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哼”，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撓人心肝的倔強感。
楚睢面具后的唇角愉悅地勾起，捏著下巴的手指又輕輕摩挲了一下，才意猶未盡地松開。
鳳棲梧如蒙大赦，趕緊往后縮了縮，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心口，內心瘋狂咆哮：
“系統(tǒng)！系統(tǒng)！快出來！這神經(jīng)病到底是誰？！身份呢？！背景呢？！快給我資料！”
系統(tǒng)光團咻地浮現(xiàn)，用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語調播報：〖叮！關鍵人物身份解鎖！〗
〖姓名：楚睢〗
〖身份：九幽閣·閣主〗
〖評價：跺跺腳能讓半個修真界抖三抖的超級無敵大魔頭喲！怎么樣？宿主，夠刺激吧？！〗
鳳棲梧：“?。。 ?/p>
九幽閣？！閣主？！大魔頭？！刺激？！刺激個鬼??！
這哪是刺激，這是要命！
他瞬間感覺心口更疼了！昨天那個雖然撞了他但還算“彬彬有禮”的面具男呢？
怎么一夜之間就進化成這副“霸王硬上弓”的鬼樣子了？！
這角色切換也太快了吧！
楚睢敏銳地捕捉到他捂著心口的動作和瞬間蒼白的臉色，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聲音低沉了幾分：“又難受了？”
鳳棲梧趕緊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能說話！不能觸發(fā)buff！
他現(xiàn)在這身子骨，再吐一口血怕是要當場表演魂歸西天！
楚睢見他搖頭，似乎松了口氣，但那份探究欲絲毫未減。
他直起腰，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縮成一團、像只受驚小獸般的人兒，慢條斯理地開口：“名字？” 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詢問。
鳳棲梧：“……”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什么送命題！
說？名字說了就等于綁定！萬一這大魔頭以后滿世界找他怎么辦？而且一說話就得吐血！
不說？看這架勢，大魔頭顯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緊緊閉著嘴，眼神里充滿了掙扎和控訴。
楚睢看著他這副“寧死不屈”的倔強模樣，非但不惱，反而覺得更有趣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饒有興致地猜測：“不說話？是……嗓子疼？傷了喉嚨？”
對對對！嗓子疼！說不出話！鳳棲梧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雞啄米般地瘋狂點頭！
“哦——原來如此?！?楚睢拖長了調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即揚聲：“來人?！?/p>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房中：“主上?！?/p>
“備紙筆?！?楚睢吩咐得干脆利落。
影衛(wèi)效率極高，幾乎眨眼間，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便擺在了房中的紫檀木圓桌上。
楚睢走到床邊，在鳳棲梧驚愕的目光中，再次俯身，動作堪稱“溫柔”地將他打橫抱起。那感覺，像抱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鳳棲梧僵硬得像塊木頭，完全不敢掙扎——怕觸發(fā)buff，也怕惹怒魔頭。
楚睢將他輕輕地放在桌前的繡墩上，然后將蘸飽了墨的筆塞進他冰涼微顫的手中，下頜微抬，示意他寫。
鳳棲梧握著筆，感覺比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還燙手！
寫？
怎么寫？！
寫簡體字？這世界的人看得懂嗎？會不會被當成異端燒了？
寫繁體字？他只會寫幾個常用的，還寫得歪歪扭扭！這千年茶樹妖的本能記憶里，好像也沒“寫字”這項技能啊！
寫楷書？行書？草書？他只會鬼畫符！
在楚睢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注視下，鳳棲梧硬著頭皮，顫顫巍巍地落筆。筆尖抖得像風中落葉，墨汁在宣紙上洇開一小團。
他努力回憶著“葉銜青”三個字的繁體寫法，屏住呼吸，用盡畢生功力，歪歪扭扭、筆畫顫抖、結構松散地寫下了三個字——
葉銜青
那字……丑得驚天地泣鬼神！
筆畫粗細不均，橫不平豎不直，“葉”字上面的草字頭寫得像兩個歪倒的掃把，“銜”字中間的“金”歪到了姥姥家，“青”字下面的“月”更是寫得像個腫了的蘿卜。
整體結構松散，仿佛隨時會散架。
楚睢站在一旁，看著那三個如同蚯蚓爬出來、丑得別具一格的墨團，面具后的表情明顯凝滯了一瞬。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沒見過能把字寫得如此……富有“藝術性”的人。
這已經(jīng)不是字丑的問題了，這簡直是對文字的褻瀆！
他目光復雜地在那三個墨團和眼前這張清雅絕倫、如同凝聚了天地靈秀的臉龐之間來回逡巡。
名如其人？
人……是極美的。
這字……也是極……別致的。
鳳棲梧寫完，自己都沒眼看，趕緊放下筆，抬起頭，努力睜大那雙墨黑星眸，擺出一副“我很乖，字丑不是我的錯”的無辜表情，然后眼巴巴地、充滿期盼地往緊閉的房門方向瞟了瞟。
意思很明顯：名字寫了，能放我走了吧？
楚睢自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帶著一絲玩味和……愉悅？
“想走？” 他明知故問。
鳳棲梧立刻用力點頭，點得墨綠色的長發(fā)都跟著晃動。
“可以。” 楚睢爽快地點頭，在鳳棲梧眼中剛燃起希望之光時，慢悠悠地補了一句，“把昨夜幫你請大夫、抓藥、還有這間上房的錢……先結清。”
他頓了頓，報出一個數(shù)字，“不多，誠惠……兩百兩銀子。”
兩百兩？！
鳳棲梧的眼睛瞬間瞪得比銅鈴還大！淺碧色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哥們？！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那大夫就搭了個脈開了副安神藥！那藥看著就不值錢！
這破房間……頂天了算個快捷客棧標準間！
兩百兩？！你搶錢啊！
他欲哭無淚，下意識地想開口反駁，嘴巴剛張開一條縫，心口熟悉的悶痛感瞬間襲來！
嚇得他趕緊死死捂住嘴，把話憋了回去，只能用一雙控訴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楚睢，仿佛在說：你這是敲詐！
這副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的小模樣，落在楚睢眼中，簡直比任何珍饈美味還要可口。
他惡趣味得到極大滿足，心情更好了。
“怎么？沒有？” 楚睢故作驚訝，隨即又“好心”地提議，“看你身子骨弱，又身無分文……這樣吧?！?/p>
他踱步到鳳棲梧面前，微微俯身，玄鳥面具幾乎要貼上對方光潔的額頭，低沉的聲音帶著誘惑和不容拒絕的強勢：
“方才看你握筆，指節(jié)有力，像是練過功夫的底子？”
鳳棲梧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茶樹妖，金丹初期，算……練過吧？
“很好?！?楚睢滿意地直起身，“那便在我九幽閣手下做事吧。不需要你打打殺殺，也無需你做甚粗重活計。每月……三十兩銀子?！?他報出一個極其“良心”的價格，然后說出了核心條款：
“只需在本座呼喚你時，隨時出現(xiàn)。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如何？這筆買賣，很劃算吧？”
他刻意加重了“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的語氣，眼神意味深長。
鳳棲梧身體瞬間僵硬！
這叫哪門子“不需要做什么”？！
這分明是賣身契！霸王條款！
隨時召喚？隨叫隨到？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這跟簽了個24小時待命的專屬奴隸有什么區(qū)別？！
他內心的小人瘋狂咆哮：黑心資本家！比前世老板還黑！月薪三十兩就想買斷我的人身自由？！
然而……現(xiàn)實是殘酷的。
沒錢，走不了。
反抗？打不過。
說話？會吐血。
算了算了！鳳棲梧內心流著寬面條淚，好漢不吃眼前虧！
先應下來，茍住小命！
等積分攢夠了，在系統(tǒng)商城兌換點銀子還債，或者直接開溜！
天大地大，他一個茶樹妖往深山老林一鉆，這大魔頭還能找到他不成？現(xiàn)在，當好一個啞巴工具人就行！
楚睢看著眼前的人兒眼神變幻，從憤怒到震驚，再到認命般的絕望，最后歸于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平靜，覺得有趣極了。
他好整以暇地追問：“想得如何了？”
鳳棲梧抬起眼，對上楚睢那雙隔著面具也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幽邃眼眸，最終，認命般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墨綠色的發(fā)絲隨著點頭的動作滑落肩頭，在晨光中流淌著溫潤的光澤。
那雙墨黑的星眸里，寫滿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悲壯和“先混過去再說”的狡黠。
楚睢面具后的笑容更深了。
很好。
一個名字古怪、字丑得驚世駭俗、帶著一身謎團和清冽茶香的小東西……正式落入他的掌中了。
未來的日子，想必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