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塊?”賈張氏眼珠子差點(diǎn)瞪出來,尖叫一聲。
“你搶錢啊?!?/p>
劉海中也是眼皮狂跳。
二百塊,這可是他幾個月工資。
可一想到那床底下鐵定有的鋼料,他心一橫。
“好!”劉海中拍著胸脯,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老子跟你賭。搜,現(xiàn)在就搜!”
“等鋼料搜出來,不用等送公安,老子現(xiàn)在就替街坊鄰居打死你這敗類,給院子里清理門戶!”
賈張氏見劉海中這么篤定,也咬著牙根發(fā)狠:“賭就賭,讓大家伙看看你這賊骨頭多硬,等進(jìn)去了好好接受思想改造吧!”
“成,劉主任,各位街坊,都聽見了,給做個見證。”陸少平朗聲道,側(cè)身讓開門口。
“請吧,劉主任,您帶人搜,好好搜,可別漏掉一點(diǎn)地兒?!?/p>
劉拴柱皺著眉,一揮手:“小張,小王,進(jìn)去搜,仔細(xì)點(diǎn)!”
兩個年輕干事立刻進(jìn)了屋。
劉海中跟賈張氏也迫不及待地?cái)D到門口,伸長了脖子往里看,那眼神,跟餓狼看見了肉似的。
屋里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
沒一會兒,一個小干事的聲音傳出來:“主任,床底下有個木箱子,挺沉!”
“哈哈哈!”劉海中得意忘形地大笑起來,指著那箱子,唾沫橫飛地對著陸少平和人群叫囂。
“陸少平,你小子藏得夠深的啊,還拿箱子裝著?”
“好哇,現(xiàn)在被抓現(xiàn)行了吧?劉主任,東西肯定在里面,這小子沒跑了!”
“少平啊,不是二大爺說你,讓你早承認(rèn)你不承認(rèn),現(xiàn)在晚了,鐵證如山!”
“你個小偷,你就是工人隊(duì)伍的害群之馬,廠子里的老鼠屎!”
賈張氏也得意起來,跟著跳腳幫腔:“就是就是,你不爭氣??!”
“剛才不是挺能說嗎?現(xiàn)在怎么啞巴了?年紀(jì)輕輕不走正道,還說我們誣賴你,活該!”
外面看熱鬧的鄰居也嗡嗡議論起來。
“嚯,還真有???”
“看著挺沉的箱子?!?/p>
“這下陸少平完了?!?/p>
劉拴柱也跟了進(jìn)去。
只見一個半舊的木頭箱子被干事從床底下拖了出來,上面落滿了灰。
陸少平看著這倆貨道貌岸然的模樣,冷笑一聲開口道:“箱子還沒打開呢,你們急著跳什么腳?”
劉拴柱臉色也變了變。
捉賊捉贓,得把鋼料拿到手上,才能定陸少平的罪。
劉海中冷笑一聲:“行,你小子不到黃河不死心,那就開給大家伙看!”
“等打開后,我看你還有什么話說!不爭氣啊,不爭氣。”
直到現(xiàn)在,這二大爺還在擺譜,一副為了他好的模樣。
“打開?!眲⑺┲铝睢?/p>
一個小干事掏出工具,幾下撬開了箱子上的舊鎖。
劉海中跟賈張氏眼睛瞪得溜圓,恨不得把腦袋都塞進(jìn)箱子里去。
蓋子掀開。
沒有預(yù)想中灰撲撲的鋼料。
映入眼簾的,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東西。
幾本紅皮證書,幾個擦得锃亮的金屬獎杯,還有幾枚用紅布小心包裹著的勛章。
獎杯底座上刻著字:先進(jìn)工作者、技術(shù)標(biāo)兵、勞動模范…
落款都是紅星軋鋼廠保密部門。
紅皮證書上,陸衛(wèi)國和林秀芬的名字清晰可見。
這是陸少平爹媽的遺物,
屋里瞬間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這…這什么玩意兒?”劉海中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變成了錯愕和不解,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賈張氏更是傻了眼,指著箱子里的東西,尖著嗓子,帶著一股子被愚弄的惱羞成怒。
“破獎杯?破本子?你把這些破爛玩意兒鎖箱子里藏床底下干啥?有病?。 ?/p>
陸少平慢悠悠地踱步進(jìn)來,眼神冰冷地掃過劉海中那張錯愕的胖臉和賈張氏那張扭曲的老臉。
他彎腰,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獎杯,用袖子輕輕擦了擦上面的浮灰,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莊重。
“破爛玩意兒?”陸少平抬起頭,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這是我爹媽用命換回來的,是國家和廠子給的榮譽(yù)!”
“我爹媽是搞保密工作犧牲的,這些獎杯、證書、勛章,就是證明,證明他們是好樣的!”
“我把爹媽留下的榮譽(yù),好好保存起來,有問題嗎?”
他猛地看向劉海中跟賈張氏,眼神銳利如刀鋒。
“倒是你們倆,一個廠里的七級工,一個院里的老人兒,在你們眼里,這些東西一文不值?”
“在你們眼里,只要那些能換錢的東西才值錢?工人的榮譽(yù)在你們眼里,就是破爛玩意兒?”
這話像一把鹽,狠狠撒在了眾人心里那根敏感的弦上。
這年頭,工人老大哥地位高,榮譽(yù)感強(qiáng),誰不看重這個?
“喲,二大爺這話可不能這么說…”
“就是啊,人家爹媽用命換的榮譽(yù),咋能是破玩意兒呢?”
“看那些章,還是保密的…嘖…”
圍觀的人群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聲音不大,但那股子不滿和指責(zé)的意味清清楚楚。
劉拴柱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嚴(yán)厲地瞪了劉海中跟賈張氏一眼:“注意你們的言辭,這是榮譽(yù),是光榮,怎么能說是破爛?思想覺悟都哪去了?,”
劉海中跟賈張氏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懟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尤其是劉拴柱那聲呵斥,更是讓他們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剛才那股子囂張氣焰,瞬間被澆得透心涼,只剩下狼狽和尷尬。
陸少平看著這兩人如喪考妣、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樣子,心里的冷意和快意交織。
他啪地一下合上箱蓋,抱著箱子,眼神如刀,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扎人。
“看清楚了?我床底下藏的,是我爹媽的榮譽(yù)!”
“不是你們盼著我死、盼著我滾蛋的鋼料!”
“二大爺?賈老太太?”
“你們剛才,可不是這副死了娘的表情???那言之鑿鑿的勁兒去哪了?”
“不是賭咒發(fā)誓說東西就在這兒嗎?現(xiàn)在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銳利如鷹隼,毫不留情的釘在兩個人臉上。
“怎么,蔫兒了?”
“說話?。课野盐业鶍尩臉s譽(yù)放著有啥問題?你倆跳什么腳,破什么防?”
“還是說,你們根本就是故意的?就是合起伙來,想搞我?”
劉海中那張胖臉?biāo)查g綠得跟菜地里的老黃瓜似的,賈張氏更是臊得老臉發(fā)紫,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兩人幾乎是同時擺手,動作慌亂得像要趕蒼蠅。
“少平,你這話可太傷人心了!”劉海中扯著嗓子,努力想把那點(diǎn)驚慌壓下去,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腔調(diào)。
“二大爺我,那是為了你好,是怕你走錯路,我能害你嗎?天地良心啊!這頂多是關(guān)心則亂,關(guān)心則亂??!”
賈張氏也趕緊拍著大腿幫腔,聲音尖得刺耳:“就是啊,孩子。我們一個院住了多少年?”
“賈奶奶看著你長大的,能存壞心眼子?”
“這不是看你爹媽走得早,怕你沒人管教,一時糊涂嘛,都是為你好??!”
陸少平抱著裝榮譽(yù)的箱子,嘴角那抹譏誚就沒下去過。
他懶得再看這倆人的表演,目光轉(zhuǎn)向眉頭緊鎖的劉拴柱。
“劉主任?!标懮倨铰曇羝届o,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量。
“廠里丟了東西,這是事實(shí)。這兩位這么篤定東西在我這兒,又這么熱心地實(shí)名舉報(bào),還親眼所見…結(jié)果呢?”
“那這事兒,可就透著邪性了,怎么就這么巧?”
“廠里剛丟東西,他們就跳出來,指名道姓咬死是我?還這么言之鑿鑿?”
“劉主任,您說,這合理嗎?這不可疑嗎?”
劉海中跟賈張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未等兩人辯駁,陸少平繼續(xù)說道。
“劉主任,您說這事兒,是不是得查個水落石出?總不能冤枉了一個清白工人,又讓真正的耗子逍遙法外吧?”
“我提議,請劉主任秉公辦理,帶人再去搜搜舉報(bào)人的家!”
“看看這贓物,是不是被某些人賊喊捉賊,藏到自己窩里去了,想拉我出來當(dāng)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