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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東省,省委副書記辦公室。

梁群峰已經(jīng)盯著桌上那份關(guān)于祁同偉的履歷,看了整整一個小時。

煙灰缸里,塞滿了燃盡的煙頭。

十年前的祁同偉,是一個來自鄉(xiāng)下的窮小子,眼神里帶著未被馴服的野性,青澀而執(zhí)拗。

十年后的祁同偉,卻成了能在燕京新聞上侃侃而談、讓國家都愿意為其背書的頂尖學(xué)者。

這其中的變化,不只是從青澀到成熟,更是身份、地位和能量級的天翻地覆。

一想到這里,梁群峰竟不得不發(fā)自內(nèi)心地,佩服起自己女兒當(dāng)年的眼光。

拋開那段不愉快的過往,他必須承認,梁璐看中的,的確是一個萬里挑一的人中龍鳳。

只是這頭龍鳳,當(dāng)年他沒能馴服,如今,更是早已飛出了他所能掌控的天空。

桌上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梁群峰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喂,爸?!?/p>

電話那頭,傳來梁璐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冷靜,甚至可以說是異乎尋常的平靜。

但正是這種平靜,讓梁群峰聽出了一股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偏執(zhí)的意味。

“什么事?”

梁群峰沉聲問道。

“下周,祁同偉在燕京大學(xué)有一堂公開課,我想去聽。”

梁璐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學(xué)校這邊,我會申請,作為漢東大學(xué)的教師代表,去燕京大學(xué)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p>

“胡鬧!”

梁群峰想也沒想便厲聲喝止,“你知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

你又是什么身份?

你在這個時候去燕京,像什么樣子!”

梁群峰的勸阻,不僅沒能打消梁璐的想法,反而像是點燃了引線。

電話那頭,梁璐的平靜瞬間被撕裂,她用一種壓抑著巨大委屈的、顫抖的聲音質(zhì)問道:“為什么不行?

我只是去聽一堂課!

爸,這十年來,我是怎么過的,您看到了嗎?

難道您就真的希望我一個人孤獨終老,守著那些過去的回憶,了此殘生嗎?”

當(dāng)一個女人陷入偏執(zhí)的時候,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了頭。

對于祁同偉,梁璐的關(guān)注,某種程度上甚至超過了祁同偉本人。

她動用自己所有的關(guān)系,去打聽他在國外的消息,可那些信息總是延遲而碎片化的。

前幾天,當(dāng)她得知祁同偉回了岐山村老家,等她不顧一切地驅(qū)車趕到那個偏僻山村的時候,得到的,卻只是他早已離去的消息。

她就像一個追逐著太陽的夸父,永遠都只差那一步。

“我保證,我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p>

梁璐的語氣恢復(fù)了一絲冷靜,帶著懇求的意味,“我只想……遠遠地看他一眼。

就一眼?!?/p>

電話這頭的梁群峰,聽著女兒那近乎哀求的聲音,心中所有的強硬都化作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他知道,自己攔不住她。

“要去可以?!?/p>

他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一切行動聽從學(xué)校的安排。

我會給漢大那邊下指示,安排一個德高望重、能鎮(zhèn)得住場子的老教授帶隊。

璐璐,別讓爸爸為難?!?/p>

掛掉電話,梁群峰疲憊地靠在椅子上。

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已經(jīng)成了這盤棋上,最大的變數(shù)。

與此同時,漢東省人民檢察院。

反貪局副局長辦公室內(nèi),陳海處理完手頭的最后一份文件,站起身,走進了檢察長季昌明的辦公室。

“季檢,我想請幾天假?!?/p>

季昌明正伏案批閱文件,聞言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看著自己這位最得力的干將,目光中帶著一絲了然:“去燕京?”

陳海點了點頭,沒有多做解釋。

季昌明笑了笑,揮手道:“去吧,年輕人,是該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家里的事情,不用擔(dān)心?!?/p>

燕京,某高檔小區(qū)。

傍晚的余暉透過窗戶,給溫馨的客廳鍍上了一層暖金色。

侯亮平系著圍裙,哼著小曲,將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端上了餐桌。

“開飯嘍!”

臥室的門被推開,妻子鐘小艾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粉雕玉琢的女兒走了出來。

她坐到餐桌旁,一邊用小勺給孩子喂著蛋羹,一邊笑著聊起了今天單位里同事們都在熱議的話題。

“咱們這位祁同偉老學(xué)長,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鐘小艾的語氣里滿是贊嘆,“想當(dāng)年,他半只腳都已經(jīng)踏入咱們這個體制內(nèi)了,誰能想到,他硬是能懸崖勒馬,趟出這么一條光芒萬丈的路來。

了不起!”

侯亮平正在給妻子盛湯,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一頓,心里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

漢東大學(xué)的那些往事,如同電影畫面般在心頭浮現(xiàn)。

無論是在學(xué)生會的競選上,還是在專業(yè)課的成績上,祁同偉似乎總是能壓他一頭。那種被全方位壓制的感覺,即便過去了十幾年,依舊讓他耿耿于懷。

他撇了撇嘴,說出來的話,不免帶了幾分酸氣:“這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在體制內(nèi),馬上就要解決副處級待遇了吧?

陳海那小子,據(jù)說也是下一任反貪局長的熱門人選。

咱們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為國家做貢獻,指不定咱們這位老學(xué)長在國外,怎么羨慕我們這些手握實權(quán)的人呢!”

鐘小艾看了一眼丈夫,抿嘴一笑,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小心思。

“你怎么不說說你自己?

最高檢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前途無量?!?/p>

她用勺子輕輕敲了敲碗沿,“你看看你,嘴里的酸氣兒都快冒得流油了。

人家現(xiàn)在是國際知名的教授,是國家引進的頂尖人才,跟你又沒有直接的競爭關(guān)系,你這又是何必呢?”

不說還好,鐘小艾這么一說,侯亮平的話匣子徹底摟不住了。

他把湯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音量也提高了幾分。

“什么叫沒有競爭關(guān)系?

大學(xué)時候那個學(xué)生會主席,要不是我最后讓著他,他能選上嗎?

要不是有那份學(xué)生會主席的履歷,他后來能走得那么順利嗎?”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要將心中積壓多年的不忿全都傾瀉出來,“再說了,一個學(xué)法律的,不好好在政法系統(tǒng)待著,跑到國外去,現(xiàn)在又回燕大搞什么經(jīng)濟學(xué),這叫什么?

這叫不務(wù)正業(yè),邪門歪道!”

看著丈夫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鐘小艾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再反駁,只是自顧自地給女兒擦了擦嘴。

二人說說笑笑,吵吵鬧鬧,一頓飯總算吃完。

收拾完碗筷,侯亮平擦了擦手,走到陽臺上,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沉默了許久。最終,他還是轉(zhuǎn)過頭,對正在哄孩子的鐘小艾悶悶地說了一句:

“下周……祁同偉那堂公開課,我們一起去聽聽吧。”


更新時間:2025-07-26 04:5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