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軍大勝歸來,怎么回鄉(xiāng)第一件事兒是偷偷摸摸去寺廟求姻緣?
他小心翼翼埋藏了十年的愛戀,本該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青梅竹馬的她進門。「可她要進宮了。」
他紅著眼說道。十年啊,我的將軍。是個人都明白,她如何能等你歸鄉(xiāng)?這罪你就活該受著。
寺廟的紅娘一邊在心里罵道,一邊謀劃,「也許我能幫你?!?/p>
古言 虐文 雙向暗戀 嫡女×將軍1初夏打了一地殘花。
潭拓寺的朱槿從最高的磚瓦一直延伸到最下的臺階,落紅鋪滿灰白的小徑,
而枝上剩的半對鴛鴦,只能癡癡低望泥土中的愛人。也不知哪朵,
沒藏住昨晚哭泣未干的眼淚,化成露水正巧落到了他的肩頭。猝不及防地,小小一滴,
卻讓他心下狠狠一涼。潭拓寺是古月鎮(zhèn)幾年前建起的一座新寺,廟宇古樸典雅,
聽鎮(zhèn)上人說是求取姻緣極好的地方。男人來得很早,今天又不是幾個必要祈福的日子,
寺院里安靜得很,只有角落里一個老婆婆用大掃帚將落滿花的地面掃得噗噗響。
還好離早拜還有一段時間。他想玄衣男子摸了摸靠近心口內(nèi)襯處,
從里面拿出一個系著紅絲帶的小鎖,金色的鎖身上刻著兩個深深的字。他拖沓著腳步往前走,
指腹嵌在那對名字上,思潮恍恍惚惚,心跳得很快,很重,也很亂。
他近乎覺得自己是偷偷摸摸地將那姻緣鎖掛上了菩提樹,小心翼翼,
生怕越界的動作驚動了不存在的滿城風(fēng)雨聲。“誒,這位不是,韓小將軍?”這嗓音沙啞,
卻刺得他全身一驚。他訕訕回頭,原來是那掃地的老婆婆。韓言御撇開目光,
有些心虛地含糊應(yīng)了兩下?!皩④娺@樣的人物還來求姻緣?”老婆婆支著掃帚咧嘴笑了,
“莫不是心尖住著哪個漂亮姑娘罷?”韓言御咬了咬嘴唇,
下意識朝剛剛掛上的姻緣鎖的方向移了一步,有些可笑地,試圖遮擋住赤裸裸的證據(jù)。
“我…是,聽…聽說挺靈的,就來試試……”他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找好理由,
甚至對著一個老婆婆,都編不出完整的謊話。他不敢想象,如果面對的是父母,是帝王,
或者是那個馬上就要失去的她,自己會如何敗下陣來。他支吾著,臉色極差,
搪塞地應(yīng)答完大步就要離開。“就準(zhǔn)備這樣逃走?”老婆婆似乎有點驚訝,
嘶啞的聲音將他的腳絆了一下。“你知道潭拓寺求姻緣,不知道潭拓寺的紅娘么?
”老婆婆問他。韓言御愣了一下,他看著老婆婆意味深長的笑容,眉目竟有些慈愛。
他腦子一抽道:“您……您不會就是……”“我可不是,”婆婆笑了,
“但我可以帶你去找她。”2在韓言御跟隨父親出征的這十年里,
他最熟悉的古月鎮(zhèn)變了好多好多。鎮(zhèn)祠堂旁修了這座寺廟,荒原開了馬球場,
市井里多了北邊來的絲綢金縷,母親堂皇的發(fā)髻沾染了灰色,而曾經(jīng)那個她,
出落得蘭心蕙質(zhì),似乎逐步與傾國傾城的形容重合。想到這里,他的手心刀割般疼了一下。
韓言御跪坐在蒲團上,努力讓自己提起精神來。他其實不抱什么希望,因為他知道,
沒有人會傻傻原地等他十年,崔梵則是那般聰明伶俐,怕是走著走著,
把他──當(dāng)年那個幼稚孩童──都快忘了干凈。當(dāng)他回鄉(xiāng)來得知她還未出嫁時,
甚至愚蠢地在心里竊喜,她是在等自己罷。可身為崔家嫡女的她,怎么可能只是簡簡單單,
沒有出嫁而已。“這不是楚國公世子么。征戰(zhàn)歸來功名赫赫,你來求什么姻緣?
”一個詭魅的女音冷笑著打斷了他的思緒。對坐的暗簾后出現(xiàn)一個人,隔著帷幔,
韓言御只能隱約看到一副曼妙身姿,那人面上戴著紅紗,黑發(fā)披散,面容模糊,
不知什么地方戴了一處鈴鐺,隨著她隨意坐下叮當(dāng)作響。
這位大概就是傳言中潭拓寺的“紅娘”了。韓言御大約記得這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
不僅精通卦辭占卜,還有天師高人指點親傳,甚至有人說她能改天換命、逆轉(zhuǎn)姻緣。
從前他定然不會相信這些,可如今,他盼望甚至祈求她真的如大家所說一般鬼神。
見他沒有說話,紅娘好似頓感不屑,語氣輕佻說道:“大將軍,有什么話不敢說?
”韓言御咽了一口唾沫,緊張之中,眉頭情不自禁皺了起來。有什么不敢說?
確實什么都不敢說。因為他知道,關(guān)于她的,他們的,都是不該說的。只一句話,
那些他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剎那間翻江倒海地掀了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中噴涌而出,
可他偏偏緊閉心門,讓那比焰火更加熾熱的,沉默著燒傷了他的內(nèi)臟。疼極了。
他的嘴唇忍不住顫抖著,整個人無意識地喃喃一句:“她要進宮了。
”兩人之間寂靜了幾秒鐘,風(fēng)吹過紅娘跟前的帷幔,她應(yīng)該在反應(yīng)著這句話的意思。良久,
紅娘問道:“你是想說,崔府嫡女崔梵則?”崔家嫡女被皇上欽點入宮的事,短短半月,
在古月鎮(zhèn)也算人盡皆知了,只是他沒想到,連寺廟里的這些道法之人也有耳聞。他黯然,
汗涔涔的手掌打濕了膝蓋前的衣料,算是默認了。多余的話,他可一句都不能說。
她已經(jīng)算是半個皇上的人了,他不敢賭能否對抗只手遮天的皇權(quán),更不敢賭,
那個金枝玉葉的大小姐,還有沒有分毫在乎他。如果一切結(jié)果還沒有拍定,
如果他能早些從邊疆趕回京城、再馬不停蹄趕回古月,
他也許就能跑贏皇上得知崔梵則的速度。他也許還能和她續(xù)一續(xù)前緣,告訴她,
他已然成為馳騁沙場的羽林將軍,在大漠孤煙下縱馬門關(guān),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她進門。
他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想到,那次書信斷聯(lián)后,她就不再屬于他。
他后悔自己沒敢向父親詢問她的消息,沒敢在與母親的書信中透露自己的情念,他藏得太好,
心無雜念成了一個好將軍。那時硝煙鮮血濃如潑盆大雨,
他在最艱難的那場征戰(zhàn)中選擇苦守了門關(guān),卻丟了在她心里搖搖欲墜的那一塊領(lǐng)地。
他也在回鄉(xiāng)后頻繁去找過她,可崔府的丫頭們頭也不抬地告訴他:“崔小姐不在府里”。
三番五次,每天,一月余,都是一樣的借口。也許她正為榮華富貴的前途全力做著準(zhǔn)備,
也許她再也沒有見他的必要。他想起自己離開那天,她穿著一身水藍色的抹胸襦裙,
薄紗對襟繡著讓人憐愛的紫芙蓉,腰封步搖扣著她琉璃似的裙裾,她跟了三五步,
竟將步搖抓起來追著他的馬跑了起來。他回身愣了一下,即刻停下馬等她追上來。
她好似幡然醒悟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移開她矜持卻羞澀的目光,撒手讓步搖耷了下去。
韓言御就是在那一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也喜歡著他。那心意是這么小,
像野白菊花骨,潔凈而堅毅地開放著,暗暗飄來只有他能聞到的清香。
他記得自己說:“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父親說去歷練歷練,才能保護…保護更多人,
才能保護山河家國?!彼旖菐еσ庹f:“還是小孩子心性,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先保護好你自己,能平安回來就好?!薄坝羞@么可怕么,別擔(dān)心,我會偷偷給你寫信的。
”“好,”她笑了,淺淺地梨渦融化了他情竇初開的瘋狂,
“那我崔梵則祝未來的韓小將軍功成名就,錦衣還鄉(xiāng)?!薄澳悄?,那你等我回來哦。
”他滋長的心思神不知鬼不覺,竟支配主人顫抖著去抓她的手,卻只是觸到了她的袖。
她沉默了一瞬,突然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很猶豫地、很艱難地,咬下了承諾?!昂?。
”那時的韓言御知道,她一定送了很遠很遠,一直在身后慢慢地跟,步搖擊打著她的小腿,
有點疼,是好多好多人在勸她:人一旦上了遠征的馬,就等不到,等不回,也等不及了。
那時,他們不曾言明,卻好像一切都說明白了。他們默契地沒有提起愛情,因為他雖年紀(jì)小,
卻也知刀劍無眼,不可獨留一人牽腸掛肚。而她呢,如今,韓言御不再篤定,
她是不是真的希望自己躲過無情的戰(zhàn)火,還是希望,他成為一種哀悼的信仰,
只需要活在她的記憶里。這是上天的眷顧罷不是懲罰,讓他于狼煙中全身而退,
讓他在她進京前還能遠遠望她一眼,看著她紅妝接過封冊,看著她金攆朱車轆轆京城,
看著她翩然遙遠的皇庭后院,終于不再與他有交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爬下的淚,
喉頭滾動著,再也說不出話來。紅娘拍了拍幾板,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了,
她的語氣似乎平和了些許,只道:“我確實,也許能幫你?!?韓言御回了將軍府,
一路上魂不守舍,目光呆滯地拖在地面上。紅娘那些話怎么也不愿放過他,
他的心臟精疲力盡沉重地跳著,快要因為來回撕扯的意志失去知覺。
他嘴里溢出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任由內(nèi)心的矛盾揉擰著自己。韓言御心里很明白,如果她早已不在乎自己,
或根本從未有過喜歡的情緒,他什么也不應(yīng)該說,什么也不應(yīng)該做,
他可以逼迫自己祈禱她在宮中獲得幸福,他希望她獲得幸福??伤行┎桓剩?/p>
因為沒有親口被拒絕罷,他有時僥幸地想,也許她依舊對他有情有義,
也許結(jié)果還有辦法改變,也許她會選擇他呢?如果再見一面,如果給他一個機會,如果,
如果他那時有一個晚上,哪怕只有一個晚上,在銅管蕭瑟的夜里,多嘗試給她寄一封信,
跟她說,我愛你,一切,也許會有一絲絲不同了罷。這不怨她。是他放走了他的心上人。
他活該被折磨。寤寐思服、輾轉(zhuǎn)反側(cè)。躺在半黑半明的昧旦里,
腦袋一會兒是脹的、一會兒是空白的。他像被奪舍一般離了家,
漫無目的卻好似刻意地走到了潭拓寺。他又開始做起了白日夢,竟鬼使神差偷摸著走進去,
掛上了那把姻緣鎖。他的理智告訴他,一切都是徒勞無功,這些暗自掙扎、自我麻醉像毒藥,
浸泡爛了他潰爛的骨髓,他卻失去正常的知覺,嘗來甘之如飴。他抗拒著赤裸裸的事實,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她會離他而去。“幫你可以,但求取緣分之人坐享其成是不可能的。
這樣,你若是能要到她的生辰八字,我就為你起一卦?!边@是真的么?“可是,
這像是…逆天道而行孽緣……”“姻緣鎖上樹了么?”紅娘打斷了他。
“掛上了──”“那就不要再說。你是想拆我的名牌么?我的姻緣樹從來只掛正緣。
”紅娘惡狠狠地咬定,像硬生生往他嘴里灌了一口烈酒,
讓他本想清醒過來的大腦瞬間又癡醉為鬼神的信徒。紅娘說,他們,是正緣。他知道,
灌醉他的從來只有他自己。他還是想試一試。
哪怕再荒謬的理由、哪怕那絲并不存在的可能性,都能令他不管不顧賭上一局,
讓他無視失敗之后頭破血流的結(jié)果。這都只是因為,
一個過分柔軟的、他不敢直視殘忍的真相:他真的愛極了她。
4韓言御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厚顏無恥,已經(jīng)不知多少回叨擾,
直到走到崔家府后院的大門處,他克服著尷尬,再次開口叫住了一個小丫頭?!绊n公子,
咱們小姐真的不在,請您不要為難我們了?!毙⊙诀咦龀鲆桓焙芪谋砬椋?/p>
說話時眼睛還不斷往身后別的姑娘的方向使眼色,好像在尋求擺脫他的方法。這么一遭,
韓言御反而一下子敗下陣來,手心濕淋淋的,胸膛里頭卻又燥又熱,滾燙的烈焰燃燒著。
他真想轉(zhuǎn)身離開什么也不管,但他知道,如果就這么臨陣脫逃,今日徒勞往返一遭,
他一定會在踏出崔府的那一刻后悔。他又會不明不白、崩潰懊惱地過完這一天。何苦呢?
韓言御深吸一口氣,繼續(xù)用干澀無力的言語討要沒有必要的解釋:“你們小姐怎會一直不在?
多少日了,她去何處你們也不愿與我說。韓某此番有要事相見,并不想為難你們。
”“你要找大小姐,”忽然,一個洪亮卻淡然的女聲緩緩入耳,
廳廊里一位梳著高髻的姑娘端著一個木盤,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你就不應(yīng)來這里找。
”來人身著窄袖青色短襖,步履搖曳藕荷色褶裙,
從秀發(fā)上點綴的銀簪與舉手投足間的風(fēng)雅姿態(tài)看,這女子明顯是府里有頭有臉的大丫鬟。
她似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拱手站在木階下的韓言御,嘴角動稍瞬即逝,
下一秒變成了咄咄逼人的低斥:“發(fā)什么愣,與外人議論大小姐的行蹤,
咱們府里什么時候這么沒規(guī)矩了?低頭干活!”應(yīng)聲,
院子里那些偷偷看熱鬧的眼睛都低了下去,那大丫鬟眼神狠厲地左右掃視一圈,
確定將每個不安分的腦袋都壓下去后,才緩緩回正目光,盯上了他的臉。
韓言御莫名感到一陣被人審視的異樣感,多年歷練的習(xí)性使他下意識警覺起來,
他衣服下每一寸皮膚張緊,克制地刺探對方的意圖??赡谴笱诀咧皇莻?cè)臉抬頜凝視著她,
眸子撲朔迷離,面上也看不出分毫表情,她不動也不說話,不過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