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jī)的紅點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錄影棚的各個角落。空氣里還飄浮著干燥的粉塵味,
混合著廉價香水和汗液的氣息,著實不是什么好地方。
袁阮坐在最邊緣那張硬邦邦的塑料椅上,脊背挺得筆直,她確實很久沒有坐在鏡頭前了。
她微微垂著眼,視線落在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尖上,那里蹭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灰,
這是她冷藏后接到的第一個工作,導(dǎo)播的聲音透過耳麥,
像是砂紙一樣摩擦著神經(jīng):“《極限48小時》直播倒計時一分鐘!各部門準(zhǔn)備!
”心臟猛地撞向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咚響。開始了!
袁阮下意識地攥緊了膝上那條廉價牛仔褲的布料,指尖冰涼。許久沒有面對鏡頭,
她感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輕微的顫抖,吸入的空氣仿佛帶著刺,刮得喉嚨生疼。
她拼命壓著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適感,一遍遍默念:不能吐,
千萬不能在鏡頭前吐出來……太丟人了。而且一旦出現(xiàn)什么事故那就真的結(jié)束了!
“Action!”巨大的環(huán)形燈光驟然亮起,熾白的光線如同實質(zhì)的瀑布,兜頭澆下,
瞬間蒸干了袁阮皮膚上最后一點濕氣,只留下一種被炙烤的緊繃感。
她能感覺到自己臉上那層薄薄的底妝在強(qiáng)光下開始融化,死亡燈光,還真是被她趕上了,
主持人林妙妙踩著細(xì)高跟,笑容甜美地走到舞臺中央,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被放大,
帶著一種不真實的夸張活力:“直播前的觀眾朋友們!
歡迎來到《極限48小時》的極限開場!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她的尾音刻意拖長,
充滿戲劇性的張力,目光掃過嘉賓席。“哇哦!讓我們尖叫歡迎——華語影壇的頂流王者,
柏戈!”她能想象到直播間會是多么熱鬧,柏戈的名字被涂成各種耀眼的顏色,
伴隨著粉絲們一個個刷屏,:“柏戈!柏戈!啊啊??!”“老公看這里!”“柏神!柏神!
我愛你!”說不定還會有富婆姐,豪氣哥為他一擲千金,
袁阮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猛地竄上天靈蓋,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那個男人,就在離她不到三米的地方,
被簇?fù)碓谖枧_中央最耀眼的光束下。三年。時光似乎格外優(yōu)待長的好看的人。就像柏戈一樣,
輪廓比記憶中更加深邃冷峻,下頜線繃緊如刀削。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裝,
襯得肩寬腿長,氣場沉凝。他沒有笑,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頷首示意。
那雙曾無數(shù)次在她夢里濃烈痛楚燒紅的眼睛,讓她覺得身上的鍋都這么重,
而此刻像兩泓封凍的寒潭,幽深,平靜,無波無瀾地掃過全場。那目光,
掠過她所在的位置時,沒有絲毫停頓,如同掃過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道具,一片空氣。
心臟猛烈跳動,一種大難臨頭的念頭超過了想吐的念頭。袁阮猛地低下頭,
恨不得把自己蜷縮進(jìn)椅子里,袁阮默念,冷靜,冷靜,不就一個男的,就只是個男的而已!
林妙妙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其他嘉賓——當(dāng)紅小花蘇晴、綜藝咖王大力、歌壇新銳陳默……每一個名字都喊的惟妙惟肖。
輪到袁阮時,那熱情明顯冷卻下來,
只剩下一種公式化的、介紹背景板般的平淡:“還有我們非常有潛力的新人演員,袁阮!
”現(xiàn)場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帶著一種禮貌性的敷衍。袁阮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
對著主鏡頭方向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過,標(biāo)準(zhǔn)得毫無生氣。
她都能想象到,當(dāng)她的臉出現(xiàn)在主屏幕上時,整個錄影棚的熱度都能降了十幾度。
袁阮牌制冷空調(diào)機(jī),確實值得擁有導(dǎo)播適時地將畫面切到了實時彈幕墻。巨大的屏幕上,
五顏六色的文字像決堤的洪水般瘋狂滾動:【臥槽!柏神綜藝首秀!我沒了!】【蘇晴好美!
晴晴寶貝沖鴨!】【那個袁阮是誰?臉好僵,整容了吧?】【查無此人,哪來的糊逼?
也配和柏神同框?背景板都嫌礙眼!】【節(jié)目組沒錢請人了?塞這么個十八線充數(shù)?
】【笑死,鏡頭掃到她的時候柏神表情都沒變過,明顯不認(rèn)識。】【糊咖離我們柏神遠(yuǎn)點!
別蹭!】【資源咖吧?后臺硬?】【臉皮真厚,這種節(jié)目也敢上?】每一句“糊逼”,
每一個“蹭熱度”的字眼,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袁阮的視網(wǎng)膜上,
忽略的嘔吐感一下子涌上來。胃里的翻滾感驟然加劇,喉嚨口涌上一股腥甜的鐵銹味。
她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口腔里瞬間彌漫開濃郁的血腥氣,
才勉強(qiáng)壓住了那陣滅頂?shù)难灪蛧I吐的欲望。背脊挺得更直,指甲幾乎要摳破牛仔褲的布料,
滲進(jìn)皮肉里。不能吐。袁阮,你不能在這里吐。她反復(fù)告誡自己?!昂美玻?/p>
相信大家都等不及了!”林妙妙拍了拍手,試圖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笑容依舊甜美,
“我們《極限48小時》的第一項挑戰(zhàn),就是——‘荒野求生’初體驗!
大家需要立刻換上節(jié)目組準(zhǔn)備的野外裝備,前往我們的第一個任務(wù)點——迷霧森林邊緣營地!
換裝時間,十分鐘!計時開始!”工作人員立刻推上來幾排掛滿衣物的移動衣架。
其他嘉賓在助理或工作人員的簇?fù)硐?,迅速挑選起合身的沖鋒衣、登山靴。
現(xiàn)場一片忙碌的嘈雜。袁阮身邊空無一人。她默默地走到最角落的衣架旁。
上面只剩下幾件明顯過大或者過小的衣服,顏色也是最沉悶的土褐色。她踮起腳,
費(fèi)力地去夠一件看起來勉強(qiáng)能穿的S碼沖鋒衣。指尖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防水布料,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側(cè)面撞來!“哎喲!”袁阮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撞得向后踉蹌好幾步,
后背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屬衣架支架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劇痛瞬間從脊骨蔓延開。
撞她的是王大力,那個以“力氣大、沒腦子”人設(shè)著稱的綜藝咖。
他正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一件明顯小一號的熒光橘色沖鋒衣,拉鏈卡在半截,
憋得他滿臉通紅。他回頭瞥了袁阮一眼,眼神里連一絲歉意都沒有,
反而帶著點“誰讓你站這兒礙事”的不耐煩,嘴里嘟囔著:“讓讓讓讓,擋道了!
”袁阮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一時說不出話,只能扶著冰冷的支架,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體。
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自然也顧不上其他,也不知道一道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探照燈,
穿透喧囂的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了袁阮蒼白痛苦的臉上。
柏戈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好了全套深藍(lán)色的專業(yè)沖鋒衣,身姿挺拔地站在不遠(yuǎn)處。
他手里拿著一副露指戰(zhàn)術(shù)手套,正慢條斯理地往手上戴。動作從容優(yōu)雅,
與周圍的兵荒馬亂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地掃過袁阮撞紅的額頭,
掃過她扶著腰、強(qiáng)忍痛楚的姿勢,最后,落在了她因為剛才的踉蹌而完全散開的左鞋鞋帶上。
那根白色的鞋帶,此刻可憐兮兮地拖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然后,那目光就停住了。
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停駐在那里。袁阮緩過來“不長眼睛就算了,只有嘴是嗎?會道歉嗎?
我看也不會像你這種人設(shè)可不是無腦人設(shè),畢竟也走不了人氣”。服了,
什么人都想捏她兩把,大不了她刷盤子去,她都這樣了,還能更差?王大力被戳到了肺眼子,
真的要爆炸了,一個六線開外的小透明,什么東西就敢諷刺他,真的是不想活了,
自己最恨的就是顏值上面,誰讓娛樂圈不缺好看的,所以他只能營銷其他人設(shè),“你,
現(xiàn)在小年輕啊,就是沒有我們那時候尊老愛幼了”袁阮“你說得是,
現(xiàn)在小年輕身體上不如老,動手不如幼,確實沒的反駁”直播間里因為這一出,
在場的鏡頭全部涌過來了,
“這小透明好勇”“怎么能這么對待老人呢”“可不是人家可是老人,
”“好勇一女的”“但是王大力真的不尊重女性啊,剛剛小透明臉都白了,
”“我們力哥也不是故意的”……袁阮沒有粉絲,但是王大力因為人設(shè)確實吸引了一堆活粉,
不用看,袁阮都知道自己社交賬號下的腥風(fēng)血雨,但是那又怎么樣,
王大力還記得這里是直播,心里卻已經(jīng)記恨上了袁阮,
一定要讓她好看王大力上下打量著在一邊看著袁阮自己拿了一身登山服,剛走出幾步,
就感覺腳下被拉扯了一下,整個人前傾這毀容的前奏啊,袁阮抱著登山服打算用這個緩沖,
做好了疼的死去活來的準(zhǔn)備一秒,二秒,三秒……?袁阮小心抬頭,正好對上柏戈下巴,
這種偶像劇的情節(jié)怎么配出現(xiàn)在她身上啊,老天爺你真是玩弄我啊。柏戈“怎么,
我懷抱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可靠,讓你這么留戀”袁阮大腦一片空白,不是,他,他有病吧,
這可是直播,他要毀了他再卸了她嗎?一想到那群活粉絲,眼前發(fā)黑這下真想暈了“王先生,
下次走路注意點別踩在人家鞋帶上”說完將袁阮扶好,服了,這家伙一緊張身子繃的緊,
跟個旗桿似的,直接擺好就行,不過混的夠差啊,“時間過去一半了,
你在慢點就不用穿了”袁阮手忙腳亂的開始套衣服,拿的大了就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
穿完后才后知后覺感覺到現(xiàn)場的無語,王大力“呦,
小阮和柏戈還認(rèn)識呢”瞬間掛了一張笑臉,袁阮因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所以不敢說話,
王大力暗狠,怪不得膽子這么大原來榜上大佬了柏戈“介紹一下,我前女友,
袁阮”全場的視線一動不動看過來,一個個恨不得是激光一樣,將兩個人的奸情看透,
只有袁阮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鉆進(jìn)去的時候——一片深藍(lán)色的陰影,毫無預(yù)兆地籠罩下來。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整個嘈雜的換裝區(qū)更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柏戈,
在所有人和鏡頭難以置信的注視下,柏戈屈膝,半蹲了下來。這個動作由他做出來,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yōu)雅和……莫名的鄭重。昂貴的沖鋒衣褲料摩擦發(fā)出輕微的悉索聲,
在死寂的空氣中異常清晰。他伸出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極其熟稔的姿勢,
捻起了她那根骯臟的、拖在地上的白色鞋帶。他的動作流暢而精準(zhǔn)。
左手食指靈活地勾起鞋帶一端,右手拇指和食指配合著,
飛快地交叉、纏繞、打結(jié)……那雙在熒幕上能輕易掌控觀眾情緒的手,
此刻正專注地為她系著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鞋帶結(jié)。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袁阮的呼吸徹底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沖上了頭頂,
燒得她臉頰滾燙,又在下一秒迅速褪去,變得慘白如紙。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柏戈濃密低垂的眼睫,在棚頂強(qiáng)光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陰影,
以及他微抿的、弧度冷硬的薄唇。他靠得太近了。
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冷冽又無比熟悉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雨后味道。
就在那個小巧而結(jié)實的鞋帶結(jié)即將完成、他準(zhǔn)備收手的瞬間——他微涼的指尖,似無意,
又似有意地,極其輕微地擦過了袁阮左腳踝內(nèi)側(cè),
那個被褲腳遮蓋了大半的、月牙形的舊疤痕。那疤痕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印記,
在白皙的皮膚上并不十分顯眼??僧?dāng)他的指尖觸碰到它的那一剎那,袁阮的身體猛地一顫,
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一股寒意瞬間從腳踝竄遍全身,讓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噤。
與此同時,柏戈系鞋帶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然后,他抬起頭。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終于不再是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
而是直直地撞入了袁阮有點失措的眼底。他的眼神幽暗,
里面翻滾著袁阮完全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沒有憤怒,沒有譏諷,
只有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沉甸甸的審視,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他的嘴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聲音壓得極低,低沉醇厚的嗓音帶著一種久違的磁性:“阮阮。
”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全名,
而是那個久違的、曾無數(shù)次在親密時刻被他含在唇齒間的稱呼。“當(dāng)年躲我時摔的傷,
” 他的目光沉沉地鎖住她,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戳進(jìn)她的耳中,“好了么?”轟——!
袁阮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三年前自己從樓梯上跑出來,
身體重重摔下時腳踝傳來的劇痛,
還有他追出來時那雙赤紅絕望又不可置信的眼睛……所有被刻意塵封、埋葬的畫面,
被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血淋淋地撕扯開來,暴露在熾熱的聚光燈下。一開始她以為可以的,
但是娛樂圈真的太勢利了,她就像他路上的泥石流,一下子把人沖向了懸崖底部,
哪怕他無數(shù)次告訴她可以的,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以的?!斑菄}!”一聲清脆的快門聲,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驟然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緊接著,如同點燃了引信,
整個換裝區(qū)瞬間炸開了鍋!“臥槽?!” 王大力套了一半的橘色沖鋒衣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