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脫殼，亦是金蟬鍍金時值大唐貞觀年間，四海初定，八方來朝，
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然而，在這看似朗朗乾坤之下，
總有些陰暗角落滋生著比妖魔鬼怪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譬如野心，譬如貪婪，
譬如道貌岸然下的虛偽。長安城，這座當時世界上最為繁華的都市之一，
不僅是帝國的政治中心，更是無數(shù)信仰與權(quán)力的交匯地。宏偉的大慈恩寺內(nèi)，香煙繚繞，
梵音陣陣，似乎能洗滌一切世間的塵埃與罪惡。然而，今天這里的氣氛卻與往常有些不同，
不僅僅是莊嚴肅穆，更添了幾分詭異的肅殺和……期待。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
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僧侶，甚至還有不少身著錦袍的達官貴人。他們的目光，
都聚焦在寶殿那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之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虔誠的狂熱，
仿佛有什么神跡即將發(fā)生。沒有人注意到，在大殿側(cè)后方一條不起眼的回廊盡頭，
一個身披陳舊袈裟、面容枯槁的老僧，正貪婪地呼吸著清晨微涼的空氣。他名叫金蟬，
是大慈恩寺一個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備受冷落的掃地僧。他的存在，
就像這古老寺廟墻壁上斑駁的苔蘚，無人問津，只配襯托佛像的金碧輝煌。金蟬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透過門縫，望向大殿中央那個臨時搭建的高臺。高臺上，鋪著錦繡蒲團，
端坐著一位年輕僧人。他面如滿月，目似朗星，身著一襲嶄新、漿洗得筆挺的杏黃色僧袍，
手持一串烏黑發(fā)亮的佛珠，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悲天憫人的微笑。他看起來如此圣潔，
如此超凡脫俗，仿佛隨時會乘風歸去，羽化登仙。這位便是當今大唐皇帝李世民親封的御弟，
御賜袈裟、錫杖，奉命西行求取大乘真經(jīng)的圣僧——唐三藏。當然，此刻的他，
尚未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尚未磨礪出那份所謂的“堅定信念”。他有的，
更多的是對未知旅程的憧憬（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以及對身后那座巨大名利場的無限眷戀。金蟬的嘴角，
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帶著嘲諷意味的弧度。他太了解這位“圣僧”了。想當年，
他還是長安城里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匠之子，聰慧過人，博覽群書，尤其精通佛理。只可惜，
科舉之路屢試不第，空有一肚子經(jīng)綸，卻無用武之地。后來，他看破了紅塵（或者說，
是厭倦了市井的喧囂和自己的不得志），毅然決然地剃度出家，法號“玄奘”。從此，
他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憑借著過人的才智、流利的口才、以及對上層社會心理的精準把握，
玄奘很快就從眾多僧侶中脫穎而出。他會講經(jīng)，能把枯燥的佛經(jīng)講得活靈活現(xiàn)，
引人入勝；他會交際，能和達官貴人談笑風生，甚至能巧妙地將佛法與治國的宏論結(jié)合起來，
讓那些滿腦子功利的官員們也聽得如癡如醉。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包裝”自己。
別的僧人修行是清苦的，他卻總能找到各種理由，
讓寺院為他提供最好的衣食和住所；別的僧人誦經(jīng)是修行的功課，
他卻能把誦經(jīng)變成一種表演，聲音洪亮，表情生動，總能吸引最多的聽眾和最多的布施。
他還特別擅長講故事，將一些從西域商人那里聽來的零星傳說，添油加醋，
繪聲繪色地描述成佛國奇景、妖魔禍亂，聽得人心惶惶，
也對那虛無縹緲的“真經(jīng)”充滿了向往。終于，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
他向當時的太子李治（后來的唐高宗），也是他最大的贊助人，
描繪了一幅西天取經(jīng)的宏偉藍圖。他聲稱，大唐雖然盛世，但佛法精要多在西方，
若能取得真經(jīng)，不僅能光大佛法，更能為陛下祈福，為大唐帶來無上功德和長治久安。
他還暗示，這將是超越前人的偉大功業(yè)，足以名垂青史。李治動心了。他的母親，
那位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雖然對佛教并不十分熱衷，
但對于能夠彰顯皇家威儀、祈求國泰民安的事情，向來是樂見其成的。更何況，
玄奘描繪的那幅“萬國來朝，共沐佛恩”的景象，
深深地打動了他那顆渴望超越父親、建立不世功勛的心。于是，
就有了眼前這場盛大的“啟程儀式”。與其說是為了弘揚佛法，
不如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宣傳秀?；实塾H賜袈裟錫杖，是榮耀；百姓夾道歡送，
是民意；媒體（主要是民間說書人和文人墨客）廣泛報道，是造勢。這一切，
都指向一個目的——讓玄奘，這位原本籍籍無名的僧人，一躍成為舉世矚目的“唐三藏”，
成為大唐帝國一張閃亮的文化名片。而金蟬，這個在寺廟陰影里觀察了玄奘多年的老僧，
此刻心中卻在冷笑。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個還叫玄奘的年輕僧人，也曾像現(xiàn)在這樣，
站在某個小小的法會上，眼神里充滿了對佛法的敬畏和對未來的憧憬。只是，
隨著地位的提升，那份敬畏漸漸變成了利用，那份憧憬也漸漸染上了權(quán)力的色彩。“呵，
‘御弟’，‘圣僧’……”金蟬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朽木，“你這一去，
求的是真經(jīng)，還是更大的權(quán)位？渡的是眾生，還是你自己的欲望之海？
”他想起了玄奘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一句話，那時玄奘還未發(fā)達，只是在某個深夜，
向他這個同樣不得志的掃地僧傾訴衷腸：“師兄，你說這世間的佛法，真的能普度眾生嗎？
我看這長安城里，多少達官顯貴，口稱信佛，行卻齷齪；多少黎民百姓，焚香禱告，
苦不堪言。佛法無邊，為何不見它帶來真正的平等與安寧？”那時的玄奘，
眼中尚有迷茫和掙扎。而現(xiàn)在，他眼中的光芒，已經(jīng)變得灼熱而銳利，
那是一種混雜著野心、欲望和極度自信的光芒。他找到了自己的“道”，
一條通往權(quán)力和聲望的捷徑。金蟬搖了搖頭，不再去看那高臺上的“圣僧”。對他而言，
今天的唐三藏，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在佛法門前徘徊的青年了。
他已經(jīng)被層層疊疊的袈裟包裹，被無數(shù)的贊譽和期待喂飽，變成了一尊行走的金身偶像，
一個被精心打造出來的“佛”。而他，金蟬，一個被時代拋棄，被命運遺忘的老僧，今天，
卻要去扮演另一個角色——一個或許比唐三藏更加“真實”，也更加“魔鬼”的角色。
一陣急促的鐘聲響起，宣告著儀式即將開始。金蟬深吸一口氣，
將身上那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袈裟又裹緊了一些。他佝僂著背，拄著一根磨得發(fā)亮的竹杖，
蹣跚著走向大殿側(cè)門。那里，有另一個“迎接”他的儀式在等待。他要去的地方，不是西天，
而是比西天更遠、更深邃的人心地獄。他要做的，也不是求取什么勞什子真經(jīng)，
而是去“埋葬”——埋葬那些被虛偽的信仰和貪婪的欲望所扭曲的靈魂，包括他自己。
高臺之上，陽光正好。唐三藏（我們姑且繼續(xù)這么稱呼他，
畢竟這個名字已經(jīng)足夠響亮）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腳下是虔誠的信眾，
耳邊是低沉的誦經(jīng)聲，
鼻尖縈繞著奇異的香料和食物的混合氣味（那是皇家特供的香燭和貢品）。這種感覺，
妙不可言。他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眸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激動？當然有。得意？
必不可少。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和……隱秘的興奮。責任重大?。∥魈炻愤h，
妖魔橫行，此去兇險異常。但他唐三藏，身負皇命，心懷慈悲，豈能畏縮？更何況，
這一路的艱難險阻，不正是磨礪他意志、彰顯他偉大的最好舞臺嗎？每克服一個困難，
每戰(zhàn)勝一個妖魔，他的聲望就會更高一分，他的名字就會傳得更遠一些。等他取回真經(jīng)，
回到長安，那將是何等的榮耀！至于那隱秘的興奮，則更加復雜。他渴望冒險，
渴望證明自己。他骨子里，并不是一個甘于寂寞、青燈古佛的苦行僧。
他喜歡聚光燈下的感覺，喜歡萬眾矚目的矚目。西行路上，必然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這正是他施展才華、結(jié)交權(quán)貴（或許還能順手撈點好處）的絕佳機會。說不定，
還能借此機會，看看西域各國的風土人情，學習一些他們治理國家的經(jīng)驗，
為他日后的……嗯，發(fā)展，積累些資本?！皢⒎A御弟圣僧！
”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是皇帝派來的太監(jiān)總管，李福。他躬身站在高臺一側(cè)，
滿臉諂媚，“時辰已到，吉時不可誤，恭請圣僧登臺，為萬民開示！”唐三藏微微頷首，
臉上重新掛上那副完美無瑕的笑容。他緩步走下蒲團，在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下，
登上了高臺中央一個更高的臨時法壇。侍立兩旁的，是他精心挑選的幾位徒弟——當然，
現(xiàn)在還只是隨行的護法僧人，未來，他們將搖身一變，成為他取經(jīng)團隊中最忠誠（或者說，
最聽話）的護衛(wèi)。他拿起那串特制的、每一顆珠子都價值連城的九環(huán)錫杖，輕輕頓在地上。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廣場上空，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抵人心?！鞍浲臃?！
”他雙手合十，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貧僧唐三藏，奉大唐皇帝之命，
西行求取大乘真經(jīng)，普度東土眾生?！遍_頭總是要這么說的。這是儀式，也是宣告。
臺下的人群發(fā)出一陣更加熱烈的歡呼。百姓們淳樸地相信，
這位圣僧真的是上天派來解救他們的。達官貴人們則在心中盤算著，這位圣僧的成功，
能給自己帶來多少政治資本或?qū)嶋H的利益。僧侶們則充滿了羨慕和向往，
渴望著自己也能有朝一日，獲得如此的聲望和地位。唐三藏微微閉眼，
似乎沉浸在普度眾生的宏大愿念之中。但他的嘴角，卻不易察覺地向上揚起。
他太清楚這一套了。話語，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武器。說得好了，能讓頑石點頭，
能讓枯木逢春，當然，更能讓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錢袋，奉獻忠誠?！叭?，眾生皆苦，
紅塵多劫?！彼^續(xù)他的表演，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悲憫，“貪嗔癡三毒，遍布人間。
妖魔邪祟，趁隙作祟，禍亂蒼生。此皆因眾生心中無明，無法勘破虛妄，沉淪苦海，
不得解脫?！彼f得對，但又不完全對。眾生確實有苦，也確實有欲望。但造成這一切的，
僅僅是因為“無明”嗎？那些高高在上的剝削者，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那些為了權(quán)力和利益不擇手段的野心家，難道不正是制造苦難和“妖魔”的源頭之一嗎？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他只負責診斷“病癥”，開出“藥方”——那就是信仰他，
皈依他，追隨他。至于如何“治療”，那是以后的事情，或者說，
根本就不需要徹底“治療”。只要人們還在苦難中掙扎，就需要他這樣的“救世主”存在。
“幸得上天垂憐，陛下洪恩，賜予貧僧錦襕袈裟、九環(huán)錫杖。
”他愛惜地撫摸著手中的袈裟和錫杖，那眼神，就像一個守財奴看著自己的寶藏。“此二物，
非同凡品。袈裟，可抵萬千魔障；錫杖，能鎮(zhèn)百邪兇頑?！边@當然是胡扯。一件衣服，
一根鐵杖，怎么可能真的擁有那么神奇的力量？它們的真正力量，在于其象征意義，
在于皇帝的恩賜，在于他唐三藏賦予它們的光環(huán)。它們是權(quán)力的延伸，是信仰的道具。
“貧僧此去，定不負陛下所托，不負佛祖慈悲?！彼Z氣堅定，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不求名垂青史，但求問心無愧。只愿此行歸來，能將大乘妙法帶回東土，使萬民得以解脫，
眾生皆得圓滿?！币环犊愒~之后，是例行的賜福儀式。唐三藏手持錫杖，口誦佛號，
緩步走下法壇，為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王公貴族、地方官員代表賜福。每到一個官員面前，
他都會稍作停留，用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視對方片刻，然后口中念念有詞，
說幾句模棱兩可、卻又讓人聽著無比受用的“吉祥話”?！笆┲饔√冒l(fā)亮，近日必有祥瑞。
”“大人氣度不凡，定能高升。”“將軍勇武過人，妖魔見您，定當退避。
”這些話成本低廉，效果卻出奇的好。被賜福的官員們個個喜笑顏開，
紛紛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金銀綢緞，或是珍貴的禮物，恭敬地獻上。他們相信，
這位圣僧的祝福，能為他們帶來好運。唐三藏來者不拒，臉上始終掛著那副慈悲為懷的笑容。
他知道，這些禮物，一部分會作為“香火錢”捐贈給寺廟，彰顯他的清譽；另一部分，
則會通過他那位忠心耿耿的弟子（也是他處理世俗事務的管家）之手，
變成他個人可以支配的財富。至于這些財富最終流向何處，是滿足他的私欲，
還是用于打點關(guān)系，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整個賜福儀式持續(xù)了將近一個時辰。
當最后一個官員也心滿意足地離開后，唐三藏才在眾人的簇擁下，
準備登上那輛早已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巨大馬車。這輛車，
將是他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的“行宮”。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
打破了這祥和完美的氣氛。“哎呀呀！我說這位圣僧，你這就要走了嗎？
怎么也不跟我們這些窮苦人打個招呼?。俊甭曇羲粏‰y聽，帶著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腔調(diào)。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乞丐，不知何時竟混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正指著唐三藏，毫不客氣地質(zhì)問道。所有人的目光，
瞬間聚焦在了那個膽大包天的老乞丐身上。人群中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和呵斥聲。
“哪里來的叫花子，竟敢在此胡言亂語！”“還不快滾開！別沖撞了圣僧！
”“真是大煞風景！”幾個維持秩序的衙役立刻上前，就要將那老乞丐強行趕走。然而，
那老乞丐卻像一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任憑衙役如何拉扯推搡，就是賴著不走，
嘴里還不停地嚷嚷著：“你們這些當差的，也是瞎了眼嗎？
沒看到這位圣僧馬上就要去西天取經(jīng)了嗎？我這是在問他話，問他是不是真的慈悲為懷！
”唐三藏端坐在馬車上，隔著厚厚的車簾，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尤其是在這個如此重要的時刻。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
甚至還帶著一絲悲憫的神色，仿佛在說：“阿彌陀佛，眾生愚癡，何須動怒。
”李福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連連向唐三藏使眼色，示意他不要理會這個瘋癲的乞丐，
以免污了圣駕。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唐三藏卻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這位……施主?！彼遄弥迷~，盡量顯得平和，
“你有何疑問，但說無妨。出家人慈悲為懷，豈會與你一個凡夫俗子計較？
”他的聲音通過內(nèi)力傳開，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讓那個老乞丐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
周圍的人群也安靜了許多，都好奇地看著這位圣僧將如何應對這個刁鉆的叫花子。
那老乞丐似乎也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這位傳說中圣潔無比的圣僧，竟然真的會搭理自己。
他停止了掙扎，抬起臟兮兮的臉，露出一口黃牙，嘿嘿一笑道：“圣僧慈悲？嘿嘿，
我看未必吧！你說你是來普度眾生的，那我問你，這長安城里，
有多少人是真正能吃飽穿暖的？有多少人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淪為乞丐的？
有多少人被那些貪官污吏、地主豪強欺壓得家破人亡？”他的聲音雖然嘶啞，
但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這個看似繁華盛世的光鮮表皮。
人群中再次騷動起來，許多上了年紀的老人臉上露出了苦澀和無奈的表情。這些問題，
是他們心中積壓已久的痛，只是平日里無人敢說，也無處可說。唐三藏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他沒想到這個老乞丐竟然如此伶牙俐齒，提出的問題直擊要害。但他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很快便恢復了鎮(zhèn)定。他雙手合十，嘆了口氣，仿佛充滿了無奈。“施主所言，確是實情。
世間疾苦，貧僧亦感同身受?！彼D了頓，語氣變得沉重起來，“然，貧僧個人之力，
終究有限。佛法雖能渡人，卻也要講究緣分和時機。當今天下，承蒙陛下圣明，海晏河清，
雖有頑疾，亦在緩緩圖之。貧僧此去西天，正是為了尋求根治眾生疾苦之大法，
以期未來能福澤萬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承認了問題的存在，
又將責任推給了現(xiàn)實和未來的“大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同時還抬出了皇帝，
表明自己并非不顧現(xiàn)實，而是在為長遠的“宏圖大業(yè)”做準備。老乞丐聽了，
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笑聲嘶啞難聽，充滿了嘲諷?！肮?！
好一個‘個人之力有限’！好一個‘緩緩圖之’！好一個‘根治疾苦之大法’！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流了出來，“圣僧，你這話說的，
比那廟里供著的泥菩薩還能哄人！你要去西天取經(jīng)？
我看你是想去西天‘取’官位、‘取’財富、‘取’名聲吧！什么普度眾生，
我看是‘普度’你自己！”“放肆！”李福再也忍不住，厲聲喝道，“大膽狂徒，
竟敢污蔑圣僧！來人，給我拿下！”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兇神惡煞地撲了上去。然而，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碰到老乞丐的瞬間，異變陡生！一直佝僂著身子、拄著竹杖的金蟬老僧，
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老乞丐身邊。他那只布滿老繭和疤痕的手，
快如閃電般伸出，精準地點在了兩個沖在最前面衙役的胸口。只聽“噗通”兩聲悶響，
那兩個身強力壯的衙役，竟然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口吐白沫，
眼看是活不成了！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行將就木的老乞丐，
竟然會有如此恐怖的身手！場面瞬間失控。人群發(fā)出驚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維持秩序的衙役們也嚇破了膽，一時竟忘了上前。王公貴族們更是臉色煞白，
紛紛躲到馬車后面。唐三藏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到這一幕，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駭。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老僧，到底是什么來頭？
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而且，他剛才那一招，分明是極其陰毒狠辣的點穴手法，
瞬間封住了那兩個衙役的心脈，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這哪里是什么掃地僧，
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金蟬老僧一擊得手，毫不停留。他轉(zhuǎn)過身，
面對著剩下的幾個驚魂未定的衙役，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那笑容，
像是地獄里的惡鬼在享受獵物的恐懼?！皾L開?！彼徽f了一個字，聲音嘶啞，
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那幾個衙役哪里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xiàn)場，
仿佛生怕走慢了一步，就會步上同伴的后塵。廣場上頓時一片狼藉。倒在地上的衙役，
驚恐的人群，不知所措的貴族官員，還有那輛孤零零停在原地、裝飾華麗的馬車。
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了金蟬和那個老乞丐身上。金蟬沒有理會周圍驚恐的目光，
他佝僂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顯得異常孤獨和……危險。他再次看向那個老乞丐，
聲音沙啞地問：“你剛才說，要去西天‘埋葬’？”老乞丐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嘲諷，有悲涼，也有一絲……敬佩？“沒錯！
我說你要去西天‘三葬’！”老乞丐收起笑容，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直視著唐三藏，“一葬，
葬了你那虛偽的慈悲！二葬，葬了你那骯臟的野心！三葬，葬了你這條披著袈裟的……狗命！
”他的話，一句比一句狠毒，一句比一句直接。唐三藏坐在車中，臉色已經(jīng)變得鐵青。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駭和憤怒，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他知道，此刻不能失態(tài)。
他是大唐的御弟，是圣僧，即使面對威脅，也要保持圣潔的形象?！鞍浲臃稹?/p>
”他再次宣了一聲佛號，聲音卻有些發(fā)顫，“施主如此惡語相向，貧僧深感遺憾。
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不隨貧僧一同西行，洗心革面，尋求正果？
”他又想用那套“慈悲為懷”、“放下屠刀”的說辭來對付對方了。
仿佛只要對方接受了他的“感化”，一切矛盾就能迎刃而解。金蟬聞言，
臉上的詭異笑容更盛了。他搖了搖頭，指著唐三藏，對那個老乞丐說道：“聽到了嗎？
這就是你的‘圣僧’。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他勸你放下屠刀，
他自己卻拿著屠刀，準備去西天收割更多的‘功德’和‘名聲’！”他頓了頓，
目光轉(zhuǎn)向唐三藏，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厚厚的車簾，
直刺他的內(nèi)心深處：“至于我嘛……”他用那根飽經(jīng)風霜的竹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老衲我，確實是個魔僧。殺過人，放過火，毀過寺廟，屠過……佛像?！彼穆曇舨桓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