作嘔的嘶吼!更遠處,
一團翻滾的、由無數(shù)痛苦扭曲面孔凝聚壓縮而成的黑霧,
空洞的眼窩里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怨毒之火,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呼嘯而至。
它們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我一個人……腥臭腐爛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拳頭,狠狠砸進鼻腔,
直沖腦髓!冰冷刺骨、帶著尖銳指甲或利齒的“手”幾乎要觸到我的皮膚。
混雜絕望、痛苦和純粹惡意的精神沖擊,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太陽穴!
劇痛。難以想象的劇痛在頭顱深處猛烈炸開!像是被燒紅的鐵釬從眉心狠狠貫穿!
所有的光、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恐懼,
連同那個站在門外、向我伸出手的墨發(fā)身影——云諫的名字,都在這毀滅性的劇痛中,
被猛地扯進一片粘稠冰冷的、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沉了下去。碎成了粉末。
4.意識像沉在深海底部的破船,晃晃悠悠,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種溫暖、平實的光線,
一點點,艱難地打撈上來。眼皮沉重得像是被黏住了。我費力地眨了眨,光線有些刺眼。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帶著溫馨小碎花圖案的天花板。
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家常的飯菜香,似乎是燉肉的咸香。我是誰?一個名字,
帶著點暖融融的、春日午后小憩般的困倦感,在空白的腦海里浮起:眠眠。對,我叫眠眠。
冬天出生的,易困。這里……是家?“姐!吃飯啦!媽喊你半天啦!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猛地推開房門,探進半個腦袋,笑嘻嘻地大聲嚷嚷,
帶著獨屬于小男孩的莽撞活力。“哦……哦!來了!”我下意識地應(yīng)著,慢吞吞地坐起身。
目光掃過房間,落在梳妝臺的鏡子上。鏡子里映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眼睛很大,黑白分明,
但眼神有些空茫,像是蒙著一層薄霧,沒什么神采。頭發(fā)……嗯?怎么是粉色的?
像棉花糖一樣柔軟蓬松的顏色。我抬手摸了摸垂到胸前的發(fā)梢,指腹傳來發(fā)絲順滑的觸感。
心里有點困惑,粉色……好像又理所當然。眠眠?粉色挺好的。
5.日子像溫吞的、加了點蜂蜜的白開水。養(yǎng)父母很和氣,說話溫聲細語。
兩個沒血緣的弟弟吵吵鬧鬧,一個像剛才那樣虎頭虎腦,另一個則文靜些,
總愛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地叫。家里總是充滿煙火氣和輕微的嘈雜,很安穩(wěn)。
我沒什么特別的熱情,唯一的專注和期待,
似乎都傾注在手里那個小小的、發(fā)著光的方塊上——手機。屏幕里,
一個叫《浮生綺夢》的古風戀愛游戲,是我打發(fā)時間的小天地。
尤其是里面那個青梅竹馬設(shè)定的角色——白衣勝雪,身姿挺拔,眉眼清俊得如同遠山含黛,
名字也好聽,叫“子期”。每天上線,給他送各種虛擬的禮物,
看他頭頂那根代表好感度的藍色條條一點點漲滿,心里就有種莫名的、小小的滿足感。
直到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戳開游戲,找到子期的立繪。
指尖剛要點下那個“贈送”禮盒的圖標,屏幕卻猛地一跳!子期頭頂那條熟悉的藍色進度條,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對緊緊纏繞、泛著柔光、栩栩如生的鴛鴦圖案!赤金的絲線勾勒,紅得刺眼。幾乎同時,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毫無感情地響起,一行字霸道地占據(jù)了整個屏幕中央:[子期情根深種,
愿與君締結(jié)鴛盟,此生不渝。是否應(yīng)允?]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
一股強烈的、近乎恐慌的排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指尖發(fā)涼,
幾乎拿不穩(wěn)手機。不行!絕對不行!幾乎是本能反應(yīng),我像被燙到一樣,
猛地用大拇指狠狠按下了側(cè)邊的鎖屏鍵!“啪嗒。”屏幕瞬間熄滅,陷入一片純粹的漆黑。
光滑的屏幕表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驚惶失措的臉——眼睛瞪得溜圓,嘴唇微微張開,
帶著一種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巨大恐懼。太奇怪了!太真實了!
被某種無形的、粘稠的東西鎖定的感覺,透過冰涼的屏幕,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
勒得人喘不過氣。為了驅(qū)散這股莫名的心悸和冰冷,我把發(fā)燙的手機丟開,
把自己深深埋進柔軟蓬松的枕頭里,像只逃避現(xiàn)實的鴕鳥。鼻尖縈繞著洗衣液干凈的清香,
意識很快被溫暖的黑暗包裹,沉沉睡去。6.意識像是穿過了一層冰涼滑膩的水膜,
驟然變得清晰、銳利。耳邊不再是臥室里時鐘的滴答聲,而是持續(xù)的、沉悶的轟鳴?
像巨大引擎在遠處低吼??諝饫飶浡鴿庵氐摹⒋瘫堑奈兜?。
硝煙未散的硫磺味、塵土干燥嗆人的氣息,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陰冷濕氣,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背景氣味。眼前不再是溫馨的碎花天花板,而是一片斷壁殘垣。
視野所及——傾頹的混凝土墻、裸露扭曲的鋼筋骨架、散落一地的碎石瓦礫。昏暗的光線下,
遠處一道巨大的、散發(fā)著微弱藍色光暈的半透明屏障,如同倒扣的巨碗,
籠罩著這片廢墟區(qū)域。屏障表面,布滿了玄奧復雜、不斷明滅流動的符文。
屏障之外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面似乎有無數(shù)扭曲的陰影在蠕動、撞擊著屏障,
每一次撞擊都讓那些符文的光芒劇烈地明滅一下。這里是……戰(zhàn)場?抵御那些“鬼”的前線?
我怎么會在這里?我是星……我是眠眠??!
一個在養(yǎng)父母家過著平靜日子、只會玩手機游戲的眠眠!“喂!發(fā)什么呆!這邊需要支援!
‘屏障’能量節(jié)點不穩(wěn)定了!要崩!”一個清亮又帶著點急躁火氣的女聲,
像炸雷一樣在我耳邊響起,瞬間驅(qū)散了我所有的茫然。我猛地扭頭循聲望去。
不遠處一處閃爍著危險紅光的金屬基座旁,半跪著一個女孩。她扎著利落的高馬尾,
幾縷碎發(fā)被汗水粘在額角,身上穿著便于活動的工裝褲和緊身背心,
外面隨意套了件沾滿灰塵的戰(zhàn)術(shù)馬甲。她雙手虛按在那紅光閃爍的金屬基座上,眉頭緊鎖,
牙關(guān)緊咬,細密的汗珠正順著她緊繃的臉頰線條滾落。以她雙手為中心,
堅韌的、帶著荊棘的翠綠藤蔓正從地面瘋狂生長出來,如同有生命的靈蛇,
一圈圈緊緊纏繞住那哀鳴的基座。藤蔓上流動著溫潤的綠色光華,源源不斷地注入基座,
似乎在努力修補著什么。她叫林愿,代號“花匠”。是這支特殊小隊里唯一的醫(yī)療和輔助,
性格像帶刺的野玫瑰,又烈又急?!芭丁叮砹?!”我的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意識,
在我腦子還沒完全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邁開腳步跑了過去。動作意外的流暢,
甚至帶著點久經(jīng)訓練的敏捷。蹲下身時,裙擺拂過布滿灰塵和碎石的地面,沾上了污跡。
我看著她緊繃的側(cè)臉和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fā)顫的手指操控著那些藤蔓,
指尖縈繞著柔和的綠光。“那個……我能做點什么?”我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
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被那閃爍的紅光和藤蔓的綠光吸引,透出奇異的專注。
林愿飛快地瞥了我一眼,漂亮的杏眼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被更深的焦灼取代。
“把你的手放上去!就現(xiàn)在!集中精神,想著‘穩(wěn)定’!快!
你的精神波長對修復這破玩意兒有奇效!”她的語氣依舊很沖,像在訓斥新兵,
可指揮我的動作卻異常清晰,不容置疑。我依言,毫不猶豫地將手掌按上那冰冷的金屬表面。
指尖觸碰到金屬的剎那——奇異的暖流,如同蘇醒的溪水,猛地從接觸點涌入我的身體。
那感覺并不陌生,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被遺忘的熟悉感。它在我體內(nèi)流轉(zhuǎn)一圈,
順著我的意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無比順暢地流回了那哀鳴的基座之中。
嗡……紅光瘋狂閃爍的頻率,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雖然依舊不穩(wěn)定,
但那刺耳的嗡鳴聲減弱了大半!林愿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松了一瞬,她沒看我,
低低地、飛快地嘟囔了一句,聲音淹沒在背景的轟鳴里:“……謝了?!蔽已劢堑挠喙?,
分明瞥見她緊貼著頭皮的耳根處,掠過一絲極其可疑的、淺淺的紅暈。“做得好,‘花匠’,
還有我們……呃,新來的小粉毛?!币粋€懶洋洋的、帶著點戲謔的聲音從頭頂斜上方傳來。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到旁邊半塌的混凝土橫梁上,
大喇喇地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年輕人。寬大的兜帽松松地罩在頭上,
臉上架著一副造型夸張、鏡片不斷流動著數(shù)據(jù)流的護目鏡。他一條腿隨意地垂著晃蕩,
另一條腿曲起,手肘搭在膝蓋上,手指正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
在一個懸浮在他面前的光屏上飛快操作著。無數(shù)閃爍著幽光的代碼如同瀑布般流瀉而下。
他叫季白,代號“織網(wǎng)者”,是團隊的眼睛和大腦,頂尖黑客,
負責戰(zhàn)場信息流控和電子屏障的維護?!?我為什么會有這些……記憶?我是誰?
6.他沖我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捏著的能量棒,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
護目鏡后方的目光穿透鏡片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純粹的好奇和探究,
像在觀察一個突然出現(xiàn)在方程式里的有趣變量?!啊椌W(wǎng)者’!專注點!別分神!
”林愿頭也沒抬,沒好氣地沖著上方吼了一嗓子?!鞍怖舶怖?,‘花匠’姐姐,
”季白笑嘻嘻地回應(yīng),手指在光屏上的舞動更快了,幾乎只剩下殘影,“一切盡在掌握。
”話音未落,他手腕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型投影儀射出一道極其細微的紅色光點,
精準地落在我腳邊一塊微微松動的碎石上,“喏,小心腳下,小粉毛。
”光點像個頑皮的小精靈,在我腳邊調(diào)皮地跳了兩下,才悄然消失。他總是這樣,
用看似隨意的科技手段,無聲地化解著可能存在的危險?!芭椋?/p>
”一聲沉悶得如同重錘擊打皮革的槍響,毫無預(yù)兆地從廢墟更高處傳來。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絕對的精準和穿透靈魂的冷酷。槍聲響起的同時,
一個剛從遠處黑暗屏障邊緣凝聚出半個模糊、扭曲身形的鬼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
應(yīng)聲爆散成一團飄飛的黑霧。我被那突兀的槍聲驚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循著聲音的方向,
瞇起眼努力望去。更高處,一座僅剩半截骨架的殘破塔樓頂端,
一個穿著深灰色戰(zhàn)術(shù)服的身影,幾乎與身下斑駁的陰影融為一體。他半跪著,
架著一支造型猙獰、泛著金屬冷光的反器材狙擊步槍,身形穩(wěn)得像一塊歷經(jīng)千年風霜的磐石。
他叫阿斬,代號“破障者”,團隊最強的物理攻堅手,沉默寡言。
……呃……又出現(xiàn)了……這種熟悉的,好像我跟他們認識很久的感覺……他很少說話,
甚至很少移動。但我總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視線,冰冷、專注、如同最精密的標尺,
無聲地、恒定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
每當有鬼影試圖從刁鉆角度悄悄靠近我所在的區(qū)域,
那代表死亡的、沉悶的槍聲總會及時響起,將威脅在數(shù)百米外撕碎。他的保護,
如同最堅實厚重的壁壘,無聲無息,卻牢不可破,讓人心安?!拔梗 普险摺?!
你那邊清理完了就趕緊下來加固‘鋒矢位’!‘隊長’要回來了!”林愿抬起頭,
對著領(lǐng)口一個微型通訊器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廢墟里回蕩。隊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捏了一下,莫名地提了起來。
微妙的、混雜著熟悉和緊張的預(yù)感悄然升起。7.強大而冷冽的氣息,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
毫無征兆地由遠及近,席卷而來。戰(zhàn)場邊緣忙碌的人群,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撥動,
下意識地分開一條通道。他來了。墨色的長發(fā)被簡單地束在腦后,幾縷不羈的碎發(fā)垂落,
拂過線條冷硬、如同刀削斧鑿般的臉頰。一身玄色作戰(zhàn)服完美地包裹著挺拔勁瘦的身軀,
行走間帶著一種久經(jīng)沙場的利落與力量感。云諫,他回來了,
身上還帶著未散的硝煙味和一絲極淡的、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他目不斜視,
徑直走向廢墟中央臨時搭建的簡易指揮臺,步伐沉穩(wěn)有力,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弦上。
他的目光,銳利如高空盤旋的鷹隼,帶著審視一切的穿透力,飛快地掃過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