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道來自天外的稚嫩童聲又一次響起。
“老師,公主死后,國師真的娶了圣女嗎?”
“并未,公主死后,國師重入寺廟,為公主守喪三年,隨后便消失在世人眼中?!?/p>
“但在他為公主編寫的生平傳書里,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聲音逐漸飄遠(yuǎn),最終消散在空氣里。
“燃燈不續(xù)晝,樂安常樂安。”
“此生負(fù)你,晝明悔矣?!?/p>
......
我恍惚覺得自己踏上了奈何橋,卻在瞬間被洶涌的河水拍回岸邊。
再睜眼,竟又回到了國師府中。
夜色濃稠如墨,死寂無聲。
我站在院外,眼前一切仿佛隔著一層薄紗。
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腦中一片空白,我無知無覺地向房內(nèi)走去,卻看見徐晝明正佇立在我的房門前。
順著他的視線向內(nèi)望去,便能看到我渾身染血,毫無生氣地躺在床榻上。
若那本該是我,那此刻站著的又是誰?
腦中驟然劇痛,洶涌的記憶如潮水般灌入。
我想起來了,原來我早已因使用劇毒夜合歡,死去了。
四周靜得只余徐晝明粗重的呼吸聲。
他緩緩走向我的尸身,手指顫抖著探向我的鼻息。
氣息全無。
他又用指尖去搭我的脈搏。
同樣毫無跳動。
徐晝明僵在原地,怔怔地盯著我的臉。
我的魂體飄到他面前,輕輕嘆了口氣。
預(yù)言果真應(yīng)驗,我死時,手中緊握著破碎的宮鈴和染血的玉連環(huán)。
“為什么?為什么你死時臉上如此恬靜安然?”
徐晝明的指尖描摹過我微微上揚的唇角。
“你為何在笑?”
“死亡對你而言,難道是一種解脫?”
他尚未想明白,身后已有仆從匆忙趕來。
“國師大人!究竟發(fā)生何事讓您如此匆忙?”
眾人奔入院中,一眼便看見我躺在榻上,面無人色。
他們面面相覷,尚未反應(yīng)過來。
徐晝明忽然欠身,朝我的尸身鄭重地施了一個佛禮。
再直起身時,他蒼白的臉上已掛起那副悲天憫人的神情。
他的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悲痛:“公主,薨逝了。”
我尚在愣神,竭力消化著自己已然死去的事實。
聽到這聲宣告,不由一怔。
心底驀然涌起無盡的酸楚。
我下意識撫上胸口,驚覺魂體竟也能感受到這般清晰的痛楚。
仆從們一愣,紛紛跪地埋首。
他們臉上并無多少驚訝,反而更像是期待已久。
也是,我長居冷宮,本就體弱多病,又接連承受喪姐與喪兄之痛。
寒冬臘月,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次跪在雪地里為兄姐苦苦哀求。
能撐到今日,連我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但這個結(jié)果似乎完全出乎徐晝明的意料。
這倒讓我有些不解。
轉(zhuǎn)念一想,哥哥離世后,我的病情才急轉(zhuǎn)直下。
而那段時日里,徐晝明前來探望我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他又怎會知曉,我早已病入膏肓。
更何況世人皆知,國師與圣女才是兩情相悅。
我死了,他重獲自由,便能與圣女終成眷屬。
他本該高興才是。
我想不通他為何會流露出這般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