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姝,我死了五年了。死遁歸來的第一天,我就撞見了我的小師弟——沈知淵。
在昆侖墟新任仙尊的繼任大典上,他一襲玄色金紋的華貴長袍,高坐于白玉座上,神情冷漠,
宛如一尊沒有感情的神祇。他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我身后,扯著我的衣角,
軟軟糯糯叫我“師姐”的愛哭包了。他成了仙門至尊。而我,則混在觀禮的人群中,
戴著一張最普通的人皮面具,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大典進行到一半,
兩個執(zhí)法弟子壓著一個被封了靈脈的修士上來。那修士面如死灰,渾身發(fā)抖?!跋勺穑?/p>
”執(zhí)法弟子躬身道,“此人奉命尋訪仙尊故人,卻陽奉陰違,私吞了尋訪的靈石,
還呈上了假的畫像?!鄙蛑獪Y的目光,終于從虛空中收回,落在了那個修士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他沒有說話,
只是緩緩地抬起手。他身旁的侍從立刻會意,恭敬地展開了一幅畫卷。畫卷展開的瞬間,
我的呼吸,停滯了。畫上,是一個紅衣少女,眉眼彎彎,笑得燦爛又張揚,
正是我十六歲時的模樣。那是我生辰時,他纏著我,非要為我畫的。我當時還笑他畫技拙劣,
畫不出我萬分之一的神韻??扇缃?,這幅畫,畫技已臻化境,少女的每一根發(fā)絲,
都栩栩如生。只有一個地方是空白的——眼睛。畫上的少女,沒有眼睛。
“本尊讓你們找的人,是她?!鄙蛑獪Y的聲音響起,清冷如玉石相擊,
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壓,“你們找了五年,帶回來的,都是些什么?
”那個被壓著的修士已經嚇得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求饒:“仙尊饒命!是小人該死!
是小人一時糊涂!仙尊再給小人一次機會!”沈知淵看著他,嘴角突然,極輕地,
向上勾了一下。不是歪嘴龍王那種譏諷的笑,而是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皺C會?
”他輕聲重復著,然后伸出兩根修長、白皙得像玉一樣的手指。下一秒,
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他隔空一抓,那個修士的慘叫聲撕心裂肺地響起,
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就那么憑空飛出,落入了他攤開的掌心。血,順著他白皙的指縫,
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暈開一朵朵妖異的紅蓮。他看都沒看手里的東西,只是偏過頭,
對身邊的侍從淡淡地吩咐:“賞你了?!比缓螅酒鹕?,走到那幅無眼少女的畫像前。
他伸出沾著血的指尖,在那空白的眼眶處,輕輕一點。他似乎想用那修士的血,
為我畫上眼睛。但他停住了。他盯著那片空白,神情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和痛苦。
他低聲呢喃,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他說:“師姐,你的眼睛里,有星星。他們的血,太臟了。”說完,他拂袖而去,
留下滿殿死寂,和那幅被濺上了一點血跡的、依舊無眼的我的畫像。我站在人群中,
渾身冰冷,如墜冰窟。五年不見。
我那個只會黏著我、愛哭、愛撒嬌、會把所有好吃的糖都留給我的小師弟。
他成了一個殺伐果斷、人人畏懼的……瘋子。而這一切,好像,都是因為我。
2. 師弟的寢殿,是我的墳場夜,深得像一碗沒有加糖的藥。我避開巡邏的弟子,
憑借著記憶,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昆侖墟的后山。我想去我以前的居所看看,
或許能找到一些關于這五年變化的蛛絲馬跡??晌覜]想到,我原來的那座小竹樓,
已經成了一片禁地。竹樓周圍,被布下了一道極其強大的結界,結界上流淌著幽暗的符文,
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我能感覺到,這結界,是以布陣者的心頭血為引,除非他本人,
否則無人能破。而這結界的氣息,我再熟悉不過——是沈知淵的。他把我住過的地方,
變成了他的私人禁地。我不敢硬闖,只能另尋他法。我記得,他當上親傳弟子后,
住進了離我不遠的“聽雪堂”。我想,或許那里,會有我想要的答案。聽雪堂,
如今已擴建成了昆侖墟最華麗的仙尊寢殿。殿外守衛(wèi)森嚴,但我當年為了方便找他玩,
曾在聽雪堂的后墻,挖過一個只有我知道的狗洞。謝天謝地,這個洞還在。我屏住呼吸,
從狗洞鉆了進去,成功潛入了他的寢殿。殿內,燃著安魂香,那是我以前最喜歡的香料。
所有的陳設,都和我記憶中的聽雪堂大相徑庭,唯有一樣東西,讓我瞬間如遭雷擊。
在寢殿最中央,那張寬大的沉香木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等身大小的人偶。
那人偶穿著一身我最喜歡的紅衣,梳著我常梳的發(fā)髻,臉上覆蓋著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
面具下的五官,竟與我一般無二。人偶的手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錦盒。我顫抖著走上前,
打開錦盒。里面,滿滿一盒,全是我當年最愛吃的、桂花坊的蓮子糖。我記得,我“死”前,
他最后一次見我,就哭著鼻子,把這個錦盒塞給了我,說:“師姐,
這是我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的,都是你的。你吃了糖,就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
”我當時騙他說,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修行,他卻固執(zhí)地認為,是我不要他了。
我拿起一顆糖,放進嘴里。預想中的甜味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
是一股瞬間麻痹我舌尖的、致命的苦澀。糖里……有毒。是見血封喉的“剎那枯”。
我猛地將糖吐了出來,心臟狂跳。他把這盒淬了劇毒的糖,放在他的枕邊?他想做什么?
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是沈知淵回來了!我大驚失色,環(huán)顧四周,
已經來不及逃走。情急之下,我只能一個閃身,躲進了床榻下的陰影里。我蜷縮在黑暗中,
大氣都不敢出。沈知淵走了進來。他似乎喝了酒,腳步有些虛浮。他沒有點燈,
只是借著月光,徑直走到了床邊。他沒有躺下,而是緩緩地,俯下身,將那個等身人偶,
輕輕地、珍而重之地,擁進了懷里。他的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師姐……”他開口了,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化不開的悲傷,
不再是白天那個高高在上的仙尊,而是變回了那個我記憶中的、愛哭的少年。“我今天,
又殺了一個人?!薄八麄兌简_我,他們都找不到你……他們都該死?!薄皫?姐,
我好想你……你到底在哪里?”他把臉,深深地埋在人偶的頸窩里,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肩膀微微地顫抖著?!八麄兌颊f你死了……我不信?!薄澳阒皇巧业臍饬耍瑢Σ粚??
氣我太黏人,氣我太沒用……”“我現(xiàn)在,已經是仙門至尊了,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了……你回來,好不好?”“只要你回來……我把這條命,
都給你……”他一遍遍地,語無倫次地,對著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傾訴著他這五年的思念與瘋狂。我躲在床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溢出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原來,他把我的寢殿,
變成了我的衣冠冢。而他自己的寢殿,則變成了我的……墳場。
一個囚禁著他的愛、他的恨、他的瘋狂,也囚禁著我的靈魂的,華麗的墳場。
3. “殺了我?guī)熃愕?,都得死”第二天,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開始了我作為“塵?!钡囊惶?。為了能更長久、更安全地留在昆侖墟,我托了點關系,
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身份——藏書閣的灑掃雜役。這里人跡罕至,清凈,
最重要的是,能接觸到仙門的各種卷宗和典籍,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關于鬼面樓的線索。
鬼面樓,就是五年前追殺我,逼得我不得不假死脫身的那個神秘組織。他們行事狠辣,
勢力龐大,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們?yōu)楹我獙ξ乙粋€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趕盡殺絕。
我一邊心不在焉地擦著書架,一邊豎著耳朵,聽著旁邊兩個負責整理典籍的內門弟子的閑聊。
“唉,聽說了嗎?昨天大典上那個倒霉蛋,尸體直接被仙尊扔去喂了‘焚天獸’,
連個全尸都沒留下?!币粋€圓臉弟子心有余悸地說。“誰讓他倒霉,撞槍口上了。
”另一個瘦高個弟子壓低了聲音,“你是新來的,不知道。咱們這位仙尊,什么都好,
就是有一個逆鱗,誰碰誰死?!薄笆裁茨骥[?”“就是他那個‘死’了五年的師姐,
林姝仙子?!蔽业男?,咯噔一下?!拔腋阏f,”瘦高個弟子神神秘秘地湊近了些,
“五年前,林姝仙子在外出歷練時,突然隕落,連尸骨都找不到。
咱們仙尊當時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內門弟子,聽到消息,當場就瘋了?!薄八粋€人,一柄劍,
沖下了山,誰都攔不住。等他三個月后再回來時,已經是一身血污,
修為也暴漲到了一個恐怖的境界。沒人知道他這三個月經歷了什么,只知道,從那天起,
仙門里那個愛哭的小師弟,就死了?!眻A臉弟子倒吸一口涼氣:“這么邪門?
”“這還不算完?!笔莞?個弟子繼續(xù)說,“他回來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拼了命地修煉,
拼了命地做任務,手段越來越狠,殺的人也越來越多。以前那些欺負過他、看不起他的人,
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薄八拖褚活^瘋魔的野獸,所有人都怕他。直到三年前,
上一任仙尊在和魔道大戰(zhàn)時身受重傷,他力排眾議,以雷霆手段,
肅清了仙門內所有反對他的勢力,直接登上了仙尊之位?!薄八@么做,圖什么?。?/p>
就為了權勢?”“誰知道呢。不過,他當上仙尊后,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頒布了‘三界尋人令’。”瘦高個弟子指了指不遠處墻上掛著的一幅畫,
正是我的那幅無眼畫像?!八麘屹p了天價的靈石和法寶,讓三界所有修士,
都去尋找畫上的女子,或者……尋找殺害她的兇手。”“他堅信,他的師姐不是意外隕落,
而是被人謀害的。他曾經對我們這些老人說過一句話,那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說了什么?”瘦高個弟子打了個寒顫,模仿著沈知淵的語氣,
一字一頓地說:“‘殺了我?guī)熃愕模嫉盟??!薄安还苁侨?,是魔,還是神。
我會找到他們,然后,把他們的骨頭,一根一根地,碾成粉末,給我?guī)熃愕囊鹿谮?,當花肥?/p>
”聽到這里,我再也忍不住,手里的抹布“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兩個弟子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不悅地看了我一眼?!翱词裁纯?!還不快干活!
”管事姑姑尖銳的聲音傳來。我連忙低下頭,撿起抹布,狼狽地繼續(xù)擦著書架。
冰冷的木質觸感,卻無法讓我顫抖的身體恢復平靜。原來是這樣。他以為我死了。
他以為我是被人謀害的。所以,他把自己變成了一把最鋒利的、沾滿了鮮血的劍,要為我,
劈開這世間所有的不公,要為我,殺盡所有他臆想中的仇敵。他這五年的瘋狂,
這五年的殺戮,這五年的血海深仇……全都是,一場因我而起的、天大的誤會。我該怎么辦?
告訴他真相?告訴他我沒死,我只是騙了他?告訴他他這五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笑話?
我不敢想。我不敢想,當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這個已經瘋魔了的、我的小師弟,會對我,
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4. 戴上假面,
成為他最卑微的侍女在藏書閣當了半個月的透明人后,我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里雖然安全,但能接觸到的信息太有限了。我必須靠近權力的中心,靠近沈知淵,
才能查到更多關于鬼面樓的線索。一個機會,很快就來了。仙尊殿要招一批新的侍女,
負責仙尊的飲食起居。要求很簡單:身家清白,靈根低微,樣貌普通,最重要的是,
要絕對的沉默和順從。這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崗位。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憑借著我那張平平無奇的人皮面具,和刻意壓制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我毫無懸念地,
通過了選拔。我被賜名“阿九”,成了一名最低等的、負責打掃庭院的侍女。
再次踏入聽雪堂,我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上一次是心驚膽戰(zhàn)的竊賊,這一次,
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臥底。沈知淵的生活,比我想象中還要枯燥和自律。他不是在處理仙門的公務,
就是在后山的劍坪上練劍。他很少說話,臉上永遠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情。
所有的侍女都怕他,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音惹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仙尊。
只有我知道,在這副冰冷的面具之下,藏著一個多么偏執(zhí)和痛苦的靈魂。我每天的工作,
就是將庭院里的落葉,掃得干干凈凈。我總是低著頭,把自己縮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要與他相遇。那天下午,
我正在清掃通往劍坪的石階。他練完劍回來,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唯有發(fā)梢上,
還帶著一絲未干的汗意。他從我身邊走過,沒有看我一眼,仿佛我真的只是一塊會動的石頭。
可就在他與我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僵在原地,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縮進自己的身體里。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像是帶著實質的重量,
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就在我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澳闵砩稀彼穆曇簦琅f清冷,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是什么味道?”味道?我愣住了。我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汗味?還是塵土味?我不敢回答?!疤痤^來?!彼畹?。我無法違抗。我只能緩緩地,
抬起了頭,迎上了他的目光。四目相對。他的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沒有一絲溫度。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仿佛要穿透我這張假面,看進我的靈魂深處。
我看到,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極輕地,收縮了一下?!笆恰桥旧砩蟿倱Q的皂角,
味道……有些沖撞了仙尊?!蔽矣靡环N卑微到塵埃里的語氣,顫抖著回答。他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我。良久,他才緩緩地移開目光,淡淡地說了一句:“換掉。”然后,他便轉身,
走進了大殿。我癱軟在地,后背已經被冷汗?jié)裢?。我當然知道他聞到的是什么味道?/p>
不是皂角。而是我為了修補這五年靈力虧空,偷偷服用的“凝神草”的味道。
這種草藥極其罕見,味道也極為清淡,只有與我靈脈相近的人,才能勉強察覺。而我當年,
為了哄騙年幼的沈知淵乖乖修煉,曾將這種草藥,混在他的食物里,一連讓他吃了一年。
那種味道,早已刻進了他的骨子里。我以為,五年過去了,他早就忘了。我沒想到,
他記得這么清楚。我更沒想到,僅僅是這么一絲微弱的、早已被我用丹藥掩蓋過的味道,
都能引起他的警覺。這個男人,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怕。我必須,更加小心。5. 那把劍,
還認得我這個舊主在仙尊殿當差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我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
生怕再有任何一點疏忽,暴露了自己。而沈知淵,似乎也忘了那天在石階上的偶遇。
他再也沒有多看過我一眼,對我,就像對殿里任何一個卑微的侍女一樣,視若無睹。
這讓我稍稍松了口氣。然而,平靜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起因,
是我那把遺落在外的本命劍——“驚鴻”。五年前,我為了制造“隕落”的假象,
將驚鴻劍插在了一處我與鬼面樓交手的山谷里,便匆匆離去。我本以為,它會就此塵封,
或是被哪個有緣的修士撿去??晌覜]想到,它竟然被沈知淵找到了。那天,
仙門舉行每三年一次的“劍冢試煉”,所有內門弟子,都可以進入劍冢,
尋求與自己有緣的仙劍。而沈知淵,作為仙尊,親自主持了這次試煉。試煉的最后,
他卻拿出了一把銹跡斑斑、靈氣全無的斷劍。那正是“驚鴻”。五年不見,它飽經風霜,
劍身上布滿了裂痕,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按藙?,名為‘驚鴻’?!鄙蛑獪Y的聲音,
回蕩在整個劍冢。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弟子,帶著一種莫名的期盼,
“它曾是昆侖墟一位故人的佩劍。今日,本尊將它置于此處,若你們中,
有誰能讓它重新發(fā)出劍鳴,本尊便收他為唯一的親傳弟子?!贝搜砸怀觯珗鰢W然。
仙尊唯一的親傳弟子!這是何等的榮耀!所有的弟子都瘋了,一個個爭先恐后地沖上前,
試圖喚醒驚鴻劍。他們用盡了各種方法,灌輸靈力,滴血認主,甚至苦苦哀求。但驚鴻劍,
始終像一塊廢鐵,毫無反應。我站在遠處的人群里,
看著我那把曾經陪伴我斬妖除魔、意氣風發(fā)的仙劍,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心中一陣酸楚。
驚鴻是我的本命劍,與我心意相通。我死,它才會死。如今它雖然靈氣全無,
但并未真正“死亡”,正是因為,我還活著。沈知淵看著毫無反應的驚鴻,眼中的光,
一點點地暗了下去。他似乎不愿接受這個結果。他緩緩地走上前,伸出手,
輕輕地撫摸著驚鴻的劍身,動作溫柔得,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臉頰?!澳阋膊豢闲盼覇??
”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你也不信她還活著,對不對?”沒有人回答他。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后,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的舉動。他并指如刀,
在自己的掌心,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瞬間涌了出來。他將流著血的手,
緊緊地握住了驚鴻的劍柄?!拔也还苣銈冃挪恍?。”他對著劍,也像是在對著整個世界,
偏執(zhí)地宣告,“我信?!薄敖袢?,我便以我仙尊之血,為你重鑄劍魂!我倒要看看,
你原來的主人,是死是活!”他說著,將自己磅礴的靈力,夾雜著心頭精血,
瘋狂地灌入驚omg劍中!嗡——一聲沉寂了五年的劍鳴,突然響起!驚鴻劍上,
所有的鐵銹瞬間褪去,裂痕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一道耀眼的白光,沖天而起!
所有人都被這股強大的劍氣逼得連連后退。而我,在劍鳴響起的瞬間,
只覺得一股強大的、熟悉的召喚力,從血脈深處傳來!我體內的靈力,開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與那道劍氣遙相呼生!不好!我臉色大變,立刻強行壓制住體內的異動。但已經晚了。
那柄重獲新生的驚鴻劍,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后,突然調轉方向,
發(fā)出一聲歡快的、急切的劍鳴,然后……劍鋒直直地,指向了我所在的方向!剎那間,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沈知淵那雙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充滿了震驚與狂喜的眼睛,
都齊刷刷地,射向了我。6. 他說:“你的眼睛,很像她”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猛虎盯住的兔子,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完了。
這是我腦海中唯一的念頭。驚鴻劍的劍尖,在離我眉心只有三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它歡快地嗡鳴著,劍身微微顫抖,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小狗,急切地想要得到我的撫摸。
而我,則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種見了鬼的表情看著我這個平平無奇的、負責端茶送水的侍女阿九。
沈知淵的目光,更是像兩把淬了冰的利刃,要將我從里到外,徹底剖開。他緩緩地,
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他的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臟上?!澳恪?/p>
”他終于走到了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即將噴薄而出的瘋狂?!澳闶钦l?”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用一種顫抖到幾乎不成聲的語氣回答:“奴……奴婢阿九,仙尊殿……侍女?!薄鞍⒕牛?/p>
”他重復著這個名字,像是在品嘗什么美味的獵物,“抬起頭來。”又是這句話。
我閉了閉眼,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我只能緩緩地,再次抬起頭,
迎上他那雙足以吞噬一切的、深不見底的眼眸。他死死地盯著我的臉,那目光,
貪婪、偏執(zhí)、瘋狂,像是在透過我這張平庸的假面,尋找著另一個人的影子。“你的劍法,
是誰教的?”他問。我愣住了。劍法?我根本沒有出劍。隨即我反應過來,他指的,
應該是我體內與驚鴻劍產生共鳴的靈力運轉方式。那是我們師門獨有的心法,而我當年,
曾手把手地教過他?!芭尽静粫Ψ??!蔽抑荒芾^續(xù)裝傻?!笆菃??”他輕笑一聲,
那笑聲里,卻不帶一絲暖意。他突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了我的眼角。
他的動作很輕,卻讓我渾身一顫,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過?!澳愕难劬Α彼麥惤诵?,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好聞的冷香。“很像她?!彼f。
“像我那個……死了五年的師姐?!蔽业男呐K,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我能感覺到,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更加驚疑不定。“仙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
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奴婢……奴P婢不敢?!薄安桓??
”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那笑容,邪氣又危險,“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嗎?”“師姐。
”最后兩個字,他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篤定地,
說了出來。轟——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從我踏入仙尊殿的第一天起,從他聞到我身上那絲微弱的草藥味起,他就已經開始懷疑了。
而今天,驚鴻劍的異動,只不過是讓他,徹底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我所有的偽裝,
所有的僥幸,在他那雙洞悉一切的、偏執(zhí)的眼睛面前,都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該怎么辦?承認?還是繼續(xù)否認?就在我心亂如麻的時候,他卻突然收回了手,
后退了一步。他臉上的那抹詭異的笑容也消失了,
又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傲的仙尊模樣。他對著依舊懸在我面前的驚鴻劍,
淡淡地開口:“看來,是本尊的血,讓你產生了錯覺?!彼敢粡?,
驚鴻劍發(fā)出一聲不甘的悲鳴,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回了他的手中。然后,
他看都沒再看我一眼,轉身對所有人宣布:“今日試煉,到此為止。此劍與爾等無緣,
從今往后,由本尊親自佩戴。”說完,他便握著驚鴻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劍冢。
一場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危機,就這么被他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我癱軟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我不知道,他最后那句話,
到底是說給別人聽的,還是說給我聽的。他到底,是真的相信了那只是一個“錯覺”,
還是……他在等。等我,自己露出馬腳。等他,親手將我這只偽裝起來的獵物,
拖進他早已布好的、名為“沈知淵”的絕望牢籠。7. 當年的仇家,
如今的階下囚從劍?;貋砗螅冶惴Q病,躲在侍女的房間里,再也不敢出門。我需要時間,
來冷靜,來思考對策。沈知淵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那句“師姐”,是試探,還是篤定?
他為何要當眾為我開脫,又為何沒有立刻揭穿我?無數(shù)個問題,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將我死死地困住。我越想,就越覺得恐懼?,F(xiàn)在的沈知淵,對我來說,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充滿了危險的謎。他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純白無瑕的少年,他的心思,
比深海還要難測。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絕不能承認。一旦承認,我無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