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喧囂,一如既往地從院子中央傳來。賈張氏那炫耀自家兒子出息的尖利嗓音,
像一把鈍刀子,反復(fù)刮著人的耳膜。顧澤連眼皮都懶得抬,這些在他看來,
不過是秋后螞蚱最后的蹦跶。李大牛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他沒有進來,
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微微點頭。顧澤明白,
這是來自陳默那邊的消息:魚兒已經(jīng)徹底貪婪,正瘋了一樣地往鉤子上撞。
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賈東旭這條小魚,已經(jīng)不需要他再費半點心思,
收網(wǎng)是早晚的事。他坐起身,環(huán)顧這間昏暗破敗的小屋。墻壁上糊的報紙已經(jīng)泛黃卷邊,
屋頂?shù)慕锹淅铮拱呦褚环舐牡貓D。空氣中,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濕霉味。前世今生,
他都未曾有過一個像樣的家。如今坐擁金山,卻還窩在這么個地方,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是該把房子拾掇一下了。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下去。他沒帶李大牛,
獨自一人朝著街道辦的方向走去。街道辦里人來人往,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紙張和墨水混合的味道。顧澤說明來意,
很快就被人帶到王主任的辦公室門口。王主任正低頭寫著什么,聽見有人進來,一抬頭,
看清是顧澤,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那天晚上被顧澤和李大牛聯(lián)手支配的恐懼還未散去,但此刻,
看著顧澤孤身一人站在自己面前,她那被壓下去的官威,又悄悄地冒出來。
尤其是在這她的地盤上。“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嗎?”王主任拿起桌上的大茶缸子,
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語氣不咸不淡,帶著一股子居高臨下的審視?!巴踔魅?,
我想申請翻修一下我住的屋子,屋頂漏雨,墻也快塌了,想過來辦個手續(xù)。
”顧澤客氣地說道,姿態(tài)放得很低?!胺薹孔??”王主任放下茶缸,
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沓表格,隨手扔在桌上,眼皮都沒抬,
“先填表吧?!鳖櫇赡闷鸨砀瘢顚?,王主任的聲音又幽幽地響起來?!皩α?,
我差點忘了,你這個情況比較特殊?!彼闷鹨恢т摴P,在手里轉(zhuǎn)著,
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你的成分……是小地主吧?按照規(guī)定,成分不好的家庭,
房產(chǎn)修繕需要提交更詳細的材料證明,要街道、派出所、房管所三方聯(lián)合審查才行。
你先回去把你的戶籍證明、房契原件、還有你父母的歷史材料都準備齊,
再寫一份詳細的情況說明,一式三份,交到這三個地方蓋章。等章都蓋齊,
再拿到我這兒來審批。”她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聽著條理分明,句句在理,可每一個步驟,
都像是故意設(shè)置的關(guān)卡,就是要讓他知難而退。顧澤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哪里有什么房契原件和父母的歷史材料,那些東西,早就不知道被抄到哪里去了。
“王主任,那些材料早就沒了,您是知道的。”“沒了?”王主任把筆往桌上重重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