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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個急剎,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穩(wěn)穩(wěn)停在魅影門口。

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混雜著酒精、香水、荷爾蒙的濃烈氣息瞬間將他包裹。燈光迷離,人影晃動,這里是放縱和遺忘的溫床,與他剛剛離開的靜寂墓園仿佛兩個世界。

他目標明確,穿過舞池邊緣扭動的人群,走向二樓半開放式的VIP卡座區(qū)域。

剛踏上最后一級臺階,卡座里爆發(fā)出幾聲夸張的鬼叫。

“臥槽!時二!真來了啊!”鄭源第一個跳起來,手里的酒杯差點晃出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明哥還記得我們這群咸魚呢?”孫晟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滿是調侃的笑意。

周揚也趕緊挪位置,把最中間那個最寬敞、視野最好的地方空出來。

時聿明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把自己摔進柔軟的沙發(fā)里,抄起面前不知誰剛倒好的一杯威士忌,仰頭就灌下去大半杯。

“嘖,聿明,你這臉色……不太對?。俊编嵲礈惤它c,仔細打量時聿明。

他臉上慣有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痞笑淡了,眉宇間壓著不易察覺的沉郁。他們幾個太熟了,時聿明從小就這樣,真生氣或者真煩的時候,反而顯得格外安靜,那股野勁兒都收在骨頭里。

“對啊,明哥,”周揚也收起玩笑,有點擔心,“誰惹你了?哥們兒替你擺平去!”

他擼了擼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樣子。

時聿明又灌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辛辣感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才覺得堵著的那口氣順了點。他瞥了周揚一眼,語氣懶洋洋的,“就你?省省吧,別讓人給擺平了?!?/p>

“嘿!”周揚不服氣地瞪眼,被旁邊的孫晟維一把按下。

“別鬧,”孫晟維看向時聿明,語氣正經(jīng)了些,“真有事?跟……遲總有關?”

他試探著問。

時聿明沒直接回答,只是晃著杯子里的冰塊。

鄭源眼珠轉了轉,決定換個方式切入,他用肩膀撞了撞時聿明,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喂,時二,跟兄弟說實話,你對遲川……來真的啊?”

他故意把“真”字咬得很重,“不是哥們兒潑冷水啊,那可是遲川!心思深得跟馬里亞納海溝似的!你……你確定你能玩得過他?”

這話一出,另外三個腦袋也齊刷刷湊近,耳朵豎得跟天線似的。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時二少的八卦,還是跟遲川那種高嶺之花的。

時聿明嗤笑一聲,帶著點不耐煩,也帶著點說不清的意味:“玩?玩什么玩?”他抬眼掃了一圈這幾個損友,“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在玩了?”

“???”鄭源愣住了,“那你天天跟人屁股后面轉”

“替家里分憂解難,懂不懂?”時聿明沒好氣地重復之前的說辭,但這次明顯底氣沒那么足了。

“哦~”孫晟維拖長了調子,鏡片后的眼睛閃著精光,“那你對他……有意思?”他問得直白。

有意思?

時聿明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頓。

這個問題像顆小石子,投入他此刻本就有些混亂的心湖。

什么叫有意思?

是覺得他長得好看?禁欲系那掛確實挺對他胃口。

是覺得跟他待著舒服?這點倒是不假。

是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墓園心疼?這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還是……純粹為了那個該死的任務?

他自己腦子里也跟團亂麻似的,理不出個頭緒。

他皺著眉,沒吭聲。

“廢話!”周揚一巴掌拍在孫晟維后背上,發(fā)出響亮的一聲,“這還用問?時二為了他,爽了我們多少次約了?以前雷打不動的周末賽車場報道呢?上周約攀巖呢?還有上上周的蹦極!全鴿了!現(xiàn)在連最愛的極限運動都不玩了!這要不是有意思,我把這桌子吃了!”他指著面前的玻璃茶幾,信誓旦旦。

時聿明眼神掃過這群嘻嘻哈哈的家伙。

他知道他們調侃歸調侃,眼底深處那份關心是真的。

畢竟,在別人眼里他時二少玩得瘋,極限運動、夜店、跑車樣樣精通,但鄭源他們清楚,他對那些貼上來的男男女女,從來都是撩完就跑,興致缺缺,更別提動什么真感情談戀愛了。

他享受的是刺激本身,而不是那些附加的曖昧。

他放下杯子,聲音有點沉,帶著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困惑和煩躁,問出了心底盤旋已久的問題:“你們說……像遲川那樣的人,得遇到什么事兒,才會……絕望啊?”

“噗——!”鄭源剛喝進去的一口酒全噴在了桌面上,嗆得他直咳嗽。他猛地抓住時聿明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圓:“兄……兄弟!你冷靜點!你他媽別告訴我你這是在玩什么‘征服游戲’?。肯氚堰t川搞絕望?臥槽!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這報復手段也太狠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

“是啊明哥!”周揚也急了,“遲川是冷了點,可沒得罪你??!你要真把他惹毛了,咱們幾個捆一塊兒都不夠他折騰的!”

“時二,冷靜!想想后果!”孫晟維推著眼鏡的手都在抖,“你要真覺得他礙眼,咱們可以想別的法子,徐徐圖之,徐徐圖之??!搞絕望這招太狠了!”

時聿明看著眼前幾張寫滿“你瘋了”和“快住手”的臉,氣得額角青筋直跳。他掙開鄭源的手,抬手對著這三個腦子顯然被酒吧音樂泡壞了的家伙,一人一個干脆利落的腦瓜崩兒。

“咚!咚!咚!”三聲悶響。

“哎喲!” “嘶!” “疼!”

“你們幾個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玩意兒?”時聿明簡直要被氣笑了,“老子像那么變態(tài)的人嗎?還征服游戲?報復?我吃飽了撐的?”

“像!”孫晟維捂著額頭,毫不猶豫地點頭,他小聲嘀咕,“畢竟小學三年級你就把隔壁班那個總欺負人的小胖子騙到廢棄倉庫里關了一下午,嚇得他尿褲子;初中你把那個想坑王胖子家生意的老狐貍的賬本漏洞捅得人盡皆知;高中你……”

“我們幾個,從小到大被你坑的次數(shù)還少嗎?不然我們?yōu)樯端佬乃馗慊??不就是怕被你整嘛!”他掰著手指頭數(shù),一臉“你前科累累”的表情。

時聿明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那些陳年糗事被翻出來,雖然手段是有點不拘一格,但哪次不是那幫人先惹到他們頭上?“那是他們活該,跟現(xiàn)在能一樣嗎?”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把自己重新摔回沙發(fā)里,聲音悶悶的:“我就是……之前不小心問過他一句類似的話?!?/p>

“???”幾個人都愣了。

“結果他說‘會’。”時聿明皺著眉,眼神有點放空,“我琢磨了好幾天,愣是沒想明白。他那樣的人,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能力手段都是一等一的,什么事能讓他絕望?就算他爹是個老混蛋,家里一堆糟心親戚,可我看他處理得游刃有余,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鄭源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么回事。他挪回自己位置,灌了口酒壓驚:“嗐,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要干票大的呢。時二,是人都有傷心事,絕望這玩意兒,跟錢多錢少、地位高低關系不大吧?”

周揚點點頭,難得正經(jīng):“你想想他那家庭?他爹那德行,寵個私生子寵上天,對他這個正經(jīng)繼承人反而像仇人。我爸在家沒少罵遲老頭不是東西,說遲川能在這種環(huán)境里長成這樣,沒長歪都是奇跡。這種日子,換誰心里不憋著一股氣?絕望?說不定哪天繃不住那根弦,就……而且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盯著他屁股底下那個位置,指不定怎么盼著他倒霉呢?!彼隽藗€抹脖子的動作。

孫晟維接話:“對啊,明哥。遲川看著是厲害,呼風喚雨似的??赡阆胂?,他身邊有誰?他那個爹指望得上?那些兄弟不背后捅刀子就不錯了。高處不勝寒,他那位置,一個行差踏錯,可能就是萬劫不復?!?/p>

時聿明聽著,沉默地喝著酒。他們說的這些,他當然知道,甚至比他們知道的更深。但親耳從朋友嘴里說出來,再聯(lián)想到今天在墓園看到的遲川,那種孤獨感,似乎又清晰起來。

就在這時,卡座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王耿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活見鬼似的震驚表情。

他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一部分噪音,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臥槽!兄弟們!你們猜我剛才在樓下吧臺那邊看見誰了?”

“誰?。俊编嵲措S口問。

“哪個大美女把你驚成這樣?”周揚調侃。

“該不會是哪個小明星吧?”孫晟維也好奇。

王耿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眼睛瞪得溜圓,一字一頓地說:“都——不——是!”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宣布什么驚天大秘密:“是、遲、川!遲總!他竟然在下面!一個人在喝酒!”

“噗——!”這次輪到鄭源噴酒了。

“臥槽!”

“真的假的?王胖子你別眼花!”

“千真萬確!”王耿拍著胸脯保證,“我看了好幾眼!就是他!雖然燈光暗,但那身板那氣質,錯不了!而且……看著喝了不少了?!?/p>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身邊一道人影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是時聿明。

他甚至沒看王耿一眼,也沒理會幾雙齊刷刷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睛,推開卡座的門,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樓下大廳的樓梯拐角。

留下里面四個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鄭源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聲音,喃喃道:“……這他媽,時二對遲川……絕對是來真的啊……”

周揚猛點頭:“還用說!你看他那速度!比聽說新賽道開放了還快!”

孫晟維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嘖,百年鐵樹不開花,一開就是棵……高嶺雪松。”

王耿撓撓頭:“那……我們……要下去看看嗎?”

鄭源擺擺手:“看個屁!當電燈泡???等著!有好戲……呃,不對,有情況時二會喊我們的?!彼s緊改口。

樓下,音樂聲浪更加強勁,舞池里人影攢動。

時聿明沒有立刻沖過去。他在通往一樓舞池的樓梯拐角處停下,借著陰影和幾盆大型綠植的遮擋,目光銳利地掃向吧臺區(qū)域。

幾乎是立刻,他就鎖定了目標。

遲川坐在一個相對僻靜的吧臺角落,背對著大部分人群。即使是在這樣混亂的環(huán)境里,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也顯得格格不入,醒目得如同鶴立雞群。

他面前擺著好幾個空杯,還有一個半滿的威士忌杯。他一手撐著額角,一手握著杯子,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看舞池,只是沉默地盯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時聿明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這個人是不是完全忘了自己還有胃病這回事。

他盯著遲川,那平日里清冷禁欲、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龐,此刻在酒精和燈光的渲染下,褪去了幾分冰冷,透出罕見的易碎的脆弱感,眼尾似乎還染著薄紅。

就在時聿明猶豫著是直接過去還是再觀察一下時,一個穿著花哨襯衫、眼神渾濁的男人端著酒杯,晃晃悠悠地湊到了遲川身邊。

那男人顯然喝了不少,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眼神像黏膩的蛇信子,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遲川,尤其是他因為酒精而微微泛紅的冷峻側臉和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

“嘿,帥哥,一個人喝多悶???一起?”男人湊得很近,幾乎要貼到遲川耳邊。

遲川頭都沒抬,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p>

“別這么冷淡嘛,”花襯衫男人不死心,甚至伸出手想去碰遲川的肩膀,“看你喝了不少,哥哥送你回家?或者……找個地方……醒醒酒?”話語里的暗示露骨又惡心。

遲川側過頭,避開了那股令人作嘔的酒氣,眼神銳利如刀,即使帶著醉意也足夠懾人:“我說,滾!”

花襯衫男人被當眾拂了面子,臉上掛不住了,惱羞成怒:“媽的,裝什么清高?來這地方還立牌坊?”他罵罵咧咧地,竟再次伸手,這次是直接朝著遲川的衣領抓去,動作粗魯。

時聿明眼底的寒意瞬間結冰。他就知道,遲川這種級別的禁欲系,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簡直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燈,專招這種不長眼的蒼蠅。

他幾個大步?jīng)_過去,在花襯衫男人的臟手即將碰到遲川衣領的前一秒,時聿明的手已經(jīng)像鐵鉗一樣,狠狠攥住了對方的手腕。

“啊!”花襯衫男人痛呼一聲,感覺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

時聿明用力一甩,像甩開一塊骯臟的抹布,直接將那男人甩得踉蹌后退好幾步,撞翻了旁邊一個高腳凳。

“哎喲!誰他媽……”花襯衫男人穩(wěn)住身形,剛想破口大罵,抬頭對上時聿明那雙在昏暗燈光下毫不掩飾戾氣的眼睛,后面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里。

“時……時少……”男人顯然認出了這位不好惹的祖宗,囂張氣焰頓時萎了。

“他讓你滾,沒聽見?”時聿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滿滿的壓迫感,“再讓我看見你靠近他一步,我讓你后悔生出來?!?/p>

花襯衫男人嚇得一哆嗦,屁都不敢放一個,連滾帶爬地消失在人群里。

時聿明這才轉向遲川。遲川微微側過頭,眼神有些迷蒙地看著他,那平日里疏離清明的眼眸,此刻蒙著一層水光,失去了焦距,顯得有些茫然和無害。

“你……”時聿明剛想問他怎么一個人喝成這樣。

“時聿明?”遲川突然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語調有些慢,卻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似乎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身體微微前傾。

就在這時,鄭源和周揚也跟了下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鄭源趕緊上前一步:“時二,沒事吧?那傻逼我們讓人轟出去了。”他看了看明顯狀態(tài)不對的遲川,提議道:“要不要幫忙?樓上有安靜點的套間,讓遲總上去休息會兒?”

時聿明看著遲川那張因為酒精和情緒而卸下所有冰冷偽裝的臉,那雙眼睛里藏著深不見底的難過。他搖了搖頭,語氣不容置疑:“不用了。他不習慣這種地方?!?/p>

他太清楚遲川的領地意識有多強,陌生的環(huán)境只會讓他更緊繃。

他伸出手,小心地扶住遲川的胳膊,盡量放輕聲音:“遲川?還能走嗎?我送你回家。”

遲川沒有反抗,甚至順從地被他扶了起來。他腳步有些虛浮,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時聿明身上。溫熱的帶著濃烈酒氣的呼吸,噴灑在時聿明的頸側。

時聿明半扶半抱著他,準備轉身往外走。鄭源他們識趣地讓開道。

就在時聿明側過身,準備帶他離開這喧囂混亂之地的一剎那,靠在他身上的遲川突然動了。

他似乎終于確認了眼前的人是誰,那雙迷蒙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時聿明近在咫尺的側臉。

或許是酒精徹底瓦解了理智的堤壩,或許是心底積壓了太多無法言說的痛苦和孤獨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模糊的出口,又或許,僅僅是因為眼前這張英俊又熟悉的臉龐,在迷離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溫暖可靠……

在時聿明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遲川猛地抬起手,用力勾住了時聿明的脖頸,將他整個人拉向自己。

緊接著,帶著濃烈酒氣的、微涼而柔軟的唇,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結結實實地覆上了時聿明的嘴唇。


更新時間:2025-07-23 12:08:49