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月的風裹著樟樹的清香,卷過明德樓前的公告欄。林微言踮著腳,
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穿梭,
直到指尖落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那一行的第三個名字上——她的名字旁邊,
緊挨著"江熠"兩個字。"同學,讓讓?"身后傳來清朗的男聲。林微言猛地轉身,
撞進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里。男生很高,白襯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手里捏著本《攝影構圖原理》,書脊被磨得發(fā)亮。他的目光落在公告欄上,
指尖越過林微言的名字,點了點自己的:"這么巧,一個班。
"陽光透過樟樹的縫隙落在他發(fā)梢,鍍上一層淺金。林微言突然想起剛才在圖書館三樓,
那個蹲在書架前拍光影的男生——他舉著相機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像停著只安靜的蝶。"我叫江熠,江河的江,熠熠生輝的熠。"他伸出手,
掌心帶著相機機身的溫度,"你呢?""林微言。"她的聲音有點發(fā)緊,
指尖碰到他掌心的瞬間,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微小的微,言語的言。"江熠笑起來,
眼角有顆很小的痣:"挺好記的。"他低頭看了眼手表,"還有十分鐘開班會,一起走?
"林微言點點頭,跟著他往教學樓走。路過圖書館時,
她瞥見三樓靠窗的位置——那里曾坐著一個穿藍裙子的女生,此刻空著,
只有陽光在桌面上攤開一塊金色的布,像誰遺落的絲綢。"你也喜歡三樓?"江熠突然開口,
"我剛才在拍那里的光,有個女生坐在窗邊看書,頭發(fā)被太陽照得像透明的,特別好看。
"林微言的耳尖瞬間發(fā)燙。她早上確實在三樓待了整整一上午,
穿的正是那條媽媽織的藍裙子。二開學第一周,林微言總能在各種地方遇見江熠。
早上七點的食堂,他端著豆?jié){坐在斜對面,正對著手機屏幕修照片,
屏幕里是圖書館前的銀杏樹,葉片上的露珠被拍得像碎鉆;下午的選修課,他坐在最后一排,
相機掛在脖子上,偶爾舉起來拍講臺,鏡頭卻總不經意掃過林微言的方向;晚自習結束,
他背著相機包走在林蔭道上,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與林微言的影子在地面偶爾相觸,
又迅速分開。周五下午的專業(yè)課,老師讓大家自我介紹時帶一件"最能代表自己的東西"。
輪到江熠時,他走上講臺,舉起相機:"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他以前是報社的攝影記者,
總說'鏡頭是第三只眼睛,能看見人心里的光'。"他按下快門,
教室里響起輕微的"咔嚓"聲。屏幕上突然投影出一張照片:林微言坐在窗邊,手里轉著筆,
陽光落在她側臉,鬢角的碎發(fā)被風吹得微微揚起。全班哄笑起來。林微言的臉瞬間紅透,
指尖掐著筆記本的邊緣,聽見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像要撞碎肋骨。"抱歉,
"江熠關掉投影,耳根有點紅,"上周在圖書館拍的,覺得...光影特別好。
"下課鈴響時,林微言抱著書往外走,江熠追了上來:"那個...照片我刪了?""不用。
"林微言的聲音細若蚊吟,卻被風送進他耳朵里。江熠停下腳步,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手里的相機突然變得很沉。他低頭翻開相冊,
那張照片還在——其實他拍了很多張,有她皺眉算題的樣子,有她對著窗外發(fā)呆的樣子,
還有她偷偷把面包屑喂給窗臺麻雀的樣子。爺爺說過,真正想拍的畫面,會自己跳進鏡頭里。
三十月的社團招新日,林微言在文學社的攤位前被堵住。社長是個戴眼鏡的學長,
拿著報名表非要她填:"你的入學作文《夏夜晚風》寫得太好了,不進文學社可惜了。
"正僵持著,江熠突然舉著相機走過來,鏡頭對準攤位上的文學社社刊:"學長,
能拍張照嗎?校報要做社團特輯。"學長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江熠一邊應著,一邊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林微言,朝旁邊的攝影社攤位努了努嘴。
林微言趁機溜開,站在攝影社的展板前等他。展板上貼滿照片:操場邊啃著冰棍的流浪貓,
雨夜里撐著傘奔跑的學生,還有一張是凌晨五點的宿舍樓,某扇窗戶亮著燈,
窗臺上擺著一盆仙人掌。"那是我們宿舍老周,打游戲打通宵。"江熠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張照片,"他總說仙人掌好養(yǎng)活,像他。"林微言忍不住笑起來。
夕陽落在她笑起來的梨渦里,像盛了點蜜糖。江熠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舉起相機:"別動。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他把相機遞過去:"給你的,算...賠禮。
"照片里的林微言站在展板前,側臉被夕陽染成暖橙色,眼里映著那些照片,
像盛著整個秋天的光。"謝...謝謝。"林微言把手機里的照片存好,指尖劃過屏幕時,
看見他相冊里還有很多校園角落的照片,突然想起自己的日記本里,
也寫過很多類似的句子:"圖書館三樓的窗臺總積著一層薄灰,
只有周三下午的陽光能剛好掃過""操場邊的蒲公英總在晚自習前成熟,
風一吹就撲向教學樓""食堂二樓的阿姨打飯時,總會給戴眼鏡的同學多舀一勺菜"。
原來他們在用不同的方式,記錄著同一個世界。"你也喜歡觀察這些?"林微言抬頭時,
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嗯,"江熠點頭,"爺爺教我的,他說生活里藏著很多溫柔的碎片,
得撿起來拼一拼,才知道日子有多可愛。"那天傍晚,他們繞著校園走了三圈。
從明德樓聊到圖書館,從食堂的糖醋排骨聊到宿舍樓下的流浪貓。
林微言知道了江熠的爺爺去年去世了,相機里還存著最后一張照片——爺爺坐在輪椅上,
手里拿著片銀杏葉;江熠也知道了林微言的爸爸是語文老師,從小教她背詩,
她最喜歡的一句是"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走到宿舍樓下時,
江熠突然說:"周六有個攝影展,在市美術館,一起去?"林微言攥著書包帶的手指緊了緊,
聽見自己說:"好。"四周六早上,林微言在衣柜前站了半小時,
最后選了條淺灰色的連衣裙,外面套了件米白色針織開衫。鏡子里的女孩面色微紅,
她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卻總覺得不自然。約定的地點在學校東門。
江熠比約定時間早到十分鐘,穿著件淺藍格子襯衫,背著相機包,手里拿著兩杯熱豆?jié){。
"剛買的,還熱乎。"他把其中一杯遞給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穿過老城區(qū),陽光透過車窗,在江熠的側臉投下睫毛的陰影。
林微言偷偷看著他專注看著窗外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己寫過的一句話:"喜歡一個人,
就像在心里種了棵樹,風一吹,葉子就嘩啦啦地響。"攝影展的主題是"日常之光"。
江熠在一張照片前停住腳步,照片里是個賣烤紅薯的老人,哈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
手里的紅薯冒著熱氣。"這張拍得好。"林微言輕聲說,"能聞到香味。
""是因為有生活氣。"江熠側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就像...你寫的文章,
總能讓人想起夏天傍晚的風,帶著點草木香。"林微言的臉又紅了,低頭假裝看別的照片,
卻聽見他繼續(xù)說:"我爺爺以前總拍這種照片,他說最打動人的不是什么壯麗的風景,
是普通人眼里的光——就像那個賣紅薯的老人,他看紅薯的眼神,比任何聚光燈都亮。
"逛到展廳盡頭,有面留言墻。江熠拿起筆,寫下"鏡頭是第三只眼睛",然后遞給林微言。
她猶豫了一下,寫下"文字是第二顆心臟"。兩人的字跡挨在一起,他的筆鋒張揚,
她的娟秀工整,像兩棵依偎著生長的樹。走出美術館時,天開始下雨。江熠把外套脫下來,
舉在兩人頭頂。雨水打在衣料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林微言能聞到他外套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混合著雨水的清冽,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下周有籃球賽,
我們班對計算機系。"江熠突然說,"你...有空來看嗎?""嗯。
"林微言的聲音被雨聲裹著,輕輕巧巧地落進他心里。五籃球賽那天,
林微言提前半小時到了操場??磁_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她選了個靠后的位置,
手里捏著本沒翻開的書,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跟著場邊熱身的江熠轉。他穿著紅色球衣,
號碼是7號,和他相機上的掛繩顏色一樣。投籃時,陽光落在他揚起的手腕上,
汗珠順著下頜線滑進衣領,像條透明的小溪。中場休息時,江熠抱著水瓶往看臺上看,
目光掃過一圈,準確地落在林微言身上。他突然笑起來,舉起水瓶朝她晃了晃。
林微言的心跳瞬間加速,慌忙低下頭,
見周圍的女生在議論:"那個7號好帥啊""聽說他是攝影社的大神""他剛才在看誰啊"。
下半場最后三分鐘,比分咬得很緊。江熠帶著球突破防線,被對方球員撞倒在地。
看臺上發(fā)出一陣驚呼。林微言下意識地站起來,看見他皺著眉揉著膝蓋,卻很快站起來,
沖隊友擺擺手。最后十秒,江熠接到傳球,縱身躍起,投進了一個三分球。哨聲響起,
全場沸騰。他跑到看臺下,仰著頭看林微言,額頭上的汗水滴在地上,
暈開一小片濕痕:"贏了。""嗯。"林微言點點頭,遞給他一包紙巾,"膝蓋沒事吧?
""沒事。"江熠接過紙巾,突然跳上看臺的臺階,在她面前站定,"林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