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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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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蘇夫郎便帶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丫鬟匆匆趕回了院子,托盤上放著一碗冒著熱氣、散發(fā)著濃郁酸味的醒酒湯。

“快,趁熱讓他喝了?!绷址蚶蓪⑼脒f給蘇蘊之。

蘇蘊之接過碗,坐到顧硯舟身邊,輕聲喚道:“相公?相公,張嘴,喝點醒酒湯,喝了就不難受了?!?/p>

顧硯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前是蘇蘊之的臉。他本能地聽從他蘇蘊之的話,張開嘴,任由蘇蘊之一小勺一小勺地將那又酸又苦的湯水喂了進去。

一碗熱湯下肚,加上之前吹風的涼意,顧硯舟感覺翻騰的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腦袋依舊沉重無比,眼皮也像灌了鉛。他含糊地嘟囔了兩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氏看著顧硯舟這不省人事的樣子,對蘇蘊之道:“看他這樣,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帶他去你之前的院子歇會兒吧?!?/p>

說罷,便吩咐兩個身強力壯的下人過來,小心翼翼地架起顧硯舟,將他送到了蘇蘊之以前居住的“蘭若院”。

顧硯舟被安置在蘇蘊之臥房外間的軟榻上,榻上鋪著柔軟的錦褥,蓋著輕薄的絲被。他幾乎是沾枕即睡,沉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顧硯舟悠悠轉醒。感受到身下是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褥子,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雅的熏香。

他迷蒙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精致雕花的屏風、靠墻的多寶閣上擺著幾件雅致的瓷器玉器,窗邊的書案上筆墨紙硯俱全,整個房間清雅又不失奢華。

“這是哪?!”顧硯舟一個激靈,瞬間被嚇醒了。宿醉的頭痛還在,但這陌生的、明顯不屬于顧家破屋的環(huán)境讓他魂飛魄散,難道……難道他也喝死了?而且又穿越了?!

巨大的驚恐讓他猛地坐起身,心臟狂跳不止,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蘇蘊之端著一碗溫熱的清粥走了進來??吹筋櫝幹垠@坐而起、臉色煞白的樣子,他微微一怔,隨即溫聲道:“相公醒了?可還頭疼?”

看到熟悉的身影,顧硯舟那提到嗓子眼的心“咚”地一聲落回了肚子里,長長地、劫后余生般地舒了一口氣。他這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蘇蘊之在蘇家的房間。

“沒……沒事了?!鳖櫝幹廴嗔巳嘁琅f有些脹痛的太陽穴,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殘留的心悸,“就是……有點懵?,F(xiàn)在什么時辰了?”

“申時初了?!碧K蘊之將粥放在一旁的小幾上,“相公睡了快兩個時辰,餓了吧?先喝點清粥墊墊肚子?!?/p>

顧硯舟一聽時辰,頓時有些著急:“這么晚了?我們該回去了,不然娘在家該擔心了!”

“小爹已經安排好了。”蘇蘊之安撫道,“知道我們回去路遠,特意讓家里的車夫套了馬車送我們。等相公喝完粥,歇口氣,我們就可以走了?!?/p>

顧硯舟這才放下心,端起那碗熬得軟糯噴香的白粥,幾口就喝了下去。溫熱的粥滑入胃里,整個人都感覺舒服熨帖了許多。

兩人收拾妥當,來到前廳辭行。蘇老爺被強制灌了醒酒湯,又睡了一覺,此刻雖然還有些宿醉的萎靡,但精神尚可。

蘇夫郎早已命人將準備好的東西搬上了馬車,幾盒精致的點心,幾包熟食鹵味,四匹適合做夏衣的細棉布,甚至還有一小包給顧母補身子的藥材。

“路上小心,往后好好和硯舟過日子?!碧K夫郎拉著蘇蘊之的手,細細叮囑。

“硯舟啊,有空多帶蘊之回來看看!”蘇老爺拍著顧硯舟的肩膀,笑容滿面。

蘇大哥蘇明遠,蘇大嫂柳氏也都出來相送。

臨上馬車前,林氏又單獨叫住蘇蘊之,將一個雕刻著繁復花紋的紫檀木匣子塞到他手里,低聲道:“這是你外祖家那邊,知道你今日回門,特意派人送來的禮,你收好?!?/p>

蘇蘊之微微一怔,隨即鄭重地點點頭,將匣子貼身收好。

顧硯舟扶著蘇蘊之上了蘇家那輛寬敞舒適的青帷馬車,自己也坐了進去。車夫輕喝一聲,馬車緩緩啟動,駛離了蘇府。

車輪滾動,駛離了氣派的蘇府大門,匯入縣城的街道。車廂內一時寂靜,只有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轆轆聲。

車廂內顧硯舟靠在車壁上,閉著眼,感受著馬車輕微的搖晃。醒酒湯的辛辣感還在喉嚨里徘徊,混合著殘留的酒意,讓他胃里依舊有些不舒服,他眉頭微蹙,臉色不算太好。

蘇蘊之坐在他對面,安靜地看著他,少年俊秀的側臉在車廂晃動的光影里顯得有些脆弱。

他猶豫了一下,正要從車廂里的暗格里拿出提前準備的藥丸,一個帶著明顯譏誚和酸意的聲音突然在車窗外響起。

“喲,這不是咱們新晉的顧大秀才嗎?”

顧硯舟和蘇蘊之同時循聲望去。只見馬車旁,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長衫、面容刻薄、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書生,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嫉妒和嘲諷,在掃過這輛掛著蘇家標記的馬車后,目光就死死地盯著馬車窗口的顧硯舟。

顧硯舟腦中屬于原主的記憶迅速翻涌——此人姓張,名文遠,是學院里和原主同期的童生,住在原主隔壁村,家境同樣貧寒。今年與原主一同參加院試,卻落了榜。

原主因接受蘇家資助一事,沒少被他明里暗里嘲諷“自甘墮落”、“攀附商賈”、“失了讀書人的清貴”。原主心中憋著氣,對此人向來是能避則避。

“張兄。”顧硯舟語氣平淡地打了個招呼,臉上沒什么表情。他現(xiàn)在頭還疼著,實在沒心思應付這種無聊的“同窗情誼”。

車夫見這人與姑爺認識,下意識勒住馬。

張文遠看見馬車停下,臉上露出笑來,但那笑意并未達眼底。他踱步上前,目光掃過車廂內穿著素雅但難掩風華的蘇蘊之,眼底閃過一絲驚艷和更深的嫉妒。

“顧賢弟,這是……剛從岳家回門出來,怪不得坐在馬車上,這可比我們平常來往縣里念書走路的日子舒服多了?!?他刻意加重了“岳家”二字。

“嘖嘖,蘇家可是咱們安陽縣數(shù)得著的富戶,就是不知道,在這滿是銅臭味的商戶窩里待久了,你這讀書人的骨頭,還硬不硬得起來?可別被這富貴迷了眼,忘了自己姓甚名誰?!?/p>

他這話尖酸刻薄,句句戳心,不僅貶低顧硯舟吃軟飯,更是將整個蘇家都罵了進去。

蘇蘊之抿緊了唇,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和擔憂,他下意識地看向顧硯舟,生怕顧硯舟被這番惡毒的挑撥激怒,對蘇家產生惡感。

顧硯舟只覺得這人的嘴臉無比聒噪。原主本就對張文遠的厭惡,更何況自己此刻身體不適,心情煩躁,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他側過身,面對著蘇蘊之,臉上帶著一絲清晰的歉意和認真,低聲說道:“蘊之,對不起?!?/p>

蘇蘊之愣住了:“相公?”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硯舟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蘇蘊之耳中:“讓你跟著我過苦日子,還要辛苦照顧我和娘……是我不對?!?這句道歉,真誠而直接。

說完這句,顧硯舟才猛地轉過頭,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刺向車窗外一臉錯愕、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張文遠。

他推開車門,直接跳下車,站定在張文遠面前。身形雖還有些單薄,但此刻站得筆直,周身散發(fā)出一股冷冽壓迫感的氣勢,讓張文遠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至于你,張文遠。我顧硯舟吃不吃‘軟飯’,骨頭硬不硬,那是我的家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顧硯舟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回蕩在街道上。

“蘇家如何,更輪不到你妄加評論,口出污言,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我不念最后一絲同窗之誼,將你這等行徑告到書院師長那里去,看看你這等品行,配不配得上‘讀書人’三個字!”

平日在書院里顧硯舟被他說的時候都是沉默寡言,何曾像這樣過。

張文遠的心頭劇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想反駁,想叫罵,但在對方那冰冷的氣勢和周圍路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下,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羞憤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顧硯舟不再看他,利落地轉身,重新登上馬車,對著車夫道:“走吧?!?隨即“啪”地一聲,放下了車窗的簾子,將那張令人厭煩的臉隔絕在外。

車夫應了一聲,一揚鞭,馬車加速駛出了城門。

車廂內重新安靜下來。隔絕了城內的喧囂和張文遠那令人不快的嘴臉,顧硯舟感覺世界都清凈了不少。

他重新靠回車壁,閉目養(yǎng)神,胃里雖然舒服了些,但馬車行駛在城外的土路上,顛簸感比來時坐牛車更甚,晃得他剛剛壓下去的酒意和惡心感又有些上涌,臉色又白了幾分。

蘇蘊之看著他越發(fā)難看的臉色,心中擔憂。他從水壺中,倒了些溫水遞給顧硯舟:“相公,喝口水,壓一壓?!?/p>

顧硯舟接過水壺,喝了幾口溫水,感覺稍微好受了點。他看著蘇蘊之沉靜的側臉,他忍不住低聲道:“……多謝你?!?/p>

蘇蘊之一愣,不解地看向他:“相公為何言謝?”

“這些日子……”顧硯舟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自嘲和疲憊,“多虧了你照顧我,否則我……”顧硯舟想到穿越而來的這幾日,都是蘇蘊之在耐心照顧自己。

蘇蘊之看著他眼中那抹真實的歉疚和隱藏的脆弱,心尖像是被輕輕撞了一下。他搖了搖頭,聲音溫軟卻堅定:“相公無需言謝,這是我甘愿做的?!?他唇角彎起,臉上滿是笑意。

顧硯舟看著他話語里的包容,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頭,沖散了部分煩躁和冰冷。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更新時間:2025-07-27 15: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