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映照著蘇婉寧疲憊的臉龐。夜已深,但她仍伏在案前,仔細核對賬冊上的數(shù)字。連日來的調(diào)查讓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事實——近兩年來,有大量軍餉通過靖王府的賬目被挪用,而最終流向都指向柳尚書。
"難怪王爺總說軍餉不足..."蘇婉寧咬著筆桿,眉頭緊鎖。她翻開另一本賬冊,突然發(fā)現(xiàn)一頁被撕去的痕跡。這絕非偶然!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雷聲轟鳴。夏季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欞上,噼啪作響。蘇婉寧起身關(guān)窗,卻在回身時撞到了一堵"墻"——一堵溫?zé)?、堅硬?墻"。
"??!"她驚呼一聲,踉蹌后退,被書案絆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一只大手及時攬住她的腰,將她穩(wěn)穩(wěn)扶住。蘇婉寧抬頭,對上一雙冰冷如刀的眼睛。
蕭云瑾。
他渾身濕透,黑發(fā)貼在額前,水珠順著輪廓分明的下頜滴落。鎧甲未卸,顯然剛剛回府。那雙平日深邃的眼眸此刻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她手中的賬冊。
"王、王爺怎么回來了?"蘇婉寧聲音發(fā)顫,下意識將賬冊藏到身后。
蕭云瑾一言不發(fā),伸手奪過賬冊,掃了一眼,臉色更加陰沉:"誰允許你動這些的?"
"我...我只是..."蘇婉寧咽了咽口水,"發(fā)現(xiàn)賬目有些問題..."
"問題?"蕭云瑾冷笑一聲,"王妃深夜?jié)撊霑?,翻看軍中機密,就為了找'問題'?"
蘇婉寧瞪大眼睛:"我不是...我沒有..."
"夠了!"蕭云瑾厲聲打斷,"本王原以為你只是年紀小不懂事,沒想到竟如此心機深沉。說!是誰指使你的?柳尚書?還是二皇子?"
這番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蘇婉寧心臟。她臉色煞白,嘴唇顫抖:"你...你竟然這樣想我?"
"那你讓本王怎么想?"蕭云瑾步步逼近,"新婚之夜就對本王百般抗拒,如今趁我出征翻查機密。蘇婉寧,你到底想要什么?"
雨水順著他的鎧甲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水洼。燭光下,他的面容冷硬如鐵,眼中再無半分往日的溫柔。
蘇婉寧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的水光越來越盛,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我想要什么?"她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凄楚,"我想要我的夫君信任我!想要他知道,這三個月來我每天都在等他回家!想要他知道,我查這些賬目是為了幫他!"
"幫我?"蕭云瑾嗤笑,"撕毀賬冊,毀滅證據(jù),這就是你的'幫'?"
"我沒有撕!"蘇婉寧氣得渾身發(fā)抖,"是有人故意撕掉那頁,就是為了掩蓋他們貪污軍餉的事實!"
蕭云瑾冷冷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懷疑:"證據(jù)呢?"
蘇婉寧沖到書案前,從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張紙:"這是我整理的異常賬目清單。過去兩年,共有十二萬兩白銀以軍需為名支出,實際去向不明。而這些款項的時間,恰好與柳尚書新建別院、購買田產(chǎn)的時間吻合!"
蕭云瑾接過紙張,快速瀏覽,眉頭越皺越緊。
"還有,"蘇婉寧繼續(xù)道,"我詢問過廚房,去年冬季根本沒有購買那么多炭火;馬房也說沒有更換那么多馬匹。這些都是假賬!"
"為何不直接告訴本王?"蕭云瑾聲音依然冰冷。
"我正要寫信,你就回來了!"蘇婉寧委屈地喊道,"你一進門就質(zhì)問我,給我解釋的機會了嗎?"
蕭云瑾沉默片刻,將那張紙折好放入懷中:"此事本王會查證。在此之前,王妃不得離開寢殿半步。"
"你要軟禁我?"蘇婉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為你好。"蕭云瑾轉(zhuǎn)身欲走。
"蕭云瑾!"蘇婉寧直呼其名,聲音哽咽,"我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蕭云瑾腳步一頓,沒有回頭:"來人,送王妃回房。"
兩名侍衛(wèi)出現(xiàn)在門口,恭敬但堅決地請?zhí)K婉寧離開。臨走前,她最后看了蕭云瑾一眼——那個曾經(jīng)教她騎馬、為她慶生、送她瓷娃娃的夫君,此刻陌生得令人心寒。
回到寢殿,蘇婉寧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她蜷縮在床角,抱著那個瓷娃娃,任由淚水浸濕衣襟。不知哭了多久,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清晨,蘇婉寧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王妃,不好了!"青桃慌張地沖進來,"王爺在朝堂上被彈劾了!柳尚書參他治軍不嚴、挪用軍餉,皇上大怒,命他三日內(nèi)自證清白,否則就要收回兵權(quán)!"
蘇婉寧瞬間清醒:"什么?明明是他貪污,竟敢反咬一口!"她跳下床,"備轎,我要回蘇府!"
"可是王爺下令..."
"管他什么命令!"蘇婉寧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這事關(guān)王爺清白,我必須見父親!"
憑借王妃的身份,蘇婉寧強行出府,直奔蘇府。蘇尚書聽聞事情經(jīng)過,立刻帶她去見自己的門生——現(xiàn)任戶部侍郎的張大人。
"下官確實聽說柳尚書最近動作頻頻。"張侍郎低聲道,"他暗中聯(lián)絡(luò)了不少朝臣,似乎有所圖謀。至于軍餉一事...下官可以幫忙查證。"
"多謝張大人。"蘇婉寧行了一禮,"還有一事相求。王爺出征前,曾有一份軍餉調(diào)撥文書送往兵部,卻被柳尚書扣下。這份文書若能找到,或可證明王爺清白。"
離開戶部,蘇婉寧又去了趙誠的住處。得知情況后,趙誠拍案而起:"果然是柳老賊搞鬼!王妃放心,末將這就派人去攔截那份文書。邊關(guān)到京城的官道只有兩條,一定能截住信使!"
回府路上,蘇婉寧的馬車突然被一群蒙面人攔住。車夫被打暈,青桃嚇得瑟瑟發(fā)抖,而蘇婉寧則強作鎮(zhèn)定,握緊了袖中的匕首——蕭云瑾送她的那把。
"靖王妃?"為首的蒙面人冷笑,"有人出高價買你的命!"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隊巡邏的官兵恰好經(jīng)過,蒙面人見狀四散而逃。蘇婉寧雖未受傷,但明白這絕非偶然——有人不想讓她繼續(xù)調(diào)查。
回到靖王府,蘇婉寧發(fā)現(xiàn)府中氣氛更加緊張。蕭云瑾仍未回府,而侍衛(wèi)們看她的眼神充滿懷疑。她把自己關(guān)在寢殿,繼續(xù)整理證據(jù),直到深夜。
"王妃!"青桃慌張地跑進來,"趙將軍派人傳話,說找到那個信使了,但文書已經(jīng)被柳尚書的人拿走,明日就要呈給皇上!"
蘇婉寧猛地站起:"不行!那份文書能證明王爺清白!"她思索片刻,下定決心,"我要親自去攔截!"
"太危險了!"青桃急得直跺腳,"那些人已經(jīng)刺殺過您一次了!"
"顧不了那么多了。"蘇婉寧已經(jīng)換上了便于行動的衣裙,"王爺待我如何是一回事,但他的清白不容玷污。"
她抓起染血的賬本對趙誠慘笑:"備馬,我要親手為他的妹妹報仇。"
暴雨如注,蘇婉寧的馬車在泥濘官道上疾馳。她攥緊從趙誠處得來的密報——**柳尚書親信攜帶的軍餉文書將在子時經(jīng)過十里亭**。閃電照亮她蒼白的臉,腰間玉佩(蕭云瑾所贈)隨馬車顛簸不斷撞擊車壁,像警示的鐘聲。
她摸出袖中匕首(蕭云瑾新婚所贈),刃面倒映出她決絕的眼神:"再快些!必須在他們?nèi)刖┣敖刈。?
借著夜色掩護,蘇婉寧悄悄出府,騎馬直奔城外十里亭——那是入京的必經(jīng)之路。
"王妃不該來此。"趙誠不贊同地說,"太危險了。"
"少廢話,人呢?"蘇婉寧跳下馬,急切地問。
"探子回報,柳尚書的親信正帶著文書趕來,約莫半個時辰后到。"趙誠指著遠處的小路,"我們會在那里設(shè)伏。"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夏夜悶熱,蚊蟲肆虐,但蘇婉寧一動不動地趴在草叢中,眼睛死死盯著小路盡頭。終于,一隊人馬出現(xiàn)在視野中。
"準(zhǔn)備。"趙誠低聲命令。
就在伏兵即將出擊時,蘇婉寧突然發(fā)現(xiàn)另一隊人馬從相反方向疾馳而來——是蕭云瑾的親衛(wèi)!
"怎么回事?"她驚訝地問。
趙誠也愣住了:"末將沒有通知他們..."
兩隊人馬在十里亭相遇,短暫交談后,柳尚書的人竟然交出了文書!更令人震驚的是,親衛(wèi)拿到文書后,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完全沒有檢查的意思。
"不好!"趙誠臉色大變,"王爺?shù)挠H衛(wèi)里有內(nèi)奸!他們要把文書直接交給柳尚書!"
蘇婉寧不假思索地翻身上馬:"我去追!"
"王妃不可!"趙誠想阻攔,但蘇婉寧已經(jīng)沖了出去。
夜風(fēng)在耳邊呼嘯,蘇婉寧緊盯著前方那隊人馬。她騎術(shù)雖不如蕭云瑾精湛,但這幾個月在他的指導(dǎo)下也進步不少。距離漸漸拉近,她看清了領(lǐng)頭的人——竟是王府的侍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陳洪!
"陳洪!站??!"她高聲喊道。
前面的人馬明顯加快了速度。蘇婉寧咬牙猛抽馬鞭,終于在一條小溪邊追上了他們。
"王妃?"陳洪故作驚訝,"您怎么在這里?"
"把文書交出來。"蘇婉寧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陳洪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恕難從命。這是王爺?shù)拿睢?
"胡說!"蘇婉寧厲聲道,"王爺若知道你們勾結(jié)柳尚書,第一個斬的就是你!"
話已至此,陳洪不再偽裝,獰笑道:"既然王妃執(zhí)意送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一聲令下,幾名親衛(wèi)拔刀圍了上來。
蘇婉寧也抽出匕首,雖知不敵,但毫不退縮。就在危急關(guān)頭,趙誠帶人趕到,雙方激烈交戰(zhàn)。混亂中,陳洪突然策馬沖向蘇婉寧,長刀直取她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蘇婉寧側(cè)身避過,反手一匕首刺入陳洪大腿。他慘叫一聲,跌落馬下,但手中的刀仍在蘇婉寧手臂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王妃!"趙誠驚呼。
"我沒事,快拿文書!"蘇婉寧忍痛指向落在地上的包袱。
趙誠迅速撿起包袱,確認文書完好無損。而此時,陳洪已經(jīng)帶著殘兵敗將逃之夭夭。
"我們得趕緊回京。"趙誠擔(dān)憂地看著蘇婉寧血流不止的手臂,"您的傷..."
"不礙事。"蘇婉寧撕下衣角簡單包扎,"先回城,明日一早把文書呈給皇上。"
然而回城途中,蘇婉寧的傷勢逐漸惡化。失血過多加上連夜奔波,她最終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王妃!"
趙誠的驚呼是她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蘇婉寧在劇痛中恢復(fù)了一絲意識。她感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人的胸膛寬闊溫暖,心跳快得異常。
"堅持住...婉寧...求你了..."
是蕭云瑾的聲音,但為何如此沙啞哽咽?那個冷面王爺,也會為她流淚嗎?
她想睜開眼睛,想告訴他沒事,想問問文書是否安全送達...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再次將她吞沒。
再次有意識時,蘇婉寧感到全身疼痛難忍。她費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蕭云瑾坐在床邊,面容憔悴,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顯然多日未換。
她想說話,卻只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婉寧!"蕭云瑾立刻握住她的手,聲音顫抖,"你終于醒了...太醫(yī)!快叫太醫(yī)!"
一陣忙亂后,太醫(yī)確認蘇婉寧已無生命危險,只需靜養(yǎng)。眾人退下后,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文書..."蘇婉寧虛弱地問。
"已經(jīng)呈給皇上了。"蕭云瑾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柳尚書被革職查辦,我的冤屈已經(jīng)洗清。這一切...多虧了你。"
蘇婉寧微微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十里亭?"
"趙誠派人通知了我。"蕭云瑾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趕到時,正好看到你從馬上摔下來...渾身是血..."他的聲音哽住了,大手緊緊包裹著她的小手,"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蘇婉寧別過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婉寧..."蕭云瑾俯下身,額頭輕輕抵著她的,"你昏迷這三天,我...我差點瘋了。"
蘇婉寧驚訝地轉(zhuǎn)頭:"三天?"
蕭云瑾點頭,眼中滿是血絲:"三天三夜。我不敢閉眼,怕一閉上,你就..."他說不下去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知道這是什么嗎?"
蘇婉寧認出那是她做的平安符,只是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大半。
"你一直緊緊攥著它,太醫(yī)怎么都掰不開你的手。"蕭云瑾聲音低沉,"最后還是我在你耳邊說'我在這里',你才松手..."
蘇婉寧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蕭云瑾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像捧著易碎的珍寶。
"別哭,傷口會疼的。"他輕吻她的發(fā)頂,"等你好了,想怎么罰我都行。"
"誰要罰你..."蘇婉寧抽泣著,"我只要你...信我..."
"我信。從今往后,你說什么我都信。"蕭云瑾的聲音堅定而溫柔。
蘇婉寧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我的妝匣..."
蕭云瑾從一旁的柜子上取來她的妝匣。蘇婉寧示意他打開最底層,里面是一本小冊子。
"這是什么?"蕭云瑾翻開,發(fā)現(xiàn)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的各種習(xí)慣和喜好——喜歡深藍色,不喜甜食,看書時會不自覺地皺眉,思考時喜歡用手指輕叩桌面...
"你...記這些做什么?"蕭云瑾喉頭發(fā)緊。
蘇婉寧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紅暈:"誰讓你什么都不說...我只好自己觀察..."
蕭云瑾突然從懷中掏出另一本小冊子,翻開給她看——里面全是她隨手畫的小畫,有花有鳥,還有不少她自己都沒印象的涂鴉。每幅畫旁邊都標(biāo)注著日期,有些還配著簡短的文字:"王妃今日畫了桂花,笑得很開心"、"王妃畫馬,卻像只胖狗,可愛"...
"你...你收著這些做什么?"這次輪到蘇婉寧驚訝了。
蕭云瑾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吻上她干裂的嘴唇,溫柔而堅定。
在這個綿長的吻中,所有的誤會、委屈、痛苦都煙消云散。蘇婉寧想,或許有些感情,本就不需要言語來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