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朱漆大門早已斑駁,銅環(huán)上的綠銹蹭在掌心,像塊冰涼的烙鐵。沈慕言推開門時,
門軸發(fā)出的吱呀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鳥糞落在積灰的石階上,
與記憶里母親每日清掃的潔凈判若兩地。庭院中央的那株鈴蘭還在,
只是被瘋長的雜草淹沒了大半。去年春天,母親還蹲在花畦邊,用骨簪將歪斜的花枝扶正。
那時陽光穿過海棠樹的縫隙,在她鬢角的銀絲上跳躍,暖得像場不會醒的夢。
沈慕言撥開齊腰的蒿草,在鈴蘭叢里摸到塊松動的青石板。石板下藏著個青花瓷罐,
打開時一股樟木香氣漫出來,里面竟是母親的繡籃 —— 繃架上還別著半完成的鈴蘭帕子,
銀針穿透素白的綢緞,在背面結出細密的線頭。帕子一角繡著朵奇怪的花,
六片花瓣拼成個六角星,花心處用金線繡著極小的 “傅” 字。沈慕言的指尖撫過金線,
忽然想起那枚青玉印章的側面,也刻著一模一樣的紋樣。“果然在這里。
” 顧晏清的聲音從月亮門傳來,驚得沈慕言手一抖,帕子落在泥里。男人穿著卡其色獵裝,
皮靴踩在青磚上的聲響格外刺耳,身后跟著兩個舉槍的衛(wèi)兵。沈慕言迅速將瓷罐塞進草堆,
抓起地上的鐵鍬:“你怎么找到這兒的?”“傅云崢告訴我的。
” 顧晏清笑著晃了晃手里的銀質打火機,火苗在風里竄動,“他說沈少爺最念舊,
肯定會回老宅找東西。” 他的目光掃過花叢,“是在找鈴蘭帕子吧?我勸你別白費力氣,
當年你母親就是用這帕子,給傅家軍火做的標記?!鄙蚰窖缘男呐K像被鐵鍬柄狠狠砸了下。
他想起父親賬冊里的碼頭倉庫地址,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帕子說的那句 “對不住沈家”,
原來母親從一開始就知道傅家在做什么。“民國十二年,傅夫人拿著你母親繡的帕子去教堂,
” 顧晏清蹲下身,用靴尖挑起沾滿泥污的帕子,“帕子角上的六角星,
其實是軍火箱的暗號。她發(fā)現(xiàn)傅家在幫革命軍運武器,才被我父親滅口。”鐵鍬哐當落地。
沈慕言后退時撞在海棠樹上,樹皮蹭破了手背,滲出血珠滴在鈴蘭花瓣上,
像極了那年傅云崢塞給他的紅瑪瑙珠子?!澳愀赣H是為了保護你母親,
才替傅家背了走私的黑鍋。” 顧晏清將帕子揣進懷袋,皮靴碾過鈴蘭花叢,“可惜啊,
最后還是被傅云崢一把火燒了賬本,連全尸都沒留下?!睒屄曂蝗粡慕置?zhèn)鱽恚?/p>
驚得顧晏清猛地回頭。沈慕言趁機撲過去搶帕子,兩人在草堆里扭打起來。
他死死咬住顧晏清的手腕,嘗到鐵銹味的瞬間,聽見對方悶哼一聲,隨即感到后頸一陣劇痛,
眼前便黑了過去。再次醒來時,沈慕言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在祠堂的柱子上。
顧晏清正用匕首挑開母親的繡籃,銀針散落一地,在月光下閃著冷光。供桌上的牌位被推倒,
父親的靈位摔在香爐旁,香灰沾滿了 “顯考沈公諱志遠” 的字樣?!罢f不說?
” 顧晏清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傅家下一批軍火藏在哪里?”沈慕言看著滿地狼藉,
忽然笑出聲:“你以為傅云崢真會幫你?他連自己母親的死因都瞞著你,
你不過是他手里的槍?!必笆子直平氪?,劃破了皮膚?!澳愣裁??
” 顧晏清的眼底泛起血絲,“我和云崢從小一起長大,他母親去世那天,
是我把哭暈的他背回家的!” 他忽然拽起沈慕言的頭發(fā),迫使他看向供桌,“倒是你,
不過是他復仇計劃里的棋子,還真以為他對你有情?”祠堂的瓦片突然嘩啦啦作響。
沈慕言瞥見房梁上閃過個黑影,那人穿著夜行衣,
腰間的玉佩在月光下晃了晃 —— 是傅云崢從不離身的和田玉,玉墜上刻著半朵鈴蘭。
就在顧晏清的匕首再次揚起時,瓦片突然墜落,砸在他手背上。傅云崢從房梁躍下的瞬間,
手里的短刀刺穿了衛(wèi)兵的咽喉,血濺在父親的牌位上,紅得刺目。“云崢,你居然騙我!
” 顧晏清捂著流血的手背后退,槍栓拉動的聲響在祠堂里回蕩。傅云崢擋在沈慕言身前,
黑色風衣下擺掃過散落的銀針:“放他走,賬本我給你?!薄澳阋詾槲疫€會信你?
” 顧晏清扣動扳機的瞬間,沈慕言忽然掙脫繩索,撞開傅云崢。子彈穿透他的肩胛,
帶出的血珠落在母親的繡繃上,染紅了半朵鈴蘭。傅云崢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撲過去按住沈慕言的傷口,指縫間涌出的血像噴泉,燙得他指尖發(fā)顫。“為什么要替我擋?
” 他的聲音嘶啞,眼淚砸在沈慕言蒼白的臉上,“我不值得!”“我不是為了你。
” 沈慕言咳著血笑,指尖摸到傅云崢腰間的玉佩,“我是想知道…… 這半朵鈴蘭,
另一半在哪兒?!备翟茘樏偷爻堕_襯衫,心口處紋著朵鈴蘭,
花瓣正好與玉佩拼合成完整的一朵。“民國十二年,我在教堂撿到時就紋上了。
” 他的聲音發(fā)顫,“我知道是你母親繡的,可我找了八年,才找到你。”槍聲再次響起。
傅云崢抱著沈慕言滾到香案下,子彈打在柱子上,木屑濺進沈慕言的傷口。
他看著傅云崢反手甩出短刀,刀刃穿透顧晏清的手腕,槍掉在蒲團上發(fā)出悶響。
“當年是我放的火,” 傅云崢在他耳邊急促地說,嘴唇擦過他滲血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