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骨燼：鳳凰墮神吻
寒鐵鎖鏈磨在腕骨上，每走一步都帶出新的血痕，混著昨日結(jié)痂的舊傷，在慘白的皮膚上蜿蜒出猙獰的暗紅。冰冷的金屬深深嵌進皮肉，每一次摩擦都像鈍刀刮骨。蘇璃赤著腳，踩過祭壇千年寒玉鋪就的冰冷石階，足底早已凍得失去知覺，只留下一個個模糊的血印。山風(fēng)凜冽如刀，卷起她身上那件單薄褪色的粗麻祭服，衣袂翻飛，像一只被狂風(fēng)撕扯的、垂死的蝶。
山下，震耳欲聾的聲浪一波波沖擊著神山峭壁，幾乎要掀翻厚重的云層——
“恭送神祭！佑我蒼生！”
“神祭歸位，福澤永昌！”
無數(shù)張狂熱的臉孔在遙遠的下方攢動，聲音匯聚成一股愚昧而龐大的洪流，將懸崖邊那抹渺小的身影徹底淹沒。他們的歡呼，是釘在她命運棺材上的最后一根鐵釘。蘇璃微微側(cè)過頭，目光掠過那些模糊的人影，最終定格在祭壇邊緣。
那里，是百丈斷魂崖。
終年不散的云霧在崖下翻涌、蒸騰，如同巨獸饑餓的胃袋，深不見底。整整一百年了，所有被選中的“神祭”——那些年輕的、被視為有罪或不潔的女子，都被捆綁著，從這冰冷的祭壇邊緣推下去，從此消失無蹤，連一絲痕跡都不曾留下。十年前，她的母親，那個溫柔卻倔強的女人，也是穿著這樣一身刺目的“祭服”，被大祭司親手推入這片吞噬一切的云海。母親墜落的瞬間，最后回望她的那一眼，里面刻骨的悲涼與無聲的囑托，像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蘇璃十歲的靈魂上，十年未褪。
“罪族之女蘇璃，還不跪下，聆聽神諭！” 大祭司威嚴而冰冷的聲音，裹挾著神山的寒氣，在她身后炸響。
蘇璃沒有動。脊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桿寧折不彎的標(biāo)槍。她的目光死死鎖著崖邊那翻滾不休的云海，母親消失的地方。十年屈辱、十年隱忍、十年在罪族營地里如同牲畜般掙扎求生的畫面，在眼前飛速閃過，最終凝成眼底一片沉寂的死灰。跪？向這以人命為祭品的所謂“神”？她不跪！死也不跪！
“冥頑不靈！” 大祭司的耐心耗盡，眼中厲色一閃。沉重的、鑲嵌著幽藍寶石的玄鐵權(quán)杖裹挾著凌厲的風(fēng)聲，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蘇璃的膝窩！
“呃！” 劇痛瞬間炸開，骨頭仿佛被重錘擊碎！蘇璃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眼看就要撲倒在冰冷的祭壇地面上。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
“轟隆——?。?！”
整個鳳凰神山，如同沉睡萬載的巨獸被猛然驚醒，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大地瘋狂震顫，堅硬的祭壇地面如同脆弱的蛋殼，瞬間裂開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的恐怖縫隙！刺目的金光毫無預(yù)兆地從祭壇最核心的古老符文陣中爆發(fā)出來，仿佛地底囚禁的太陽掙脫了束縛！狂暴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手，轟然掀起！沉重的青銅祭品供桌、盛滿鮮血的玉盆、燃燒的香燭……所有的一切都被掀飛上半空，又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瞬間絞成齏粉！
碎石如雨，煙塵彌漫。在這末日般的混亂中心，祭壇的虛空如同被一只無形巨爪狠狠撕開！
一道身影，從那撕裂的、流淌著熔巖般金紅色光芒的虛空裂縫中，一步踏出！
玄色戰(zhàn)袍，深沉如永夜，袍角卻翻涌著暗金色的流紋，如同地脈深處奔涌的熔巖，無聲燃燒。墨黑的長發(fā)未束，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肆意狂舞，幾縷拂過線條冷硬的下頜。他出現(xiàn)的瞬間，籠罩神山千年的神圣威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扭曲，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
死寂。
山呼海嘯般的狂熱歡呼，如同被利刃瞬間斬斷，消失得無影無蹤。山下的人群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鵝，臉上還凝固著狂熱的笑容，眼中卻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茫然。他們呆呆地望著祭壇上那個撕裂虛空降臨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世界的終結(jié)。
男人緩緩抬起眼簾。
那是一雙赤金色的眼瞳！純粹，冰冷，燃燒著亙古的威嚴與漠然。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仿佛都在扭曲燃燒。他的視線毫無溫度地掃過下方螻蟻般的人群，掃過僵硬如木偶的大祭司，最終，落在那被鎖鏈禁錮、因劇變而半跪在祭壇裂痕邊緣的少女身上。
“吵死了?！?薄唇輕啟，吐出三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響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如同冰錐刺入骨髓。
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朝著大祭司的方向，凌空一點。
“呃…嗬嗬……” 大祭司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肥胖的身體猛地離地而起！他雙腳徒勞地在空中亂蹬，臉迅速漲成豬肝色，眼珠驚恐地凸出，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連一句完整的求饒都說不出來。權(quán)杖“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冰冷的祭壇上。
玄燼的目光，終于完全聚焦在蘇璃身上。那赤金色的瞳孔，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他無視了瀕死的大祭司，無視了下方螻蟻的恐懼，一步步朝蘇璃走來。戰(zhàn)靴踏在布滿裂痕的祭壇地面，發(fā)出沉悶的叩擊聲，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臟上。
他在蘇璃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冰冷的視線落在她染血的脖頸上——那是掙扎時被鎖鏈邊緣劃破的一道細小傷口，正滲出殷紅的血珠。
玄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似乎有些困惑。他緩緩俯身，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專注。冰冷的指尖，帶著非人的溫度，輕輕撫過蘇璃頸側(cè)那道細微的傷口。
指尖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鮮紅。
就在那染血的指尖接觸到血液的剎那——
“嗤！”
一縷細微卻刺鼻的青煙，驟然從玄燼的指尖騰起！
他猛地收回手，攤開掌心。
只見那修長如玉、本該萬劫不侵的掌心中央，赫然出現(xiàn)了一塊焦黑的灼痕！邊緣還泛著詭異的暗紅，如同被最污穢的業(yè)火舔舐過！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鳳凰神山！連山風(fēng)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大祭司懸在半空，忘記了掙扎；下方的人群忘記了呼吸；連蘇璃也忘記了膝蓋的劇痛和手腕的撕裂感，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神祇掌心焦黑的印記。
玄燼赤金色的眼瞳深處，仿佛有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滔天的巨浪席卷了那亙古的漠然，化為最原始的驚疑與……震怒！
“咔嚓！”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猛然攥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爆響。
下一秒，一只冰冷如玄鐵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扣住了蘇璃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迎上那雙燃燒著驚濤駭浪的金瞳！
“區(qū)區(qū)凡人……” 玄燼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帶著焚盡八荒的毀滅氣息，“你體內(nèi)……為何會有本君的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